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幽由於胡思亂想的緣故,粥喝得有些慢,不過當聲音響起時,她的眉頭便皺了起來。
“可有人在?”敲門聲響過後,傳來溫文爾雅的聲音。
“二位是?”方知幽開門後,見到一個英俊的男子推著輪椅,而輪椅之上的人,失了雙腿。
“苑城已經傳開,說姑娘這裡的畫作極其出色,我滿心歡喜,便找了過來。”輪椅上的人搖著扇子淺笑道,“只是有些難找,來得晚了些,打擾姑娘了。”
“來買畫的嗎?”方知幽露出欣喜之色,隨即跑回屋中,取了不少今日作的畫作,“這是我下午畫的,兩位看看,若是歡喜便可以買去,只是我的畫要一兩金子一張,有點小貴。”
輪椅上的公子同樣露出喜色,連連搖頭道:“果然是好畫,一點不貴。”
“我看姑娘是一個人住著,四周也沒什麽鄰居,難道不怕有歹人?”推輪椅的英俊男子疑惑地問。
方知幽搖頭道:“我雖然只是一個弱女子,不過也多少知道一些苑城的規矩,倒是不怎麽擔心安危。鄰居也是有的,只是聽說他的身上有忌諱的東西,所以除了賣畫,我也不曾接觸過。”
輪椅上的公子正好欣賞完畫,丟下一袋金子,道:“多謝姑娘的畫作,我們這就告辭了。”
方知幽拿著金子,欣喜若狂地數著,嘴裡不停地念叨:“照這個速度,用不了多久,我就有足夠的金子買下這個院子,到時候再好好裝飾一番,人生圓滿啊。”
她自言自語的聲音很輕,輪椅上的兩人也已經走遠,卻恰好將她的話盡數收入耳裡。
“公子覺得這女子可有問題?”英俊男子問。
“沒什麽問題,有些愛財,有些怕事。”搖扇公子無趣地道,“她的畫作倒確實很不錯。”
“那師居幽也不知去了哪裡,這麽晚了都未曾回來。”英俊男子懊惱地道,“害得我們白走一趟。”
“大概是在花天酒地吧,畢竟之前的人生,他除了修行還是修行。”搖扇公子笑著道,“我們該急的是,你的弓何時送來,刺殺行動何時開始,他師居幽還能活多久。”
“也不知道城主會給我一把怎麽樣的弓,能夠讓我越境殺人。”英俊男子透露出一些向往與期待。
“這把弓,一定是苑城最好的鐵匠打造的弓,足夠配得上你的境界,足夠殺得了那個人。”搖扇公子仿佛看透一切。
苑城最好的鐵匠,並非是苑城的一個原住民,而是二十多年前,從其他地方落戶到苑城的一個人。
而苑城之所以有規矩,也並不是因為本地居民,更多的是因為外來者。
可見這個鐵匠的不凡之處。
此時的鐵匠鋪門口,停著一輛普通的馬車。
也正是由於馬車的到來,鐵匠停下了手裡的活,悶悶不樂地泡了茶水,鄭重地接待起馬車裡的人。
“城主大晚上來我這裡,有什麽事情?”鐵匠因為被迫停下手裡的活,有些不情不願,這是他的性格所致。
城主並不介意他的態度,笑著道:“我要你打造一張弓,能夠殺七層樓高手的弓。”
“簡單。”鐵匠坐在另一邊,不假思索地道。
“聽我說完,這張弓由六層樓的人使用,殺得是秋潯劍宗的七層樓。”城主說完,便喝起了茶,如他意料,鐵匠開始琢磨,開始猶豫。
思考了很久,鐵匠勉強回答:“弓沒問題,只是鑒於六層樓用,殺秋潯劍宗七層樓這兩個苛刻的要求,這柄弓只會有一次使用機會,所以需要用弓之人抓住機會。”
城主點頭道:“不愧是苑城最好的鐵匠,依你所言,我會給用弓之人創造一個唯一的機會。”
鐵匠愁眉苦臉道:“城主你是皇城的人,卻在我面前毫不避諱地說出了要殺秋潯劍宗的人。這等忌諱的大事告知與我,應當不止讓我打造弓箭這麽簡單吧。”
城主哈哈大笑一聲,拍手稱讚道:“不錯不錯,我還有一事需要你做。”
“何事?”鐵匠沉默靜等。
“殺秋潯劍宗七層樓的高手。”城主輕描淡寫地說。
鐵匠皺眉道:“我之所以來苑城,是為了殺一個人,但那個人不是秋潯劍宗的人。”
城主點頭道:“你要明白,在我注意到你們之後,只要他一日在苑城,你便一日殺不了他。而他若是一輩子在苑城,你一輩子都殺不了他。你的余生將永遠打鐵,就像他的余生永遠賣餛飩一樣。但他樂在其中,而你則是抱憾終身。”
“現在不一樣,你幫我殺秋潯劍宗的人,那麽我向你保證提著他的人頭來見你。”城主一番話,說得鐵匠雙拳緊握。
