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在不經意間落入茶樓,迎面撞上了城主咧開嘴笑起來的臉,將他額前的幾縷發絲拂動。
“你倒是很懂事,也很精明。”城主一笑,公子終於松了一口氣,只聽城主繼續道,“第一呢,你的手下雖然已經一隻腳登上了七層樓,但畢竟只是六層樓的人,要殺真正的七層樓的人,哪怕他是弓箭手也絕無可能,更何況你們面對的是秋潯劍宗的七層樓高手。除非弓是我給你的,除非你知道那個七層樓高手最毫無防備的是什麽時候,最毫無防備的在什麽地方。”
弓箭男子冷汗直流,覺得先前與公子的講話,竟然是一種自尋死路的想法。
“第二呢,今日的七層樓高手,與一月前護著師居幽的七層樓高手是兩個人,也就是說現在護在師居幽身旁的秋潯劍宗高手,有兩個七層樓的人。當然,我能很肯定的說,只有兩個人。”
公子與弓箭男人互視一眼,僅僅從城主這兩句話中,他們便已經想明白城主要表達的意思,也就是城主接下來要吩咐的事情。而這件事情,顯然有些超越他們的理解與想象。
於是他們的眼裡除了不解困惑,還帶了絲絲恐慌。
“第三,苑城中不能隨意殺人,這是皇城與秋潯劍宗共同定下的規矩。我雖為城主,但也不能改變這個規矩。所以,這是有去無回的買賣。”
城主說完,瞥了兩人一眼。他的吩咐已經無需明說,其實已經說得相當透徹。
“城主如何知道我們兩人之前的談話?”公子冷汗直流,因為城主說得三點,正是他與弓箭男子先前討論的三點。
城主拍了拍手笑道:“你果然是個懂事的人,不問我的吩咐,隻問其他。既然如此我便回答你的問題。”他起身離開,道,“我是苑城之主,我是七層樓的人,我想要知道些什麽,自然能夠知道。”
“公子,城主說的第三點明明是可以改變的,為何你不反駁?”弓箭男子有些怒意。
公子搖著扇子,失魂落魄地看著茶樓外的美景道:“既然城主要殺師居幽,那就是皇城的意思了,而要殺了師居幽必須殺了守護他的秋潯劍宗的人。皇城與秋潯劍宗,同為連國根基,怎麽可能為了一個師居幽,撕破臉來互殺?所以這個後果需要別人來承擔,我們就是必須承擔後果的替罪羊。”
“為什麽選擇我們做替罪羊?若是我們不按照他的意思做呢?”弓箭男子憤憤道。
公子歎息一聲,幽幽道:“這一個月來,我們率先動了手,侵犯了他們的意志與命令,所以我們便是無可厚非的替罪羊。若我們不按照城主意思做,那麽我們會死在茶樓,離開的機會都沒有。而我們若是按照城主的意思做,結果同樣是死,但極有可能拖上師居幽的命。”
“其實細細想來,若是沒有城主的幫忙,我們想越過兩個秋潯劍宗的七層樓高手殺掉師居幽,這是萬萬不可能的。”公子想明白之後,雙眼中冒出精光,“這是這輩子最後的機會。”
話音落下,一輛普通的馬車從茶樓離開,窗簾掀起,城主探出頭來,向著頂樓的公子二人遙遙一笑。
弓箭男子看著馬車離開,不禁又問:“按照城主的意思,我們需要對付一個七層樓的人。那麽另一個呢?”
公子揉了揉額頭,顯得有些疲憊道:“我們隻管我們需要管的這個,其他的事情,我們不用管,也不能管。”
“公子不怕這是城主給我們下的套?讓我們送死的套?”弓箭男子提出憂慮。
“他若要我們死,我們早就死了,哪裡還能活到現在。同為七層樓,我不可能是他的對手。”公子望了望自己的座位。他的座位下,沒有雙腿。
以前有,因為一個人,因為一柄劍,他失去了雙腿。
“這個師居幽,明明都已經是普通人了,又為何還有如此影響力,需要連國根基的兩派為之搏鬥殺戮。”弓箭男子憤而不平。
公子慘笑道:“我們是城主手裡的棋子,那師居幽恐怕也不過是皇城與秋潯劍宗的一個棋子而已。這些事情不需要我們去想,也不是我們能夠有膽量去想的。帶上輪椅,我們去看看師居幽。”
此時的師居幽,離了自己住處,正在輕語巷中閑逛。
因為手頭富足,此時的他確實如同富家子弟一般,看到喜歡的物件便買,遇到喜歡吃的便吃,羨煞旁人。
奈何因為他過往十年名聲太響,一日之間又跌落神壇,導致極少有人願意與之搭上關系。
“師公子。”正當師居幽在吃一碗拌面之時,一道聲音在他面前響起。
師居幽茫然抬頭,只見一個雙眼精明的年輕人站在他面前道:“我觀察了師公子好些日子,發現師公子之所以喜歡上琴棋書畫,其中一個原因是因為公子你太孤獨了。”
“孤獨?”師居幽一愣,隨即有些恍然。
“沒錯,師公子你家財萬貫,但是卻沒有親朋好友相聚。往日裡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一個人逛街。甚至於逛街途中,明明路人很多,卻都是避而遠之。”年輕人頭頭是道地說。
“有點道理。”師居幽想了想,“所以你有什麽想說的?”
