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原本晴朗的天空漸漸陰沉起來。原本溫暖的陽光,被涼風取代。
師居幽看著變換的天空,認真地說:“你若要殺時無水,一定要登上七層樓。”
宋憶幽皺眉,反駁道:“我在六層樓的時候,殺了墨不聞。那個仙器閣的幸存者可是能夠單挑時無水的人。”
師居幽搖搖頭:“不一樣。你戰墨不聞時,身體完好無缺,而今你沒了一條手臂。你戰墨不聞時,還有怪魚幫助,若戰時無水,他不會給你被人幫助的機會。還有一點,時無水是苑城之主,你若動手,他身邊還有能夠維護苑城規矩的人。”
“你跟楊之手情況不一樣,楊之手戰時無水之所以能夠一對一。是因為時無水先害死了楊之手的兒子,然後給了楊之手一個公平一對一的機會。而你不一樣,他不會給你這樣的機會。你若動手,他甚至都不用出手。”師居幽雖然沒了修為,但洞察力十足,依然清晰地明白來龍去脈。
宋憶幽沉默不語,良久之後看向師居幽道:“我知道了。不過你明明每日裡不是賭坊,便是青樓,怎麽似乎還是知道很多事情?”
師居幽笑而不語,只是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看了看四周。
隔牆有耳,他不信任很多人。
他們講話的時候,重忍匆匆趕來。
“你三天沒來了。”師居幽望著風塵仆仆的重忍,看著盡量表現平靜的臉,認真問,“是不是方知幽出了事情?”
重忍歎了口氣,他懂師居幽,懂他的聰明。一早他便知道師居幽一定能從蛛絲馬跡中發現問題。
只是他沒想到師居幽能一眼之間便直擊根本,無奈之下,他便將三日前發生的事情告訴了師居幽。
“你覺得方知幽接近你,有什麽目的?”重忍試探著問。
師居幽苦笑道:“我怎麽會懷疑她,我只會對她愧疚與感謝。”
重忍偷偷出了一口氣,這才是他們舍命也要保護的師居幽。
“重忍,你還知道關於她的其他事情嗎?”師居幽背對著重忍,再次望向陰霾的天空,似乎很隨意地一問。
重忍看著他的背影,內心波瀾湧動。
他明白師居幽想問什麽,無非是那個死局是不是方知幽幫著破的;他重忍的命是不是方知幽幫忙救的等等。
他也相信師居幽早已經都猜到了,所以才會迫不及待地想要去保護方知幽。
但是方知幽沒有承認過,至少沒有對師居幽承認,那麽便不存在這些事情。
“不知道。”重忍握了握拳頭,乾脆回答。
背對著兩人的師居幽,臉上揚起了淡淡的笑容。
“我要離開幾天,所以今天帶了很多藥材來,足夠你們二人吃到我回來。”重忍拿出藥箱,將藥材一一取出,又細細交待。
離開之際,不忘提醒道:“一定要小心今日來的那五人,我怕其中有要殺你的人。”
當人們感慨今年春季多晴天時,天空便下起了一場連綿陰雨。
一下便是數日。
人們這時候又開始感慨多變的季節,當真是非春季莫屬。
卻忘了這幾日下雨,成了苑城近段時間來,最平靜最安詳的日子。
輕語巷因為連日的陰雨,重建不得不往後推移,於是輕語巷真正的成了苑城中最貧窮的一條小巷子。
同時也是最孤獨的一條小巷,因為巷末有一間孤獨的院落,孤獨地面對著風雨。
“你在擔心什麽?”重忍的聲音從院子的屋簷下傳來,同時有屢屢青煙飛向漫天風雨。
“我之前便說過,那個被我殺的年輕人是時無水的人。”方知幽抱著熱茶,無神地望著院子裡的地面,雨水落在那些坑坑窪窪之中,四濺開去,再濺開去,“而我原本以為,來找我的人,應該是那些暗探中的其中一方勢力。”
“此話怎解?”重忍喝了一口熱茶,耐心聽著。
這段下雨的日子,他天天來此地,一則為方知幽醫治,一則保護她。
如今的苑城中,能以正當理由保護方知幽的也只有身為醫師替人治病的重忍一人而已。
“當初為破那個死局,我隱蔽地去找了周夜黑與王城壽。那時候有暗探暗中跟隨,知道我去找過這兩人。只是那時候他們不知道我為何找那兩人。以為我只是去磨菜刀與買餛飩。”方知幽緩緩道來,“然而前段時間,周夜黑突然來找我,那之後便與王城壽一起消失不見。”
