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山勇稍稍側身,便避過了呂不疑擲來的彎刀,而呂不疑自然也不指望這樣一擊能有什麽效用——他只是為了騰出雙手。
凝氣於掌,呂不疑雙手一合,將哈兒和真迎面劈來的彎刀夾在雙掌之中,刀勢止之時,那刀刃離他鼻尖只剩一寸之距。
“空手奪白刃?小子太天真了!”
哈兒和真催逼真氣,全力將刀向下壓來,呂不疑不顧手掌割裂,全力相迎,然而連山勇哪會給他們留出角力的時間,同樣運起畢生所學,勢要在這一刀終結呂不疑的性命:
“天狼奪魄!”
眼看寒芒加身,呂不疑並不打算松手躲開,反倒是雙手一橫,真力爆發,將掌中鋼刀折斷,分作三截,傾身避開連山勇鋒芒同時,右手緊握斷刃,送向來者面龐。
沒了阻力,哈兒和真刀劈而下,在呂不疑臉上留下一道見骨血口,若非僅有殘刃,恐怕呂不疑的腦袋已是分做兩段,而在身後,呂不疑亦被連山勇一刀掃過肋下,血肉分離,內髒恐怕也受傷非輕。
“這柄刀,是你方才撿的,普通小卒用的刀吧!”
劇痛加身,呂不疑卻是還能笑得出來,收回右手,掌心一道豁口,幾乎將手掌分成兩半,以此為代價,那截斷刃,正插進連山勇左眼,沒入頭顱之中,只剩些許在外,那九尺大漢動作定格,再無動靜。
若哈兒和真手中是他原本那柄精煉烏茲鋼刀,在真氣加持之下,呂不疑最多掰彎而不能折斷,但他方才為了搶攻呂不疑,隨便撿了把小兵的彎刀,這種大路貨的鑄造工藝自然差些,這才給了呂不疑可乘之機。
“老子跟你不共戴天!”
連山勇巨大身軀轟然倒地,有死無活,見師兄被殺,哈兒和真大怒,真情流露不似作假,狠狠丟了手中斷刀,便要和呂不疑生死相搏,卻聽見隆隆腳步聲傳來,不多時,數百狄兵,明火執仗,湧入營寨之中。
在入道武者之後,前來增員的兵卒終於也到了。
與之前慌亂中起身反抗的士卒不同,這批人馬裝備齊全,如今呂不疑已是強弩之末,哈兒和真戰力尚未有損,若是被團團圍住,今天恐怕就是他呂不疑殉國之日。
“給我圍住這南蠻,絕不可放他走脫!”
哈兒和真見來了援軍,心中大喜,當即下令將呂不疑圍在中間,此時不怕他逃走,便走去將自己彎刀撿起,準備細細割了呂不疑泄憤。
呂不疑眼觀四周,小小營寨被圍了個水泄不通,此時自己失血過多,真氣難以為繼,即便拚死乾掉哈兒和真,也絕難逃出敵營,若不想死,為今之計也只有權變一回,便趁哈兒和真撿刀的空子,使出全力,幾步躥入中軍大帳。
而後,他便左手扣著那女巫者的脖子,把她拎了出來。
“呂南蠻,你好卑鄙!”
那女巫者平素有幻術在身,登峰境強者亦難奈何,狄人根本沒有保護她的想法,這回被蕭彥之五雷正法劈了,短時間內沒法再用幻術,哈兒和真一時疏忽,終究被呂不疑抓住了機會,懊惱不已,對呂不疑大喊道,
“你可小心著些,若傷了大祭司半點,你將死得極慘!”
“戰場之上,哪有什麽卑鄙不卑鄙之說,再說你兩個打我一個,卑不卑鄙?”
