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陽光更早醒來的方知幽,已經洗漱完畢,提著一個籃子準備出門。
她的妝容打扮與穿著和往日一樣,普通之極。
和往日不一樣的是,她的籃子裡面多了一把鏽跡斑斑的菜刀。
若仔細看去,那麽這把菜刀的刀刃上滿是缺口。
路過師居幽的院子時,她沒有絲毫停留,甚至連眼睛都不曾撇過去一眼。
因為她知道,附近有很多雙眼睛正在盯著師居幽的院子。
她若是有些許多余舉動,便會入了那些暗中人的眼裡,給她惹上很多麻煩。
輕語巷相對於苑城其他街巷確實顯得小了許多,但麻雀雖小五髒俱全,輕語巷中也是應有盡有。
她來到市場,看了幾家肉鋪,最終挑選了便宜的豬肉,滿心歡喜的離開。
買了肉之後便來到麵粉鋪中,買了些麵粉。
之後她又來到賣刀的店裡,將籃子裡生鏽的菜刀交於店鋪老板,在得知無法修複之後,便只能無奈地重新買了一把新的菜刀。
在思索了許久之後,她還是覺得這些菜刀定是被店鋪老板動了手腳,沒多久便會壞掉,還不如親眼所見打造一把來得讓人安心。
於是就攔了馬車,直奔鐵匠鋪。
在她坐馬車離開之後,便有一兩個陌生男子入了菜刀店中,細細詢問了她之前與老板的對話。
就像先前他們詢問豬肉鋪老板一樣仔細。
坐在馬車中的方知幽則淺淺笑著,自言自語道:“縱使我萬般舉動皆已經說明與師居幽毫無乾系,卻依然有人不死心,日夜盯梢,欲看出些什麽。無非是想抓住些東西,方便他們日後行動。既然我想的到這些事情,又怎麽會被你們抓住些東西呢?只是確實麻煩。”
鐵匠鋪離輕語巷很遠,饒是方知幽坐了馬車,也用了好些時辰。
站在鐵匠鋪門口,一股股燥熱的風,伴隨著金屬氣息,不斷從大門處往外撲來。
方知幽與尋常人一樣,用衣袖遮掩住了口鼻。
“這幾日鐵匠鋪不再營業了,小姑娘離開吧。”鐵匠一邊專注打造兵器,一邊下了逐客命令。
方知幽環顧了一遍鐵匠鋪,然後將目光落在了鐵匠正在打造的兵器上。
“我只是要打造一把菜刀。”方知幽淡淡地說。
“苑城那麽大,刀店那麽多,哪裡需要特地來我這裡打造一把小小的菜刀。”鐵匠頭也不抬,繼續打鐵,道,“說明來意吧。”
方知幽站在鐵匠一旁,道:“既然如此我就直說了,我來這裡是想要確認兩件事情。”
“何事?”
“看你最近有沒有打造一柄弓。”方知幽淺笑起來,“而你現在打造的兵器,已經初具弓的形狀。”
鐵匠眉頭緊皺,然後停下了手中的活,看向這個小姑娘。
方知幽則大方地站在那裡,也不再以衣袖遮口鼻。
“為什麽你會覺得我要打造一柄弓?”鐵匠想起昨夜發生的一幕幕,瞬間覺得這個笑起來好看的姑娘有些不簡單。
方知幽毫不避諱地解釋道:“昨天傍晚時候,我家裡來了兩個修行者,其中一人本應該有弓,卻沒有帶弓。因為書上曾說,這個帶弓的六層樓巔峰男子,從來不願意將本命弓收入體內。那麽只有另外一個解釋,他那張弓被人摧毀了。而對於一個修行者而言,要重新擁有一件兵器,必然要最好的兵器。而整個苑城,你打造的兵器是最好的。”
鐵匠眼裡充滿了驚訝:“你怎麽知道那人用得弓箭?你怎麽確定他需要一張弓?”
方知幽笑得燦爛起來道:“原本只是假設猜想,現在我才終於確定了。”
鐵匠一愣,皺眉道:“沒想到我落入了你的陷阱當中,既然肯定了,那麽告訴我原因。”
方知幽道:“我看過很多很多書,有讀到過一場戰鬥。在一個湖中島上,一個七層樓和一個六層樓巔峰的修行者與師居幽戰鬥,其中一人被師居幽斬斷雙腿。根據書中描述,再見到昨夜出現在我門口的兩人模樣,我大概肯定了三分,今日聽你一說便十分確定了。”
“原來如此,不過那又如何呢?”鐵匠歎了一口氣,雖說這個小姑娘很聰慧,卻也只是猜到了這些內容,其他更重要的事她不知,便無所謂。
“昨夜他們好似是來找我買畫,其實目的在於師居幽。他們與師居幽有斷腿的大仇,師居幽如今又修為全無,這是他們報仇的最好機會。”方知幽依然淺笑著,依然很美。但是她的話卻如重錘,一字一句敲打著鐵匠的內心。
鐵匠的眉毛不斷抖動,只能拿起錘子再次打起鐵來。
方知幽也不生氣,直接找了個椅子坐下來繼續道:“眾所周知,師居幽修為全無,但身邊有兩個秋潯劍宗的七層樓高手守護。斷腿的兩人想要殺師居幽,必然需要先殺秋潯劍宗的高手。而憑借他們兩人的實力,加上你為他們打造的這張弓,最多也只能有機會殺掉其中一個秋潯劍宗的高手。”
鐵匠聽到這裡,懸在半空的錘子再也沒有落下,因為方知幽現在的每一句話,都帶上了巨大的衝擊力。
之前讓他有這種無力招架感覺的人,是苑城城主。
方知幽看了一眼鐵匠,拿出鏽跡斑斑的菜刀擦拭起來道:“要殺師居幽,必然要先除掉兩個秋潯劍宗的人,他們能勉強對付其中一個,那麽另一個就需要其他人動手。而這個其他人,在我看來,非你莫屬。”
鐵匠狠狠地將錘子錘在地上,轉過身森然地看著方知幽,冰冷地道:“你究竟是誰?”
