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外觀不同的是,它那精美的花園中,朝氣蓬勃。
不知是夏日漸熱還是其他原因,池子中的魚群紛紛探出水面,沒人喂食。
只有府邸主人這個滄桑的老人坐在輪椅上,坐在池塘邊,靜靜地看著爭先恐後探出水面的魚群。
他的身後緩緩走來一人,面無表情,冷酷至極。
“古弄靈死了。”老人滄桑的聲音沙啞地說了一句,目光依然在池子裡的魚群中。
“廢物而已。”來人講話,與他的神情一樣,不帶感情。
老人皺了皺眉,有些不滿意他的直白與鄙夷,不過只是刹那而已。
“屬下早就說過,古弄靈除了嘴皮子利索點,實力太差。”來人依然冷漠無情地陳述。
老人歎了口氣,沙啞道:“他的實力其實不差,在六層樓中待了好些年了。又因為修得是鬼道,同樣的六層樓不會是他的對手。”
“還不是被人簡簡單單殺了。”來人不削,“我甚至認為,他死在話太多。”
老人無奈一笑,隨後道:“我想來想去也覺得他可能真的死於話多,所以我才把你找過來。”
來人抱拳行禮道:“我最不喜歡與人講廢話。”
老人點了點頭,便吩咐道:“我得到消息,宋憶幽斬殺了埋伏在輕語巷中的兩個探子。間接說明方知幽與師居幽關系匪淺,不止畫畫買賣一說。”
“這點我們早就猜到。”來人不在意地說。
老人繼續道:“昨日之前只有我們肯定他們關系匪淺,其他勢力只是盯梢觀望的態度。昨日之後,盯梢的與不盯梢的都會明白方知幽與師居幽之間的關系不尋常,所以這些人背後的勢力會開始行動。你要做的就是將方知幽帶到府中來,完好無損的帶來。”
“小事一件。”來人不屑一顧,轉身離開。
老人揮了揮手,那些如同觀眾一般的魚群,一哄而散。
此時的輕語巷人聲嘈雜,倒不是因為繁榮熱鬧,而是因為如火如荼地重建。
位於巷末的方知幽從院子的深井中提了水出來,然後仔細認真地替院子裡的花草澆水。
她只是有意無意地透過花草縫隙,將目光落在巷子口那個賣糖葫蘆的人身上。
“他絕不會是普通人。”方知幽依然堅信自己的判斷,盡管多日過去,這個賣糖葫蘆的人還未有任何動作。
正因為如此,使得向來從容鎮定的方知幽,內心焦躁不安。
方知幽不怕敵人,甚至不怕死,她怕的是未知。
未知的人,未知的事,未知的東西不在她的掌控之內,這讓她不安。
“或許應該先下手為強?”方知幽第一次心亂了,變得有些焦躁。
然後賣糖葫蘆的男子轉過了頭,從巷口穿過人群,穿過圍牆,穿過茂盛的花草,將目光落在了方知幽的視線上。
方知幽大驚失色,再一次肯定這個人不是普通人,而且不懷好意。
對視一眼之後,方知幽平複了一番心情,起身出門。
當她走出院門的一刻,一個書生模樣的年輕人從巷子對面走了過來。
方知幽皺眉,就那麽站在院子門口,然後遠遠地看著那個人。
那個人拿出一本書,又拿出一支筆,一邊走一邊寫。
忽然間晴朗的天空上出現一朵如墨的烏雲。
男子往前又走一步,手上的筆不斷有字落下,烏雲中刹那間電閃雷鳴。
男子又往前走出兩步,距離站定的方知幽不過一丈。
他抬起頭,清秀的臉上露出不屑的笑容,遠遠道:“跟我走,還是我打殘了你拖你走?”
方知幽皺眉,對方來得比她想象的還要快。
“時無水的人?”方知幽反問,一邊問,一邊向兩側看了看。
然後看到了一個面無表情的男子。
清秀男子笑著搖了搖頭:“你不用知道我屬於誰,你只要做選擇。再給你一個呼吸的時間,不然我就落字落雷,拖你走。”
在這驚險時候,方知幽忽然笑了出來,道:“戰鬥對敵時,你竟然還會給敵人時間選擇?”
