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從始至終都想我死在苑城的人一定認為我死了一個心腹之後,便像是失去了左膀右臂。但他們從來都沒搞清楚,左膀右臂向來都是有兩個。”時無水不屑一顧地說著,順手接過黑衣人遞來的湯藥,又道,“今日之後,我才可以真正毫無顧忌地養傷。”
“城主,你就那麽確信宣飲雪不會再對你有威脅?”黑衣人接過空了的湯藥碗,細細收了起來,好奇詢問。
時無水重重咳嗽了兩聲道:“宣飲雪這人,修為確實厲害,功法也很神奇。但是卻生性多疑,謹小慎微,從來不做沒有把握之事。今天日間,他與我一來一去的刻意為之,反而會讓他產生更多的疑慮。他有了疑慮,自然就不會再對我有威脅。”
黑衣人暗自點了點頭,卻沒有接話。
時無水又道:“殺人的人找出來了嗎?”
黑衣人搖頭:“毫無頭緒。”
時無水眼神一冷:“我養著那麽多兵,就算是將每一天進出苑城的人口一一排查,也應該查出來了。”
“需要時間。”黑衣人沉默寡言地回答。
時無水哼了一聲道:“最多再五天,若是五天內還查不出凶手來,苑城會亂。”
黑衣人抱拳領命,借著黑夜離開了房間。
時無水嘴角揚了揚,有些不屑地自言自語:“也只會亂一亂而已。”
像是黎明前的黑暗,又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安寧。
春雨綿綿的苑城,再一次陷入了平靜之中。
但無論是修行者,又或者平民百姓,心底裡都明白,這一切平靜只是暫時的,是片刻的。
所有人都在等,等時無水能不能抓到凶手,等有沒有第一個出頭的人。
在這短暫而又漫長的等待中,春雨漸漸停歇了下來。
當所有人認為陽光又將再一次普照大地的時候,天空中卻刹那間布滿了如墨的烏雲。
就像是一個修行者不滿意柔弱無力的春雨,在天空中隨意用毛筆深深畫上了一筆。
然後又用白色在烏雲中點了幾點。
如墨的烏雲便電閃雷鳴,狂風呼嘯。
曾經的楊府中,師居幽再一次伸了伸懶腰,這一次他伸展的極其舒暢,因為他的身體已經完好如初。
“重忍的醫術確實苑城第一,就算是放眼天下,也是屈指可數。”師居幽忍不住誇讚道,“自那日輕語巷中受傷,到現在不過十一二日,我竟然已經痊愈,完好如初。”
宋憶幽喝著茶,聽著天上不斷翻滾的雷神,歎息道:“這場雷雨來得實在詭異,總覺得有什麽事情要發生。”
師居幽點了點頭道:“離刀客殺人潛逃已經過去了五六日。這段時間苑城很安靜,那些蠢蠢欲動的人都在等待。那麽近兩日一定會有人耐不住性子,率先行動。”
“你覺得,率先行動的人,會是來殺你的嗎?”宋憶幽看了一眼師居幽,嘲弄道。
“根本不可能。”師居幽回望她一眼,道,“我初來苑城那段時間,只有兩個秋潯劍宗的七層樓守護。所以很多人覺得有機可乘,再由於時無水的推波助瀾,他們不可能放棄那些機會,都想來試一試。”
“但這一次不同,這一次秋潯劍宗來了五個七層樓的高手。放在苑城,那都是可以橫著進出的勢力。就算是時無水在苑城權傾天下,也不可能一下子拿出五個七層樓的高手去保護他。所以現在在苑城,我是最安全的人。”師居幽竊笑起來。
宋憶幽卻鄙夷道:“這些話糊弄別人可能會信,我這裡就免了。外人看來你是目前最安全的人,殊不知,你要直面秋潯劍宗七層樓的人,你其實是苑城最危險的那一個。”
師居幽無奈攤了攤手,道:“就看哪些不長眼的,主動來送死了。”
“其實,我現在擔憂的是在輕語巷一個人住著的方知幽。”師居幽滿臉憂色,就是講話的情緒也陷入了擔心之中,“說來也怪,我與她素不相識。但相見的第一天,她就對我說,要幫我活下去。這樣一個小姑娘,就這麽被我牽連在苑城這座牢籠之中。”
“放心吧,她很聰明,看過很多書。”宋憶幽安慰道。
此時此刻的輕語巷中,方知幽與重忍和往常日子一樣,坐在屋簷下,看著院子裡越來越旺盛的花草,閑聊著。
“這段時間我問詢了不少同道中人,也查了不少古籍,只是依舊沒能發現任何關於你那個能力的隻言片語。”重忍喝著溫茶,天空中驚雷滾滾,讓他不斷皺眉。