“我能讓師公子不那麽孤獨寂寞。”年輕人狡黠地笑道。
師居幽埋頭吃麵,回想起方知幽畫中跟他說的話,便覺得更有道理,扔下一錠銀子,拍案而起道:“快快帶我去。”
年輕人哈哈大笑,對著一旁一個愁眉苦臉的中年人道:“我們這個賭,是我贏了。我一早便告訴你,現在的師居幽和以前已經不同了,他都已經變了,你的思想還沒變。你不懂得變通,便會一直輸,而我會一直贏下去。”
中年人無奈掏出一袋金子,丟給年輕人,隨即氣急敗壞地道:“你可是師居幽,之前十年裡最光明磊落,最正義善良的人,為何沒了修為便自甘墮落了。”
師居幽一愣,道:“墮落嗎?我只是不想孤獨寂寞。”
年輕人洋洋得意走在前面,師居幽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
“師公子你看看這些人,一副避之不及的樣子,看看他們的嘴臉,與之前十年截然相反。”年輕人得意之余,不忘對周圍避開的人不屑一顧。
“他們不過是怕與我扯上關系,被我牽連,被我的仇人記在心上罷了,倒不能怪他們勢利。”師居幽無所謂地說著。
“那是他們無知。”年輕人依然不屑一顧,“苑城內不能隨意殺人,要殺人一定要有理由,否則會被鎮壓反殺。這是連國皇城與秋潯劍宗自古以來定下的規矩。也就是說,除了那些不要命來殺你的人,其他人不會隨意在苑城動手。與你有交集的人,可能會被你的仇人惦記上。但不可能會豁出性命去殺與你有交集的人,那是找死,而且毫無意義。”
師居幽抬頭看了一眼這個年輕人的背影,點點頭笑道:“你倒是看得清明。”
“師公子,今日我帶你去苑城最大的賭坊瀟灑,若是贏了錢財,可別將我忘了。”年輕人興奮地說著,仿佛師居幽今日一定會贏,仿佛他今日就能得到很多錢財。
“賭坊嗎?”師居幽自言自語。
“那是自然。”年輕人笑得更加燦爛。
賭坊離輕語巷不遠,卻也在輕語巷外。
不需要坐馬車前去,卻也得步行不少時辰。
這段時間, 足夠日落西山,足夠一個畫者,畫上不少畫作。
更何況方知幽作畫,向來都是手到擒來,從來不會失誤返工。
“太陽都快落山了,師居幽還未歸來,不是中午時分出去吃個飯嗎?莫非是遇到了什麽問題?”方知幽自言自語,看著桌面上的畫作,然後拿起了其中一幅,借著晚霞的柔光研究起來,但是並無任何變化。
“這紙張果然神奇,寫得字也不知道要如何才會顯現。”方知幽皺眉苦思,隨即又開懷道,“還是不知道的好,這樣對大家都安全。看來今日想說的話,也只有明天才能讓他知道了。”
方知幽放下一切,自己煮了點粥,便拿到院子裡吃了起來。
“怎麽還沒回來?”方知幽拍了拍自己額頭,“滿腦子都是他的音容相貌,才短短大半日沒見便一直惦記著,我這樣莫非是喜歡上了他?”
方知幽臉色緋紅,連忙大口喝起了粥,滿嘴迷糊道:“我是看不過這世間的所作所為,才來幫他的,怎麽可能是喜歡上他了。再說了,他都不知道我是誰,都不知道我是好是壞。”
被人惦記的師居幽,此時此刻還在賭坊中玩樂。
而今日的賭坊顯然是它在苑城中開張以來最熱鬧的時候。
來賭坊賭錢之人,十有九輸,師居幽便是其中輸得最慘的一個。
偏偏他又是最富有的一個,比其他商人,家族更富有,因為他有整個皇城的一句話做保證,便有用不完的錢財。
然後他便一直輸,一直玩,換取著周圍所有人的歡呼與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