“自周夜黑來我院子的那一刻起,便已經說明周夜黑與我認識,不僅僅只是普通磨菜刀認識。而那時暗探很多,總有那麽一兩個勢力會明白其中前因後果,會想到是我幫著師居幽破了局。”方知幽喝了一口熱茶,繼續道,“那時候起,我就知道一定會有人來針對我,從而威脅師居幽,我也是那時候起,花了大價錢買了花草,以防不時之需。”
“偏偏等來得是時無水的人。”重忍接過話題,“所以,那些未來的人,一定會來。而已經來過的人,還會再來。”
兩人不約而同地沉默下去,彼此喝著熱茶,看著地面。
連綿春雨依然不停地落著,天空一片灰蒙。
一條窄小的巷子中,一些民居門口凌亂地丟棄著破舊的竹簍或燈籠。
使得原本因為下雨而略顯肮髒的小巷子,更加肮髒。
時不時便有老鼠冒著風雨在各家之間鑽來鑽去,也不管濕漉難受,隻為找到些許食物。
就是這樣一條肮髒又清冷的小巷子,響起了很久都不曾響起的腳步聲。
一個身穿蓑衣,頭戴鬥笠的年輕人一步步落在滿是坑窪的青石地面上,向著巷子深處走去。
然後巷子盡頭,走出來一個黑衣人。
黑衣人沒有穿蓑衣,也不帶鬥笠。
只是風雨落到他身體一寸之外便向兩邊滑落到地面,竟然沒有一滴能夠落到他的黑衣上面。
“大人不愧是大人,用靈力包裹全身,讓風雨無法近身,這一招實在是令人佩服與豔羨。”年輕人遠遠地便誇讚起來。
黑衣人不以為意,他不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情,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在這條鮮為人知的巷子裡做事,他不需要擔心出什麽差池。
既然不會有差池,那麽浪費點靈力做一些讓自己舒服的事情,便很有意義。
“這場雨下得很是時候,讓很多人覺得生活漸趨平靜,再不會起波瀾。”黑衣人自顧自說著,“所以這時候去做一件事情,面對的是敵人的放松,是春雨的遮掩,會讓事情更簡單,更容易成功,危險性更低。”
年輕人笑道:“我行事,請大人盡管放心。”
黑衣人嗯了一聲,吩咐道:“輕語巷,方知幽,提頭來見。”
年輕人沒有講話,轉身離開。
黑衣人望著他離開的背影,剛要轉身,卻聽到了第三個人的腳步聲。
他定睛望去,手下的前面走出來一個人。
而他的手下則以手撫劍,靜靜地站在那裡。
“來者何人?”黑衣人冷哼一聲問。
話音一落,他的手下竟然應聲而倒,重重摔倒在濕漉漉的地面上,將雨水四散開去。
而他摔倒的姿勢,依然是以手撫劍。
黑衣人一愣,對方何時出得手?
這時候,一陣寒冷的春風掠過小巷,將巷口那盞搖曳不定的燈籠吹倒在地。
原本還有一絲亮光的小巷,因為燈籠破滅,瞬間陷入了黑暗之中。
黑暗中只有春雨打在兩側民居上的聲響,只有落在地面四濺開去的聲響, 只有宛若冤魂呼嘯而過的風聲。
黑暗中忽然亮起一道光。
卷起小巷中滿地的雨水,呼嘯著卷向巷尾的黑衣人。
黑衣人冷笑一聲,自傲道:“苑城內,七層樓最會玩水的人當屬城主時無水。而在六層樓中最會玩水的你知道是誰嗎?”
說話的同時,他的身前一丈距離處忽然出現一滴水珠,然後四面八方的雨水湧向水珠。
水珠越來越大,變作了一個水球,隱約之間竟然是要將兩側房子的牆壁摧毀。
水球膨脹之際,那道卷起水的光,落在了水球上,硬生生將水球一分為二。
水與水相容,光卻依然前行。
黑衣人鎮定自若,本命劍突兀地出現在水球後方,將那道光攔了下來。
光與劍碰撞,本命劍一分為二。
其中一段卻代替那道光直刺黑衣人。
黑衣人這時候真正的慌張起來,全身靈力毫不保留地透體而出,在他身前凝聚成一面厚厚的水牆。
那截斷裂的本命劍一頭扎進水牆,被水牆牢牢擠壓,再也不能寸進。
黑衣人瘋狂大笑,得意無比。
然後水牆後方,他胸口前方,有一滴水珠衝出水牆,衝入他的胸口,衝出後背,落在地上四濺開去。
黑衣人茫然站立,呆呆看了看胸口噴湧而出的血水,身前的水牆轟然倒塌。
整個人往後倒下。
腳步聲再一次響起,那個隱藏在暗黑中的人,走過兩具屍體,確認這兩人都真正死去了,才走出巷子,融入風雨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