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暴雨籠罩的苑城,只剩模糊的輪廓。
馬車一如既往地準時停在了楊府門口,和楊府門前大街上的攤販一樣準時。
暴雨阻止不了為了生活的熱鬧。
一個身穿黃衫,撐著黑傘的男子站在楊府門前,敲響了大門。
在下人的接引之下,黃衫男子走過長廊,穿過廳堂,走了足足一刻鍾,才被帶到了大堂內。
此刻的大堂內,師居幽一眾人早早準備好,各自分組準備出門。
“不請自來。”黃衫男子略帶歉意地向著所有人行了一禮。
“你來做什麽?”重忍冷哼一聲,“莫非想在這麽多人面前搞些陰謀?”
無人回答,有些人不認識這個黃衫男子,有些人認識,卻不知其來意。
大堂外暴雨傾瀉,在屋簷處落成一張雨簾。
黃衫男子面向師居幽,然後笑道:“昨日上午你安排了一場好戲,但所有人都知道同樣的方式你不可能用第二次。如此一來,你就沒有辦法再找出來一個敵人。我來,就是來告訴你,他是來害你的。”
黃衫男子說到他時,已經將手指指向了秋潯劍宗的其中一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向了他手指所指。
被指認的秋潯劍宗弟子正是第二日保護師居幽的那人。
正是那個探查了那一家三口,又在夜晚聆聽到師居幽他們安排的那人。
也是最不能讓人懷疑的那人。
“你覺得我們會信?”重忍忍不住鄙夷,“你與那胡易就是一夥的人,現在來這麽一出,不過是想折損我們的力量而已。今日,你有來無回。”
黃衫男子輕笑著搖了搖頭,然後再次將目光落在了師居幽身上:“你信不信我的話?”
師居幽沉默了片刻,這片刻的時間,他回想了那一日初來苑城後發生的一幕幕,然後忽然道:“我信。”
隨著他的兩個字輕聲落下,宋憶幽的獨臂刹那間握住了憑空出現的本命劍。
在握住劍的時候,她整個人已經躍上了半空,然後當頭劈下。
而隨著長劍劈落,雄渾的劍意撕裂了大堂的屋頂,割裂出一條裂縫。
暴雨從裂縫中落下,當落到離地面一人距離處時,宋憶幽的長劍正好劈在秋潯劍宗那人舞出的飛劍之上。
強烈的震蕩力量將落下來的雨水衝出去數米,砸在大堂內的牆壁之上。
在眾人反應過來之時,宋憶幽已經使出一劍。
在眾人還在懷疑黃衫男子話裡真假的時候,宋憶幽已經動手。
秋潯劍宗那人被這一劍劈斬得後腿三步才堪堪止步。
他正要說一些話,卻見身後屋簷下的雨簾中探出一柄刀來,直刺他的後背。
這一刀是施連連斬出,他的反應也是極快,隻比宋憶幽慢了一個呼吸。
秋潯劍宗弟子卻是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飛劍不得已往後背落入,擋住那一劍。
在這短短刹那間,他便擋住了兩波迅捷如雷的攻擊。
也是在這一刻,他的頭頂迎來了第三波攻勢,隨著陳谷勞的一聲咳嗽響起,一塊牌九從天而落,欲將他砸得粉身碎骨。
但秋潯劍宗這個弟子畢竟是七層樓的高手,抬手間,無數天地靈氣凝聚成一柄劍,隨著他的手往頭頂刺去,將同是七層樓的牌九抵擋在外。
他怒目而視,朝動手的人們望去。
卻見重忍從身邊的雨傘中抽出一柄長劍來,然後一劍刺中了他的心口。
重忍一劍刺中,翻騰起身一腳點在長劍上,強勁的腿力帶著長劍將秋潯劍宗的弟子推得一個踉蹌。
他用天地靈氣凝聚的長劍瞬間破碎,頭頂的牌九重重砸落,將他砸死在了地上。
“不愧是秋潯劍宗的七層樓高手。”施連連忍不住發自內心的讚了一句。
師居幽看向無動於衷的剩余三個秋潯劍宗弟子,笑了笑道:“這就是作為敵人的下場。”
“我已經不是春季時候無人相助的師居幽,如今我的身邊都是不顧性命安危前來助我的朋友。”師居幽感慨道,“現在還想我死的那些人,該好好考慮考慮結果。”
秋潯劍宗三人中有一人皺眉問道:“你僅僅憑借這個人的一句話,便相信這位師兄是欲害你的人,然後便群起攻之將他殺了,這叫我們如何再信任你?”