方知幽抬起頭深深呼吸:“真正的高手,從來不做選擇,也從來不講廢話。”
話音一落,清秀男子筆尖落字,天空烏雲中,一道雷霆當頭落下。
然後又刹那間煙消雲散,晴空萬裡。
清秀男子則低頭看向自己的胸口,一柄黑色長劍透體而出,染著猩紅血液。
他轉頭向一側看去,只見一個面無表情的男子走到他一丈之外,伸手一招,將那柄染血的黑劍拿了回去,看也不看清秀男子一眼,徑直往輕語巷對面的那條長街走去。
原本輕語巷那側是有一排房屋的,但是已經被九層珠摧毀。
原本那排放屋裡蹲滿了來自各方的暗探,如今各方勢力的暗探都蹲守在對面那條長街的房屋裡。
冷酷無情的男子走向那條長街,走向那些各方勢力的探子,他的身邊只有一柄染血的劍。
方知幽看著那人的背影,又看了看倒在血泊中的清秀男子,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你如果不講那些廢話,你如果第一時間落雷將我拖走,你不僅不會死,還可以拖走我。甚至很多人不用死。”
方知幽走出輕語巷,攔了一輛馬車,向苑城大牢駛去。
而輕語巷對面的那條街裡,此時此刻哀聲遍地,鮮血橫流。
這就是方知幽昨日說的,會有人替她解決掉那些要動手的人。
這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所以自始自終她都沒有一絲慌張。
馬車風馳電掣,不過一個多時辰便來到了苑城大牢。
“這次打算拿血換什麽?”宣飲雪依然皮包骨頭的模樣,依然穿著寬松長袍將整個人包裹在裡面,那陰森恐怖的臉上微微笑著,“上次是救重忍的命,那麽這次是救誰呢?”
方知幽冷靜地看著他,沒有逃避那雙陰冷的眸子,道:“對賣糖葫蘆的那個人出手一次。”
“無論輸贏?”宣飲雪依然笑著。
“無論輸贏。”方知幽重重點頭。
“無論什麽方式?”
“無論什麽方式。”
方知幽說罷便往大牢走去。
宣飲雪走她一側問:“你懷疑那個人是時無水的人?”
方知幽點頭。
宣飲雪繼續問:“你沒想過他可能就真的只是一個賣糖葫蘆的人?”
方知幽停了下來,然後看著宣飲雪,認真道:“一個不可能是普通人的人,用最普通人的生活方式,耐心地做一件普通人的事情。這樣的人,比直接拿刀劍殺人的人更恐怖。”
“有些道理。”宣飲雪點點頭,沙啞道,“又一次不為自己,隻為別人。我去把重忍找來,換血交易。”
方知幽攔下宣飲雪道:“這次不用叫上重忍,換血交易其實不難,上次看過之後,我便會了。”
宣飲雪一愣,隨即笑了起來道:“厲害厲害,不愧是天資聰穎,能夠超越師居幽的人。”
方知幽也不理他,徑直往大牢走去。
“可惜,可惜了。”宣飲雪走在身後,唉聲歎氣。
這世間唯一一個有可能超越師居幽的人,卻是放棄了自己的修行天賦,以普通人的身份,為師居幽做著最危險的事,而且無怨無悔。
此時的重忍在閣內就醫。
如今的苑城,沒了胡易之後,便是他的醫術最好。
就算胡易能夠活到今日,依然只會是重忍的醫術最好。
一個身著黑衣,扛著長刀的粗獷男子走入閣內,在其他人的目視下,徑直走到了重忍桌前,然後坐了下來道:“我有問題。”
重忍皺了皺眉頭,打量了一番面前的男子,卻是沒有任何印象,於是問道:“有何問題?”
“一個人失去了一魂一魄之後,能否憑借剩余的二魂六魄重生?”粗獷男子開門見山,低聲問道。
這一瞬間,重忍想到了一些事,隨後微微低頭道:“前兩日寬面店裡發生的事情與你有關?”
粗獷男子搖搖頭,又點點頭道:“發生的事情與我無關,發生事情的人與我有關。”
“死得是古弄靈,那麽你是衛三陰還是施連連?”重忍直接問。
“施連連。”粗獷男子沒有隱瞞,“我不是敵人。”
重忍沒有放下戒備, 繼續問:“何出此言?”
施連連低沉道:“我知道你在保護方知幽,而方知幽在幫師居幽。”
重忍的指尖頓時凝聚起一枚靈力細針。
施連連不為所動,繼續道:“時無水的兩個手下是我殺的。”
重忍指尖的那枚靈力細針漸漸消失,卻依然皺眉:“為何要殺時無水手下?”
“因為他們要對方知幽動手,一旦方知幽死在他們手裡,對於師居幽而言,在苑城便會陷入被動與危險當中。”施連連認真說著。
“所以,你不僅僅只是為了保護方知幽,更是為了保護師居幽?那麽你與師居幽有何關系?”重忍依然在問,他不能隻憑借對方的三言兩語便完全信任對方。
“你既然知道我們三人,那麽應該知道當年我們為何會分道揚鑣。”施連連追憶道,“當年師居幽信手拈來的一劍,將我們三人打得毫無還手之力。那時候起,我們便有了各自的追求。而我,執著於那一劍,一劍讓我傾盡余生。”
“那麽能看一看你那一刀?”重忍又問,此時他已經信了大部分。
“用不了多久,你就能見到了。”施連連摸了摸長刀。
重忍點頭:“鬼道一途與我們醫術毫無關系,你問的二魂六魄重生一事我一無所知,不過你可以找一個人。”
“苑城中的第三個鬼道高手?”施連連皺眉,“我有聽聞過,卻不知從何下手,也不知那人是友是敵。”
“對苑城中的人與事,懂得最多的便是方知幽,你若要詢問一些事,應該找她才對。”重忍解惑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