方知幽又笑得燦爛起來道:“看你這樣的反應,想來我之前所說的這一切猜測再一次成真了。”
鐵匠森然的眼中,頓時蒙上了一層灰暗,心中懊悔。
“你還知道些什麽?”鐵匠壓抑著自己內心的波瀾,盡顯平靜地問。
方知幽望了望鐵匠鋪外,道:“你與師居幽毫無瓜葛,卻也豁出性命參與刺殺行動,說明你並非自願,而是受人所托或者受人脅迫。那斷腿的二人決然是不可能有這個本事的。整個苑城有這個本事的只有一人。”
“誰?”鐵匠此刻內心已經不再波瀾不驚,面前這個女子讓他刮目相看,讓他佩服起來。
“苑城城主,時無水。”方知幽鄭重地回答。
“你覺得時無水能夠威脅我?”鐵匠不屑地笑道,“我闖蕩一生,還未怕過誰,哪裡會被威脅。”
“威脅加利誘呢?”方知幽再次語出驚人。
鐵匠震驚,但極力克制自己的情緒,拿起桌子上鏽跡斑斑地菜刀道:“你還知道些什麽?”
方知幽站起身道:“我說過的,我看的書很多很多。我讀到過一件事情,二十多年前,有兩個形同手足的好朋友一起闖蕩天下,其中一人結婚生子。另一人貪圖美色,欲將其手足兄弟的妻子霸佔,不得之後便殺了其妻女。東窗事發後,兩人生死相搏,最後那人躲進苑城,此事才暫且擱置。因為苑城有苑城的規矩,若是以這個人的性命作為誘惑,你還會不妥協嗎?”
話音一落,一股殺意陡然間將方知幽籠罩。
鐵匠雙目凶狠地盯著方知幽道:“我現在就可以殺了你。”
方知幽被殺意籠罩,卻一絲不亂,鎮定道:“你不能殺我,不是因為苑城的規矩。而是跟在我身後,此刻在鐵匠鋪外暗中觀察各方勢力的探子。”
鐵匠雖然怒火中燒,卻還未喪失理智,知道方知幽所言不假。一旦他動手殺了方知幽,勢必引起各方勢力的質疑,到時候必然影響城主安排的刺殺任務。那麽他將再沒有報仇的機會。
“你究竟是誰?為何要幫師居幽。”鐵匠收斂了氣息,開始打磨生鏽的菜刀。
方知幽在屋裡踱步笑道:“說出來你可能不信, 我認識師居幽,但是他並不認識我。”
“我自然不信,以你的聰慧,為何不修行?”鐵匠繼續道。
方知幽停了下來,仰望屋外天空道:“曾經有人說,我若是認真修行,必然會成為第二個師居幽。但是那樣的人生,又有何意義呢。”
鐵匠苦笑:“你年紀輕輕竟然有如此定力與覺悟,我倒是自愧不如了。不過你分析得雖然很透徹,但想要改變這次行動,想要挽救師居幽,已無任何辦法,換句話說,師居幽必死無疑。”
談話間,鐵匠已經將鏽跡斑斑的菜刀重新鍛造,加入了特殊的材料後,這柄菜刀堪比兵器。
方知幽接過菜刀,隨即笑道:“我來你這裡其實只有兩件事。其一呢,自然是確認我猜測的這一切是不是屬實;其二呢,確認你會不會有改變這次刺殺行動的想法。”
“顯然不會。”鐵匠重新打造起弓來。
“所以事情就簡單了。”方知幽並沒有因此失望,而是高興。
“你還有方法破這個局?”鐵匠不信地問。
方知幽告辭道:“自然是有的,別忘了我看過很多很多的書。”
方知幽攔了馬車告辭離開,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試試這把重新鍛造的菜刀。
在他離開不久之後,便有幾個陌生人進了鐵匠鋪旁敲側擊地詢問起一些事情。
只是想要從鐵匠這裡打聽些什麽有用的事情,那卻是比登天還要難。
“小姑娘,我不是幫你,我是不想別人打亂這場行動,我是為了我自己。”鐵匠望了望屋外,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