師居幽解釋道:“我那時剛入苑城,身受重傷,是他接引的我。”
師居幽點了點黃衫男子,繼續道:“之後發生了不少事情,都讓我相信他,也是害我那一脈人員中的一人。但今日我又想了當日發生的事情,以及之後發生的事情,我的想法便轉變了。”
“能夠真正毫無阻礙將我斬殺的唯一一次機會,便是在我剛入苑城的那一刻,便是他接引我的那一次。因為那一刻,秋潯劍宗護我的人還未出現,我的那些朋友也未收到消息比我先趕來。所以那一刻的我是沒有人守護的。但是他沒有動手,我的命留了下來。”師居幽走到微笑的黃衫男子面前,與他平視,“他若是害我之人,那麽當日一劍將我殺了便好,也不會有之後發生的所有事情。他若是害我之人,怎麽可能錯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畢竟要我性命的人可不在乎苑城的規矩。”
說完,師居幽拿起一柄黑傘,背對著眾人道:“一切按照我昨晚說的做,換句話說,你們三人之中,有人要殺我的話,就趁今天。”
若不是地面上流淌著鮮血,若不是屋頂裂著大縫,若不是暴雨落入屋裡,若不是屍體躺在牌九之下。
誰能想到剛剛發生過一場激烈的戰鬥。
施連連為宋憶幽撐起黑傘,一臉平靜地走出雨簾,瞬間被暴雨籠罩,消失在視線當中。
范姑娘則輕掩笑意,傾國傾城地走到了師居幽的傘下。
“你們,好自為之。”師居幽背朝著他們揮了揮手,同樣步入了暴雨中。
大堂內靜得只能聽到雨聲與呼吸聲。
重忍扶著陳谷勞,笑著對那三人道:“你們還是跟去吧,是敵是友做個了斷。”
三人對視一眼,又看了看地上的屍體,然後紛紛拿起雨傘,走了出去。
背著雙手微笑著的黃衫男子忽然問:“你之前還在懷疑我,為何因為師居幽一句話便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相信。”
重忍平靜回答:“我信得是他,不是你。”
黃衫男子沒有忍住笑意,收拾起地上的屍體來,一邊自言自語道:“大家都是同門,卻因為師從不同便不得不刀劍相向,生死相搏。有多少人未入劍宗的修行者仰慕著我們這些秋潯劍宗的弟子,以身為秋潯劍宗弟子為榮。卻不知道其中殘酷,與那皇城並無不同。”
重忍沉默了下去,望了望因為暴雨而顯得陰沉昏暗的天空,長歎一口氣。
暴雨中的馬車行駛比平日裡慢了不少,卻也比其他普通馬車行駛得更快。
馬車內的范姑娘聽著車廂外的暴雨聲皺眉道:“這車夫駕車的本事確實不錯,如此暴雨之下理當視線被阻,行車緩慢才是。可他駕駛的馬車雖然比平日裡慢了一些,卻遠不是其他馬車能夠相比的。”
師居幽在一側點點頭道:“這車夫不僅駕車技術扎實,而且要的錢財不多,可謂物美價廉。”
范姑娘忍不住埋怨:“可別翻車才好,不然摔倒在暴雨下,不僅尷尬難堪,還會弄髒衣物妝容。”
師居幽無奈笑道:“以你的實力哪怕真的翻車了,也會毫發無損,甚至不會讓雨水沾濕分毫。而且,除非出現意外,不然哪裡會翻車。”
范姑娘笑盈盈地看著師居幽,若有所思。
“那個魏玄洛是何許人?聽其名字應當是一個風流倜儻,英俊瀟灑的公子。”范姑娘問。
師居幽點了點頭,道:“當年他確實是一個風姿卓絕之人。”
“你認識他?”范姑娘又問。
師居幽搖了搖頭,旋即又點了點頭,解釋道:“我不認識他,畢竟他如今的年齡比我大了有很多。但作為秋潯劍宗的弟子,對於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都或多或少知道一些。”
“看來是個有故事的人。”范姑娘心中好奇。
“在苑城中的外來人,誰沒有一些故事呢。 ”師居幽歎氣。
范姑娘翻了翻白眼,微微掀起床簾,入眼是暴雨籠罩下模糊的街道輪廓。
“那三人都追了上來。”她看不到那跟在後面的秋潯劍宗弟子,卻能夠感知到那三人的存在。
師居幽淡淡道:“我覺得他們不會再動手了。”
“為何不會?”范姑娘有些著急,“我與你重逢這麽久了,都還未幫你做過什麽事情。就看著聽著別人替你做了很多事,我很難受的。”
師居幽苦笑道:“不用生死相搏,便沒有性命之憂,這樣的好事,反而被你嫌棄,你讓我如何說下去。”
范姑娘有些期盼地道:“他們最好動手,這樣我就可以幫你做事不會顯得我那麽沒有存在感。更何況,哪裡會有性命之憂。”
師居幽認真地看著范姑娘,然後試探著問道:“當年你與我分別之後,來了苑城。在聽春樓數年,聞名連國,不會就是為了滿足你那獨一無二的存在感吧?”
范姑娘臉色微紅,狡辯道:“我豈是庸俗之人。”
師居幽暗笑一聲,隨後誇讚道:“不過呢,你擁有傾國傾城的容顏,又有婀娜多姿的身材,還有風情萬種的魅力。這樣的絕世佳人,就應該讓天下人知道,就應該成為天下人心中的獨一無二。豈能一輩子碌碌無為,默默無名。”
“就算贏得了天下人的目光又如何?”范姑娘幽怨道,“唯獨吸引不了一個人。”
師居幽轉過頭,看著陳舊地馬車車廂,時不時地撓撓頭,沒有接話。
范姑娘看著他的背影,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