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子裡的石桌上,擺滿了先前從方知幽那裡買回來的畫作。
師居幽將一盞燭燈小心翼翼地擺在石桌邊緣,然後拿起一副畫作欣賞起來。
宋憶幽想起與張煜禹初次見方知幽時的場景,便與師居幽一樣,拿起了其中一幅畫。
隨口問道:“當日張煜禹一見到她的畫作,便明白方知幽並非普通人,那麽究竟是她的畫作非凡,還是她的人非凡?”
師居幽淺笑著,將畫作一幅幅靠近月光與燭火,然後道:“你仔細品嘗方知幽的畫作,是不是發現她的每一幅畫的內容都似曾相識?”
“確實如此。”宋憶幽隨意欣賞了幾幅畫道,“有些畫作中的風景,與我遊歷天下時所見實在相像。”
“但你根本想不到,畫上的內容,她從未見過。”師居幽的笑容有些驕傲,仿佛替方知幽驕傲,“你看到的畫,無論是風景畫,還是人物畫,都不過是她根據在書中讀到的故事,憑著自己想象畫出來的。”
“如此神奇?”宋憶幽確實被震驚到了。
師居幽則繼續賞畫,然後便拿到了那張方知幽摻在其中的特殊畫紙。
借著月光,燭光以及特殊的角度,師居幽讀到了畫作上的內容。
只是他的表情從始至終都是淺笑,和先前看過十來張畫作時一樣,沒有因為內容而有任何波動。
他雖身在楊府,雖然有五個秋潯劍宗七層樓暗中守護,雖然沒有了其他各方勢力的暗探,但那五人此時卻反而是最危險的一方。
他不得不更加小心。
一旦欲害他之人知道方知幽在與他暗中傳遞消息,那麽那個害他之人一定會想方設法拿方知幽的命來威脅他。
這就是方知幽當初在畫作中說過的第二階段。
一直到了深夜,師居幽二人才欣賞完畫作。
這時候有下人送來宵夜,二人便繼續坐在亭子中吃了起來。
“白日裡方知幽說過,時無水之所以放任苑城中亂起來,是為了到時候一網打盡。”師居幽輕聲細語道,“既然知道了他的真正目的,我們便不能讓他如意。他一旦不能如意,那麽苑城會更亂。苑城一旦更亂,我們便有更多的機會為張煜禹報仇。”
“不用說得那麽複雜,只需要告訴我該怎麽做?”宋憶幽十分冷靜地回答。
師居幽道:“目前為止,發生過兩起特別大的動亂。第一起就是梁大人被人毒殺在自家床上;第二起則是魏玄洛殺了陳白夢。我們不僅要保護他們的命,還要讓他們成為我們的朋友。”
宋憶幽皺著眉頭想著,忽然道:“魏玄洛是不是那個被人搶了名額的魏玄洛?”
“沒錯。”
宋憶幽又道:“那麽毒殺梁大人的那個人是誰?”
“是他曾經的一個情人,如今在賣胭脂。”師居幽吃著宵夜回答,“不用奇怪,雖說這個女子可能並不是修行者,但能夠將毒藥融於胭脂中,不被梁大人府中一幫護衛發現,也一定是個用毒的高手了。”
“什麽意思?”宋憶幽愣了愣,“梁大人是被放在胭脂中的毒藥殺死的?在床上?”
師居幽笑了笑,他也不是很明白,但方知幽畫作裡寫得內容便是這樣。
而且他一點也不懷疑方知幽所寫內容的真假。
宋憶幽見師居幽沒有回答,自然也沒有多問,只是道:“胭脂鋪的女子我可以去接觸,畢竟我也是女子,不容易引起別人懷疑。那麽那個魏玄洛怎麽辦?”
“我去。”師居幽信心十足地回答。
“問題在於,你我不能分開。”宋憶幽道,“我需要保護你的安全。”
師居幽點點頭:“所以這兩個人不是現在就去接觸,而是等找出秋潯劍宗欲害我之人之後,等苑城更亂,出現更多需要接觸的人之後。”
“話說,方知幽是不是將信息放在了那些畫作中,我也是與你一樣看畫,為何看不出任何蹊蹺?”宋憶幽好奇地問。
“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師居幽沒有滿足她的好奇心,就像當初他也不曾將其中緣由告知方知幽那樣,為得是讓她們少一些風險。
次日一早,師居幽和宋憶幽在下人們的準備下,匆匆吃了早飯。
同樣在下人們的安排下,坐上了早早等待的馬車,往賭坊趕去。
楊府門前的大街卻比他們更早得熱鬧著,人來人往,吆喝聲不斷。
“當初的楊府畢竟也是大戶人家,借著楊府的威名,府前大街上的各種商鋪甚至是路邊攤位生意一向很好。”師居幽看著大街兩側的熱鬧繁華景色,掀開窗簾望了望如今易主的楊府,長歎一口氣。
“說起來,這楊府之主楊之手可是一個心向秋潯劍宗的清高人士,奈何在時無水的一番陰謀下,家破人亡。”師居幽忍不住歎氣,世事難料,便是如此。
“你還不是如此。”宋憶幽短短六個字回應,使得兩人沉默下來。
這時候車夫忽然勒緊韁繩,隨後便聽到馬匹嘶鳴,馬車急停下來。
車夫洪亮的罵聲傳來道:“哪家的小破孩,站在馬路中間找死不成?”