“就算我殺了秋潯劍宗的人,你也提來他的頭顱,我又怎麽躲得過秋潯劍宗的責問與追殺?”鐵匠想了一番後,想到了問題的關鍵。
城主嘲笑道:“你在乎的是自己的命嗎?你在乎的應該是他的命才對。”
鐵匠一震,緊握的雙拳漸漸舒展,略微彎曲的背,也漸漸挺拔。
“說得沒錯啊,早在二十多年前,我的心就已經死了,那時候我的命也該死了才對,之所以還活著,不過是為了他。若是他不在了,我其實也可以不在了。”鐵匠自言自語之後,躬身抱拳。
城主則已經起身大笑離開。
這一夜的鐵匠鋪,打鐵聲音不再如往日沉悶,而是亢奮與激烈,惹得路過行人紛紛側目。
與打鐵鋪熱鬧不同,輕語巷在夜深之後便陷入了安靜,只有偶爾的犬吠聲響起。
與苑城其他街巷的熱鬧夜景截然不同,這大概也是它相對貧窮落後的原因之一。
方知幽也是早早地躺在了木床上,只是她並沒有如往日般早早地入眠。
“師居幽有秋潯劍宗七層樓的高手暗中護著,倒應該不會有危險,至今未歸來,怕是在哪裡瀟灑快活。”方知幽自言自語。
“傍晚時分那兩人來得奇怪,明明是衝著師居幽而來,卻偏偏隻字不提,只是旁敲側擊。明明有打探我的意思,卻也是隱晦之極。”方知幽揉了揉太陽穴,忽然間恍然大悟道,“書中提到過,師居幽行走天下第五年,曾與二人在湖中島大打出手,其中一人用扇,一人用弓。師居幽將扇子那人斬了雙腿,輕松取勝,卻並未殺他們性命。”
方知幽的眼睛越來越明亮:“今日這兩人與書中所寫幾乎一樣,只差一張弓。”
方知幽陷入了沉默,繼續言語道:“極有可能是與書中描寫巧合而已,並非是那兩人。當然也不排除就是那兩人,是為報仇而來,對師居幽不利。”
方知幽閉上眼,最後道:“修行者兵器不離身,除非兵器被毀。要看他是不是書上說的那人,得去一趟鐵匠鋪看看最近有沒有人打造一張弓。哎呀,深更半夜了,師居幽還沒回來,真是的。”
方知幽睡前也不忘念到師居幽,而此時的師居幽依然在苑城最大的賭坊裡面歡樂。
賭坊管事的人坐在一個雅間品嘗著上好的茶水,看著熱鬧非凡的場景。
雖然今日是賭坊最熱鬧的一天,但對於他而言,不過如此。
一旁一人道:“管事,師居幽會不會今晚死在我們賭坊?”他說這話時,顯得有些擔憂。
管事吹了吹茶水,道:“為何會死在我們賭坊?”
“師居幽先前十年積下的仇人太多,苑城最近來得人也很多。他此時此刻在我們賭坊,人群嘈雜混亂,最適合被他的仇人趁亂刺殺。然後又可以因為死在我們賭坊,將這禍事算在我們頭上。”這人分析得頭頭是道。
管事卻不以為然道:“你能想到的我自然也想到了,所以我親自在這裡看著。而我們能想到的事情,秋潯劍宗七層樓的守護者怎麽會想不到,所以他也在一旁看著。既然有我們看著,那麽賭坊裡再如何熱鬧,再如何混亂,都不會發生意外。”
“秋潯劍宗的七層樓高手也在我們賭坊?”那人四下張望觀察,只是限於他的認知有限,始終看不透那個高手究竟是誰。
也是在這時,一道目光從人群中落在了他們的雅間裡,管事笑著拿起茶杯,舉手示意。
身邊這人注意到了管事的舉動,連忙沿著管事的視線望去,卻只看到嘈雜地人群,哪裡有秋潯劍宗的高手,他倍感遺憾。
“如此一來,今夜應該是最安全的一夜了,甚至可能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安全。”這人無奈道,“畢竟管事和秋潯劍宗的高手在這裡,那些蠢蠢欲動的人不會愚蠢得沒有想到這一點。”
管事微微一笑道:“你跟了我不少年,能看出這一點,說明有了長進。”
“我還是想看看秋潯劍宗高手的風采,可否指點一下?”這人心中依然存在僥幸。
管事淡淡道:“我也是七層樓的高手,莫非你覺得我的風采比不過那秋潯劍宗的弟子?”
這人連連擺手,嘟囔道:“管事自然是很厲害的,只是秋潯劍宗是天下所有人向往的地方。向我這般沒多大本事的人,對於一睹秋潯劍宗的弟子那也是從小懷揣的夢想。”
“夢想不大,格局更小。”管事搖搖頭,繼續喝茶,再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