“師兄查不到很正常,因為我也查不到。”方知幽笑笑回應道,“秋潯劍宗擁有天下最雜也是最全的書籍,我將之全部看盡,也不曾有任何關於我能力的記載,可見我這個能力是從未在歷史中出現過的。”
重忍撇撇嘴道:“秋潯劍宗藏書之多我是知道的,也正是因為我知道有多少書。所以我才懷疑你是在吹牛,那麽多書,你怎麽可能在短短半月左右時間將之看盡?哪怕是日夜不眠也不可能讀完。”
方知幽翹了翹嘴,低聲道:“我可能忘了跟你說,我看書都是一目十行,甚至更多行。”
“一目十行?”重忍驚訝地長大了嘴,重新打量起方知幽來,“我現在有些相信那個人的話了,若你願意修行,成就必然在師居幽之上。”
“師兄你看,這場雷雨接著春末的雨而來,等它結束之後,應該就入夏了。入了夏,我的身體也會越來越好,師兄你其實不用擔心。”方知幽強行解釋起來,只是他們二人對這話都心知肚明。
“不說這些鬱悶的話了。”重忍扯開話題道,“這場雷雨,總感覺像是有修行高手故意布置一般,暗藏著凶險。”
“修行者也不過是遵循天地規則,哪裡能布置天地。”方知幽輕笑,隨後又嚴肅道,“不過藏著凶險倒是真的。”
“此話怎講呢?”重忍問。
方知幽站起身,走入了院子中,然後拿過來一個木凳,放在圍牆邊,站了上去。
她的頭剛好露出圍牆,卻又被圍牆上綻放的花草遮掩。
然後她的視線從花草中露出去,落在了輕語巷口。
“輕語巷還在重建之中,但是有人已經耐不住寂寞了。”方知幽緩緩道,“你看輕語巷入口那個賣糖葫蘆的人,我敢肯定,輕語巷從來沒有過這個人。”
重忍已經站在了她的旁邊,借著花草掩護也望了過去,然後道:“賣糖葫蘆的人,本來就是整日裡走街串巷,之前沒見過他很正常不是嗎?”
“就像你說的,他本來就該是個走街串巷的人,但他已經在輕語巷入口那裡賣了五日,這就很不正常。”方知幽解釋起來,見重忍要開口,她繼續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麽,無非是可能巷子口生意好,所以他一直在那裡賣。但事實並非如此,他這五日總共也不過賣出去十串不到的糖葫蘆。再者,輕語巷剛被毀沒多久,又死了那麽多人,連累附近幾條巷子的人流都少了不少。這種情況下,生意肯定不會好,而他偏偏來了五天,而且還會在那裡更多天。”
重忍恍然大悟,佩服的眼光看著方知幽道:“你的觀察真的細致入微啊,身體都這麽虛弱了,還在意這麽多。”
忽然重忍身體一震,道:“師居幽早些時候便已經住到了當初的楊府之中,那麽這個人隻可能是衝著你來的。”
方知幽點了點頭,兩人重新坐到了木椅上,重新喝起了茶水。
“要不要我幫你去解決掉?”重忍漫不經心地說。
方知幽搖頭:“解決掉這個人,不過是治標不治本的舉動,倒不如等他暴露意圖,搞清楚是誰在背後主導。”
“稍有不慎,你會死在他們手裡。”重忍覺得方知幽以身犯險去深入虎穴,這是十分不明智的舉動,“莫非你又想動用你的那個特殊力量?”
方知幽連忙搖頭,因為身旁的重忍顯然有些憤怒,恨不得立刻出去將那個賣糖葫蘆的解決掉。
“他們打我的主意,不過是確定了我與師居幽關系匪淺,曾幫助師居幽破解了死局。”方知幽再一次解釋起來,“然後就想利用我來為難師居幽,甚至是殺死師居幽。他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殺死師居幽,而我只是其中一枚棋子。只要師居幽沒事,我就一定沒事。”
“你的沒事,不過是不會死。”重忍已經聽得明白,也想到了可能發生的事情,“他們可能折磨你,羞辱你,讓你生不如死。”
方知幽沉默了很久,然後目光閃爍道:“若他們以為真的可以拿我去威脅師居幽,那麽他們就錯了。”
重忍聽完這句話,便明白方知幽想得是什麽。
以方知幽這樣的性格,以方知幽無償為師居幽做了那麽多事來看,生死對於方知幽而言,不過如此。
想拿她威脅師居幽去死,那麽她一定會先於師居幽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