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車行》組建情報網,憑吳拱叢的資歷、聲望,自然坐了頭把交椅,成了朱氏的情報頭子,各分舵的情報源源不絕地匯集。
吳彪是土鱉,老汴梁的土鱉,對洛陽,是倆眼一抹黑。
牧羊以大局為重,不計前嫌,為驃騎將軍林召彥淨化了瘴化,而林召彥投桃報李,將龍門派掌門張小龍最後發出的訊息,含蓄相告。
憑林召彥的閱歷,招搖於世的偽牧羊、假艾思,不應見容於世。
每一對偽牧羊、假艾思,都有特定的背景,且對牧氏不懷好意。
牧氏據禇山、進洛陽、興建水軍,一段時間的沉澱,成績斐然。
而千裡河套走廊的資源、雍城的人口,支撐三鎮大軍已是極限,再加上百艘戰艦、十艘無敵戰艦,幾乎,早賠得底兒掉,傾家蕩產。
若非沈足金的商路、沈萬珊的錢莊,牧羊的日子會十分窘迫。
牧氏的擴張已至瓶頸,短時間內,再無余力展足。
牧羊是混蛋,卻是懂得審時度勢混蛋,有些帳,可以清算了。
天水林召彥一支遭遇橫禍,實力大損,林召彥蟄伏洛陽待機,不願,也不會與牧羊懟壘,作為老牌人物,示好不是示弱,是共贏。
牧氏崛起是不爭的事實,而偽牧羊、假艾思的存在,有損顏面。
牧羊有了想法,吳彪主動請纓,承攬了前期的情報收集。
吳彪是捕頭,摘了雞毛,脫了黑衣,就是洛陽城的混混。
更何況,吳彪是朱氏總舵《如意車行》的管事,誰都願意配合。
才兩天的時間,活動於洛陽的牧羊、艾思,竟有十一對。
身份、背景不祥,武功、身手不祥,像是憑空出現…
還好,活動規律不再是“不詳”,記錄得惟妙惟肖,十分生動。
牧羊來了,艾思也跟來了,懷裡的花熊探頭探腦。
眼角狂跳,嘴角抽抽,牧羊的臉都黑了,太特麽的“生動”了!
花塢牧羊,包了一座獨院,整日裡與艾思邀三五小花娘子吟詩賦對,好不快活,不但人長得俊俏,出手也非常闊綽,故得花塢的雅號;
水榭牧羊,也包了一艘花船,與一乾狐月狗友花天酒地;
蝴蝶牧羊,時與艾思出遊,專門勾引良家婦女,帶至宿處共眠;
……
林林總總,不勝枚數,艾思恨得牙癢癢地,恨不得一一射殺。
牧羊沉吟,正盤算,是一鍋燴了,還是一一斬殺?
吳拱叢想了想,才攬下“自己”的活:
“憑我的身手,可以對付三對,剩下的,怕是要逃了!”
吳彪的腰板一挺,拍著胸脯保證:
“剩下七對,交給我哥七個,保證一個也逃不了!”
牧羊無語,敢無視牧氏的感受,假冒自己的人,豈會弱了?
像是騾馬《張記》的張稚牙、張倏魚,其身手,已臻高手之列。
而騾馬《張記》僅是陶朱氏的附庸、二流勢力。
親自出馬?
牧羊躊躇,林召彥敵視牧氏不因環境、局面而改變,若有機會,肯定會不遺余力的下死手,設局坑陷自己?應該,是可選項之一。
林召彥是老牌行武,設下的陷阱,必是死亡陷阱,不會留下漏洞,更何況,天水兵器工坊、天水城遇襲,其心思將更加縝密。
牧羊,沒有絕對的把握,能闖過必死陷阱。
驀然,吳拱叢心生寒意,一招懶驢打滾,蹲牆角戒備。
無風自動,案桌上的紙張飄飛,落進一隻纖纖小手裡。
“影煞!晚輩吳拱叢,見過前輩!”吳拱叢抹了抹冷汗。
慕容姑娘詫異,瞟了瞟心懷畏懼的吳拱叢。
“你認識我?”
數十年前,慕容姑娘割了想吃天鵝肉的蛤蟆頭,一戰成名。
誰都知道凶手是慕容姑娘,可誰也無法證明是她下的手!
影煞的名號,被摁在慕容姑娘的頭上,又被世人忘卻。
吳拱叢是成名的捕頭,對源陸的大寇、惡盜都有印象。
望向牧羊,慕容姑娘的眼神柔和,淡淡道:
“不用你們插手,快則一天,最多三天,一個也逃不掉!”
隱隱傳來蹄聲,慕容姑娘趁著夜色,騎上灰一出發了。
牧羊的身份敏感,惦記的人多,難保不是一個針對牧羊的殺局。
況且,水塢不止牧氏、慕容氏的人,新搬來的不計其數,難免被滲透,偽牧羊、假艾思橫行源陸,再派精乾的斥候混進來,不難。
慕容姑娘的閱歷豐富,哪裡勘不透玄機?