那女人有氣無力,呂不疑拎著她有些吃力,挪了幾步,遠處天邊,升起赤鳳訊號,看那遠近方位,當是向鯤鵬所發,呂不疑見了,松了口氣。
天命司用以發射信號彈的炮仗筒有特殊的擰開方式,外人胡亂操作的話只會立時自行焚毀,說明至少到此時此刻,向鯤鵬尚且活著,而憑他的為人,一定不會死在蕭彥之之後。
“呂南蠻,一命換一命,放下大祭司,我放你離去。”
“先把我的劍給我!”
錯已鑄成,可女人不容有失,踹營之仇、殺兄之恨此時都放在一邊,哈兒和真不得不妥協,他沒有再說任何廢話,直接提出了最直白的條件。
呂不疑亦知自己的時間不多,先將佩劍要回,哈兒和真不敢不應,指了個兵卒,讓他把煙霞並劍鞘撿起,送到呂不疑身前。
“牽匹馬來,你們在後三百步跟著,到了安全地方,我便將這女人奉還。”
拿回佩劍,呂不疑倒也沒用劍指著那女人,雖在山地,營中倒也有幾匹馱馬,腳程再慢,也比現在的呂不疑快,哈兒和真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只能應允,示意兵卒牽馬讓路。
馱馬無鞍,還好呂不疑亦會驏騎,挾持女人騎馬在前,哈兒和真帶著二三十人在後跟著,出營之後,一路橫屍遍地,都是被槍貫穿,亦有三三兩兩潰兵,躲在樹後草間,神色恐慌,如見過妖魔一般,足見向鯤鵬血戰艱辛,直到山腳,方才為女人護法的狄將,亦死於路邊,身上七個窟窿,還在往外冒血。
“呂南蠻,到此可以了!”
哈兒和真按呂不疑要求,跟在三百步外,到了山腳,終於按捺不住,若呂不疑再往前,他也許會兵行險著。
“遣個小卒過來!”
呂不疑也怕對方衝動行事,勒住了馬,讓對方派了兵士過來,將女人交還,打馬飛奔而去,堅持到此,他連回頭看對方是否追來的力氣也沒有,漸漸在馬背之上暈了過去。
“唔!”
也不知過了多久,呂不疑被窒息感逼醒,睜眼一看,自己身在水中,趕緊掙扎想浮出水面,撲騰了幾下,這才發現水位並沒有多深,不過尺許,原來是那托馬漫無目的地在草原上奔馳了不知多久,口科勒便找了條小溪喝水,讓背上的呂不疑滑到了水中。
日頭已近晌午,鏖戰了整夜,呂不疑不僅遍體鱗傷,更是腹中饑渴難耐,可身上並無乾糧,只能先埋頭喝了一肚子水,那馱馬也算救自己一命,不忍殺了吃肉,本想再騎上去尋找大軍,不料手中沒抓著韁繩,那馬喝了水便自己跑走,呂不疑哪有氣力去追。
舉目四望,不見兩軍大營,四方景色相同,只有茫茫草地,懷中信號炮仗,早在拚殺中被砍成數段,身上衣甲早已經破碎不堪,索性全扯下來,把那些碎布包上傷口,看看太陽方位,拄著煙霞,一瘸一拐地向自認為大軍應該在的方向走去。
走不到二裡地,呂不疑便是氣喘籲籲,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休息,就算他武功高絕,可又不是修仙,肚裡沒食,實在是走不動了。
“至少在山腳之前,沒見過蕭兄和向兄的屍體,又有章大哥接應,想來應是平安無事,“
呂不疑一邊尋找食物,一邊想起昨夜之事,他清楚記得,連山勇帶來的四個人,都是純青境高手,再加上之前那名狄將合共五人,一路看去,全部死在向鯤鵬單手槍下,
“還是小看了那家夥。”
尋摸一陣,這草場之上,除了草之外別無他物,野鼠野兔之類的竟是一個未見,實在沒轍,呂不疑薅了幾把苜蓿塞進嘴裡,這季節苜蓿還算鮮嫩,生吃起來,倒有種淡淡的清香,而且這草原之上,苜蓿管夠。
吃了一頓牛馬草料,暫時算是騙過了肚子,有了前行之力,呂不疑一腳深一腳淺地再往前走,卻見遠處升起一股青煙,當時心生警惕,俯下身來慢慢靠近,卻是一處小小敖包,有兩個狄人小孩,看似姐弟二人,正在生火做飯。
剛想上前討些吃食,又有馬蹄聲傳來,循聲望去,五騎北狄驃騎,疾馳而來,在敖包邊勒住馬,為首一名十戶,語氣傲慢道:
“大汗有令,征收一切畜類。”
“軍爺,我們就剩這兩隻羊了,留著還能下小羊羔,再征去,以後可怎麽辦啊!”
