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宇冬並沒有將殺氣對準趙慶航,而趙慶航的額頭已在流汗。
趙慶航咽了口唾沫,道:“萬鷹閣視人命如草芥,人人皆可恨之。”
宮宇冬長長吐出一口氣,道:“趙公子,我與萬鷹閣之間有說不出的仇恨。”
趙慶航搖頭道:“我不知道。”
宮宇冬道:“那個荊先生卻知道。”
趙慶航道:“是他主動找上我的,他說他能承受得了昌東明的藏寶圖。”
宮宇冬道:“他既然能找上你,你為什麽不直接給他藏寶圖?”
趙慶航道:“因為我不願給他。”
宮宇冬道:“因為你必須要讓所有人知道,藏寶圖被人正大光明地押出了振榮鏢局。”
趙慶航低頭道:“我必須這樣做。”
宮宇冬轉了下眼珠,道:“也許那萬鷹閣的荊先生也想讓你這樣做。”
宮宇冬又道:“趙公子,請問那個與我比試的人,是怎麽知道我的?”
趙慶航不解,因為這本不是什麽問題,因此他當時並沒放在心上。
他道:“那時,他是在無意中聽人說,西湖旁有個很厲害的人。”
宮宇冬歎氣道:“聽者無心,說者有意。”
趙慶航道:“有人是故意讓他聽到的。”
宮宇冬道:“不錯。”
趙慶航疑道:“他或許原本就知道你是誰。”
宮宇冬道:“一路上很多人都不知道我是誰,他一說就說到我了。”
趙慶航道:“很巧的事。”
宮宇冬淡淡道:“我平生最不信的事就是巧合。”
沒有那麽多巧合的事,大多數的巧合都是人為。
趙慶航道:“所以應該是有人讓他知道的。”
宮宇冬慢慢地點了點頭,道:“我們或許應該知道了。”
趙慶航長抒道:“萬鷹閣。”
天邊暗淡,空中依舊有風。
趙慶航沉聲道:“所以萬鷹閣想讓你押這躺鏢。”
宮宇冬咬牙道:“他們肯定會讓我押這鏢,無論我成功與否,他們都是受益者。”
宮宇冬又道:“如果我押鏢成功,他們就認為自己得到了昌東明的寶藏。而如果我押鏢失敗,他們也會得益。”
趙慶航道:“為什麽?”
宮宇冬道:“因為他們明白,想要我放棄做一件事,只能讓我去死。”
趙慶航歎氣道:“可你現在已經不需要押這躺鏢,因為這是假的。”
宮宇冬道:“我不需要再押鏢,可是我有別的事要做。”
趙慶航道:“什麽事?”
宮宇冬冷冷道:“殺人。”
你幾乎很難聽到宮宇冬說“殺人”。
趙慶航感到有一絲涼意從腳底生起,他道:“除掉這地方的萬鷹閣?”
宮宇冬搖頭道:“最主要的是把事情弄清,免不了要死人。”
宮宇冬道:“但如果他們爛到骨子裡了,拔除他們也是順手的事。既是因為私仇,也是因為他們殺任何人,包括殺我,都沒有什麽理由。”
趙慶航道:“沒有理由地殺人。”
宮宇冬道:“你還記得在杭州酒館裡的那兩個人嗎?”
趙慶航皺眉道:“難不成是他們?”
宮宇冬道:“之前在酒館裡,能說出那種話的人,不需要猜,也能知道他是什麽人了。”
趙慶航道:“我早已看出他們不對勁。”
“哦?”
趙慶航道:“他們來到酒館,難不成想著靠恐嚇我們,就能拿到藏寶圖?”
宮宇冬道:“所以他們根本就沒打算直接拿到藏寶圖,而是為了確認,確認我是否成功接下了這躺鏢。”
趙慶航道:“他們是萬鷹閣一員已是板上釘釘的事。”
宮宇冬道:“其實我早已知道他們是萬鷹閣的人,起初就知道。”
趙慶航愣了一下,道:“為什麽?”
宮宇冬道:“在我來杭州之前,我奪了賭的那一條胳膊,殺了他那兩個小弟。”
趙慶航道:“你說過,是因為他們在賭場賭輸後偷襲了你。”
宮宇冬慢慢道:“更重要的是,當時我就發現,他們是萬鷹閣的人,所以我才在盛怒之下,殺了人又奪了他的胳膊。”
趙慶航鎮靜道:“賭和鏢之前說過,他們有老板。”
宮宇冬歎氣道:“我早應該明白的,走了這躺路,我更明白了。”
趙慶航道:“為什麽?”
宮宇冬道:“你說荊先生在約莫杭州西北方四百裡處。”
趙慶航點點頭。
宮宇冬道:“我不是說過,我是從西北來的嗎?”
趙慶航呆住。
宮宇冬深吸了一口氣道:“可惜我距離把握得不好,如今,我又走了一遍,我才明白了。”
“我來杭州之前遇到的那個賭場,正好離杭州四百裡。 ”
趙慶航看著宮宇冬又亮出了笑容。
你找不出任何詞來形容這個笑容。
宮宇冬雖然在笑,可是誰都明白他將要幹什麽事了。
笑能蓋在所有表情身上。
無論你原本是想哭,想憤怒,還是真的想笑。你都可以用一層新的笑容蓋住你原本的表情。
所以沒有表情比笑複雜。
所以宮宇冬“愛”笑。
被仇恨包圍,只會帶著憤怒的人是很難報仇的。
想要報仇,必須學會戴著“笑”這層面具。
宮宇冬慢慢收起他的“笑”,很慢,慢到趙慶航能看到他笑容的變化。
慢慢地,宮宇冬的臉上失掉了所有的情緒。
“這是我的私事。”
私事就是除自己外,沒有人能勸,也沒有人能參與的事。
趙慶航回去了,只有宮宇冬在繼續向前走。
宮宇冬在向西北走,他緊緊握著他的鐧。
他之前是一個人走來的,現在他依然也是一個人。
雲還是和剛才一樣的雲,樹也是和剛才一樣的樹。
宮宇冬還是他自己,他的境遇卻已不一樣了。
至少他現在有地點可去。
至少他知道會發生什麽。
有時他明知那些事早已過去,本不願再去挑起殺戳。
但萬鷹閣害他的心卻從無休止。
三年。
不是所有的人都需要饒恕,寬容是因人而異的,有些人不得不殺,有些事不得不做。
是時候做事了。
他做的事是要流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