吳彪得到的情報,是有心人想讓牧羊到的情報,真實可靠。
唉,你真傻,比傻仙沙大杏還要傻。
十一對牧羊、艾思,會嚴格地、一絲不苟地接情報裡的描述行事。
牧羊仍“蝸居”水塢,演戲的人不會太上心,會敷衍了事。
不走官道,而是不起眼的河岸小道,灰一、灰二閑來無事的時候,將兩百余裡的河岸走了無數回,連旮旯角落都走遍了,是門清。
一條灰影掠走河邊,沒有驚動任何人。
牧羊進了洛水,牧氏的斥候四散開去,早將洛陽城摸了底兒透,混跡洛陽城的牧羊、艾思,不是十一對,而是,十九對。
慕容姑娘是慕容氏的當家人,既坐鎮水塢,肯定不會打瞌睡。
對假冒牧羊的人,慕容氏早就群情激憤,恨不得剁了喂狗。
吳彪收集情報,慕容姑娘就上了心,一直關注事態的演變。
吳拱叢是頂尖的捕頭,卻未真正行走過江湖,對江湖的險惡,沒有直觀的感受,而慕容姑娘則不同,分裂的慕容氏,比江湖更險惡。
一個時辰,灰一跑了近兩百裡,小道不是官道,灰一盡力了。
慕容姑娘輕笑,拍了拍灰一的脖頸,足尖一點,躍上蘆葦,幾個縱躍,一縷風飄浮河面,前方,有散落的花船,目標《逍遙遊》!
“殘月佐酒,乏味如冬!”蕭瑟的歎息,幽幽地劃破夜空。
慕容姑娘隨浪起伏,凝目注視,透過紗簾注視一人。
突覺惡心,慕容姑娘俏目豎起,怒極!
慕容姑娘師從慕容汗後,乃塵露派的親傳弟子,根基是影拳,破障、窺真是基本功,花船裡的牧羊,竟是七老八十的老貨假扮。
而艾思,也是一老貨縮骨偽裝的。
他們,是半仙道門《松湘派》的掌門、及執法老祖!
《松湘派》源啟武技,由武悟仙道,是聲譽極隆的仙武道門。
半仙飛升的時候,《松湘派》或另有打算,並未摻和其中。
牧羊不知《松湘派》的底細,極易誤判形勢,稍不留神,會飲恨。
水榭牧羊不僅是餌,而餌,本身就是殺人的利刃。
慕容姑娘未與牧羊交過手,不知其真正實力。
若遇上《松湘派》的頂階戰力,牧羊稍被絆住,強敵即至。
花船裡溫暖如春,鶯歌燕舞,奢糜淫蕩,男男女女放蕩形骸。
眼睛頻頻眨動,慕容姑娘將每一個人,都詳查一遍。
還有九位書生,都是《松湘派》的核心人物,戰力卓群。
至於,老鴇、花奴、小花娘子,則是《逍遙遊》的原班人馬。
特定的人物不容易被頂替、偽裝,習慣性的行為,不容假冒。
譬如,老鴇的反覆,花奴的謙卑,小花娘子的媚態,不易模仿。
老鴇湊趣,殷殷遞上一碗酒,嘴裡不間歇地嘣出吉祥語:
“公爺少年得志,當浮三大白!”
牧羊一呆,殘冬的臆境蕩然無存,不得已,連乾三大碗。
見老鴇不依不饒,牧羊如避瘟疫,繞走場間,來到後榭。
牧羊躲了,老鴇又盯上艾思,也“浮”了“三大白”才脫身。
腳下不丁不八,牧羊、艾思互為犄角,相互警戒。
慕容姑娘不屑,大大地不屑。
生死戰將啟,倆貨仍未察覺危機降臨,早該死了。
不是老貨的實力不濟,而是自陷風流陣裡,定力又不足壓製心猿意馬,耳不聰、目不明,再被老鴇騷擾?心智已亂,不複往日清明。
不但未察覺河面、河風的異常,連最起碼的心血來潮,也消失!
河風紛亂,猶如花船上的糜爛,多一縷、少一縷風,有誰在意?
“啪!啪!啪!啪!”四聲輕響,恍如老朋友打招呼、拍肩膀。
左右開弓,左右拳準確打中牧羊、艾思的後心;
左右腳踹中倆賊的屁脫,不由自主地跌入河中。
牧羊、艾思恍惚,竟感覺不到疼痛、不適,唯有冰冷的河水。
“影拳!影煞!”牧羊、艾思同聲驚呼,驚駭欲絕。
花船的燭光,映出一縷寒芒,一柄鋒利的彎刀,割下兩顆人頭。
《逍遙遊》依然喧囂,靡靡之音催人興奮,誰都醉臥美人膝。
唯有兩具無頭的屍體沉浮,隨波逐流。
數十年前,北狄大都頻發凶殺大案,不僅阿骨打大汗震怒,也驚動了南國的強悍勢力,紛紛派遣門中耆老、精英前往察探。
北狄汗朝強盛無比,南國勢力小心翼翼,不會輕啟爭端。
掘墓、刨屍,是唯一的選擇。
都是無頭屍體,是雕了木頭代替,解剖、查驗,反反覆複。
據傳聞,每一位受害者,都被割走了人頭,而屍身完整、完好。
毒,或是瘟,或是異物,呃,統統不是,沒有證據佐證。
再割,再剖,次數多了,找到了規律、疑點。
每一具屍體,必有一處重要部位、或器官出狀況,或是血液蒸乾、或是有炙痕,稍不留神,根本不會被注意,卻是唯一受創點。
不得要領,隱約交換意見,拳,是影拳,凶手,是影煞。
慕容姑娘上岸,隨手刨一個坑,將人頭埋了。
花塢牧羊、艾思是第二對“幸運者”,將領略影拳的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