那大些的女孩聽說又要征收牲畜,當即跑到那僅有兩隻羊的羊圈邊,用身體擋住門口,苦苦哀求。
“少廢話,待大汗得了天命,入主中原,那時你們都是上等人,想要什麽便有什麽!”
十戶並其他四人翻身下馬,走到羊圈邊上,哄那女孩讓開,可惜小女孩並不信他的話,就是不從。
兩軍對峙日久,狄人軍糧消耗亦十分驚人,這已是不止一次征收牲畜,大部分狄人平民為了應對征收,早將牛羊藏好,征收隊幾番空手而歸,而此次若是再一無所獲,那這位十戶也不必幹了,於是他毫無憐憫之意,揚手一馬鞭,將那小女孩抽得在地上滾了兩圈,本就不結實的衣衫便也隨之破碎。
“阿姊!”
小男孩見姐姐挨打,衝上來想要幫忙,卻是被一名騎兵一腳踹倒。
“大哥,行軍多時,兄弟們都憋的難受,不如……”
一個驃騎兵雙眼直勾勾地看著那小女孩衣衫破碎之處,無恥地向十戶建議道。
“罷了,時辰尚早,大家便松快松快。”
那十戶正有此意,在他首肯之下,幾人滿臉奸笑,向那小女孩圍攏過去,曠日久戰,士卒早已泯滅人性,只要發泄獸語,哪還顧得上什麽天理人倫。
這幫人乾這事兒也不是第一次,但很可惜,有呂不疑在此,這只會是最後一次。
對方一直用狄語交流,呂不疑並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但看這幾名驃騎兵欲對那小女孩行不軌之事,即時出手。
即便有傷在身,然呂不疑要對付這幾個未入道的武夫,一劍已是多余。
“大哥,你、你、你……你的頭……”
寒芒一閃而過,那個提出建議的驃騎兵驚恐地發現十戶的腦袋正慢慢從脖子上滑落,正要說話,卻是天旋地轉,而後便看見了自己的身體,從此再也說不出話來。
“果然傷得不輕,手慢了許多。”
五具無頭屍體轟然倒地,呂不疑割塊衣服將煙霞擦拭乾淨,兩個小孩看著眼前這一幕,再看那位不知何時出現,渾身是傷的恐怖殺星,嚇得幾乎昏死過去。
片刻,見呂不疑收劍回鞘,那個小女孩壯起膽,用生疏的漢話說道:“你讓我做什麽都可以,求求你不要殺我們。”
吃一塹長一智,呂不疑先把那幾匹馬攏頭到一塊,拴在了羊圈的樁子上,而後自己也靠坐在樁子,這才問那小女孩道:
“鍋裡煮的什麽?”
“野……菜……”
女孩忍著淚水,唯唯諾諾地答道,生怕呂不疑因為只有野菜或是她哭泣痛下殺手。
“弄點肉來吃。”
呂不疑本就對這夷狄之類並無好感,出手相救只是不忍見倚強凌弱,再說救命之恩,換點肉吃並不為過。
女孩想了想,點點頭站起身來,去敖包中取出一柄尖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