緊接著便是小女孩的哭聲傳入馬車車廂內。
師居幽掀開車簾,拍了拍暴怒的車夫肩頭,示意他不要再罵。
然後走到小女孩身邊,撫摸著她的腦袋,和善地笑問道:“孩子,你爹娘呢?”
一邊問著,一邊朝著宋憶幽揮了揮手。
宋憶幽走下馬車,見那女孩穿得破舊,臉上又有些肮髒,便是那頭髮十分凌亂,當下便知曉了師居幽的意思。
女孩子卻畏懼地想要逃走,臉上依然在哭。
然後宋憶幽帶著剛剛出爐的饅頭與豆漿走了過來,笑著道:“小妹妹,是不是餓了,吃吧,不夠我再去買。”
小女孩卻依然只是哭鬧,並未伸手去接那些吃食,肚子卻咕嚕嚕地叫喚起來。
這時候不遠處跑過來一男一女,同樣得穿著打扮都有些破舊。
小女孩一見到他們便甩開師居幽二人跑了過去,一頭扎進了那兩人的懷抱。
“你們怎麽將她獨自一人留在街頭?”宋憶幽走過去,將饅頭豆漿遞過去道,“她那麽小,又那麽餓。”
師居幽也走了過去,笑道:“我這裡有些銀子,你們拿著,人總有困難的時候。你們不要拒絕,就算你們不為自己著想,難道忍心這麽小的女孩受苦受餓?”
見那兩人遲遲不肯拿銀子,師居幽便用一句話摧毀了他們最後的心理防線。
在三人的感謝聲中,師居幽二人上了馬車,繼續前往賭坊。
宋憶幽靠著車廂道:“你覺得那三人如何?”
“如何?”師居幽一臉茫然,“你莫非以為那三人是在那裡演戲?”
宋憶幽點了點頭。
師居幽笑道:“以前的你可是只有修行與吃飽兩件事情,現在怎麽心思想法這麽多?”
宋憶幽撇撇嘴道:“還不是被這陰險狡詐的人世間給逼出來的。”
師居幽搖了搖頭道:“不要活得那麽累,不要看所有人所有事都是有意為之。那三人不是今日才出現在府前大街上的,而是已經在那裡生活了一段時間。只是之前他們雖然也是窮苦,卻依然靠著自己填飽肚子。今日這一出,無論是那對父母有意為之,還是巧合偶然,都只是為了想要些錢財,來填飽肚子。雖然行事低劣,但孩子是無辜的,不是嗎?”
“若非生活所迫,他們也一定不會讓懵懂無知的孩子來一起做這樣的事情。”師居幽無奈笑著,只是心情很舒暢。
宋憶幽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道:“你依然如行走天下那十年一樣,善良,正直。”
“也正是如此,才讓我有幸碰上你們,不是嗎?”師居幽想到了很多人,有些人來了,有些人沒來。有些人來了還在,有些人來了卻已經死了。
“是我們的榮幸才對。”宋憶幽真誠地說,“若不是我們遇見你,可能有些人已經死了,有些人碌碌無為。”
他們離開不久,那對父母帶著孩子美美得飽餐了一頓,看著孩子臉上幸福的笑容,那對父母露出了溺愛的神情。
“他真的很善良,真的謝謝他。”作為母親,她一個勁地說著。
然後一道人影走過三人身邊,匆匆遠去,直追那輛馬車。
馬車上宋憶幽忽然道:“今日跟隨的七層樓高手,終於趕上來了。”
“他應該是去確認那三口之家是不是一個潛在的威脅,若明日早上我們還能見到他們,那麽便說明他們只是普通人而已。”師居幽滿是信心地笑著。
宋憶幽也笑了起來:“若他們還活著,不僅說明他們是普通人,更說明今日這個七層樓高手確實是來保護你的。”
“我想我現在明白為何方知幽在暗中幫你,卻一定要與你撇清關系。”宋憶幽笑著道,“恐怕她是怕別人知道你們關系悱惻,然後利用她來威脅你。”
“自從那天以後,你確實更加聰明了。”師居幽並沒有因此而笑起來,這也是他擔心方知幽的地方,而且昨日裡因為宋憶幽的暴躁,將暗探殺了兩個,那麽方知幽會更加危險。
“也不知道方知幽昨日說得會有人幫他處理掉那些暗探這句話裡的那個人是誰?”這是此時師居幽最在意的一件事情,但方知幽沒有在昨日的畫作中提到任何信息,那麽便是讓他不用在意這些事情,他依然需要日複一日重複同樣的生活,最好一成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