拜厄斯看了看面前的驛站,想明白了:“明知自己無力承擔這麽多驛站的搭建和修繕,卻寧願荒廢也不願放出一些與別國合作,猶然把絲路攥得太緊了。”
簡生觀道:“看來那位猶然王,還是沒能看開點啊。”
“所以你屬意勾昌那條新絲路嗎?”拜厄斯有些氣餒,站在他的立場上,選哪條路都行,但他知道母親私心上是想讓稷夏重新給猶然正名的。
“才剛剛走到這裡,哪能這麽快就下定論?”簡生觀道,“我們此行說是勘察線路,其實是在勘察人心和國情。還早著呢,先進猶然王都看看吧。”
***
他們距離猶然王都只剩半天路程,在行進途中,遇上了一群穿著破衣爛衫,兩兩抬著一個大黑布兜的人。那黑布兜裡散發出陣陣惡臭,染得那些人身上也十分難聞。
拜厄斯見狀,高坐在駱駝上怒斥:“肮髒卑賤的掮屍者!見到貴族還不回避!你們弄髒了我們要走的路,弄髒了四周的氣味,是想挨鞭子嗎!”
說話間,他的護衛已然衝了上去,抽出鞭子驅趕那些掮屍者。
簡生觀聽沙依格德提過掮屍者、清汙者這樣的奴隸,他在息烽城擺攤時曾見過清汙者,但掮屍者還是第一次見。他看著拜厄斯這副高傲嫌棄的模樣,暗道曛漠這種階級歧視的風俗實在深入人心,這孩子跟他哥哥一樣,是真的覺得這些人不潔,沒有資格出現在自己面前。
被烈日炙烤過的風中,依然有散不盡的惡臭味,簡生觀嗅了嗅,不禁皺起了眉頭。
他喊道:“等一下!”
驅趕掮屍者的護衛停了下來,看向這邊。
拜厄斯問:“怎麽了?要是還覺得難聞,我們可以繞道過去,離他們更遠一些。”
簡生觀踩著腳蹬費勁地爬下駱駝,朝著那群掮屍者走去。
“喂!”拜厄斯怕他出事,連忙躍下駱駝跟了過去,“簡大人你做什麽?不要對這些人有無謂的同情,他們都是該受懲罰的罪人……”
“你們是掮屍者?”簡生觀指了指黑布兜,對他們說,“把屍體放下來,給我看看。”
拜厄斯拽住他道:“這種不潔的東西,有什麽好看的!”
簡生觀拉開他的手,示意掮屍者們攤開黑布兜。那些人神情麻木,也不敢說話,隻按照他的吩咐去做,將五個黑布兜全部攤開,讓死狀可怖的屍體暴露出來。
更濃烈的惡臭撲面而來。
拜厄斯和護衛全都捂住了鼻子,屏住氣息,生怕多沾染一分髒汙。若不是簡生觀還在這裡,他們早就把這群人趕走了。
簡生觀蹲下身,先是仔細端詳了五具屍體的表征,而後從大袖中掏出一副銀絲手套,戴上後才去翻看屍體的眼瞼、脖頸、唇舌,還有皮膚上破潰的膿包。
拜厄斯不願注視屍體和掮屍者,便好奇地望著簡生觀的袖子,好奇裡面到底裝了多少稀奇古怪的東西。
***
過了一會兒,簡生觀對拜厄斯道:“殿下說得沒錯,這些人確實不潔。”
拜厄斯差點翻個白眼:“這還用驗證嗎?他們本就是肮髒卑賤的……”
不等他說完,簡生觀道:“在我看來,不潔的不是屍體本身,而是害死這些人的東西。殿下,你年歲小,身體弱,退後三丈,免得也染上疫病。”
“疫病?”
拜厄斯知道疫病的可怕,在他六歲的時候,曛漠曾爆發過一場疫病,那次死了很多人,王都全城戒嚴,只有掮屍者挨家挨戶搬運屍體。母親禁止他走出宮門,但他趴在窗口,聽見了連綿不絕的號哭,聞到了難以言喻的氣味。
聽說是疫病,護衛連忙要把拜厄斯拉走,拜厄斯卻不肯了,詢問掮屍者:“你們是從猶然王都出來的?”
掮屍者們訥訥點頭。
拜厄斯又問:“王都裡像這樣的屍體很多嗎?”
他們又點了點頭。
簡生觀見他執意不遠離,也沒有強求,想到城中只會更加嚴重,根本避無可避,他又從大袖中掏出一方三角布袋,裡面縫著鼓鼓囊囊的炭粉和藥草,給拜厄斯遮在臉上。
拜厄斯不解:“這是什麽?”
簡生觀:“戴好,可以防止你得病。”
“你自己不戴嗎?”
“我不用。”
簡生觀繼續問掮屍者:“你們要把這些屍體送到哪兒去?”
其中一個高瘦的青年有氣無力地回答:“送到寂靜之塔,天葬……”
簡生觀點頭表示知道了,拉過這人的手臂,輕輕按了按皮膚上的鼓包:“痛嗎?”
那人麻木地說:“剛開始痛,現在不痛了……”
簡生觀又掰開他的嘴,查看他的舌頭。
那人嚇了一跳,本能地躲避:“大人,我們都已經染了病,沒幾天好活了……還是離我們遠一些吧。”
“怎麽不去治病?”簡生觀問。
“治不好的,不會給我們治病的……”那人回答,“我們是……被大金烏神放棄的罪人,聖教的藥……是不會賜予我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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