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時分還是暴雨如注,到下午之時便晴空萬裡。
若非濕漉漉的青石板路,誰敢相信之前有過一場雨。
時無水坐在城主府最高的閣樓中,既可以俯瞰苑城,又可以眺望苑城。
景色美不勝收。
“師居幽身邊的秋潯劍宗高手在今日上午又死了一個。”黑衣男子站在時無水身後,稟報著剛得到不久的消息。
時無水愣了片刻點頭道:“這是好事。”
“按照他們的行程路線我做了最終猜想,他們分成了兩批,分別前往魏玄洛處和用毒的那個女子處。”黑衣男子如實稟報。
時無水眺望著美景,頭也不回地道:“這兩個人還有用。”
“我明白該怎麽做了。”黑衣男子行了一禮。
時無水說的話不多,但是話裡的意思很明白,也僅限於黑衣男子能夠聽得很明白。
黑衣男子走到閣樓邊緣,然後輕輕一躍便躍出欄杆,整個人沒有墜落而是騰空而上,站到了閣樓頂。
站在這座閣樓屋頂的他,便是此時此刻苑城中站得最高的人。
天地靈氣在他閉眼的一刻從四面八方湧來,他張開雙臂,無數的靈力便凝聚在他的雙掌間。
然後燃燒。
火焰深藍,絲絲冰冷,與平常火焰截然相反。
黑衣男子雙手一揮,兩團深藍火焰朝著兩個方向激射而去。
速度之快,勝過千裡馬數倍。
做完這些之後,黑衣男子縱身一躍,整個人如同隕石墜落,砸下地面。
待到離地面不過一丈距離時,他的身體忽然宛若落葉,隨風輕飄飄地落地。
沒有驚擾到任何人,也沒有在意任何人。
黑衣人獨自走在長街當中。
苑城的南邊有一片茂密的楓樹林,楓樹林旁是苑城其中一條大江的支流,百姓稱之為三泗河。
三泗河兩岸起伏坐落著一處又一處獨棟院子,一眼望去,連綿不絕。
傍晚臨近,楓樹林在晚霞的映襯下,更加緋紅。
晚風拂過,耳中盡是樹葉的摩擦碰撞聲。
只要閉上眼睛,腦海中便會出現美輪美奐的景色。
三泗河岸邊,有許多百姓正在這裡清洗著菜肴,為晚飯做著準備。
然後一團深藍鬼火從三泗河上空掠過,隨後耗盡了靈力,消失不見。
其中一男一女夫婦從河面上見到了藍色倒影,便快速地收拾起正在清洗的菜肴,然後又極快地回了自家院子。
再出來時,兩人的臉上沒了之前普通生活的愜意笑容,更多的是無情。
“該來的還是來了,就是不知道來得是誰。”男子走在前面,冷漠地說。
“管他來得是誰,敢打魏玄洛的主意,就讓他們有來無回。”女子走在身後,更冷漠地說。
兩人一前一後,穿過三泗河上的石橋,又穿過楓樹林,來到了唯一一條入楓樹林的石板路上。
男子卷起衣袖,然後並掌為刀在自己的左小臂上輕輕一劃。
一條傷痕裂開,從裡面掉出來被鮮血浸泡的種子。
對於鮮血直流的手臂,他沒有去看上一眼,甚至對於疼痛沒有皺一下眉頭。
鄭重地將種子埋在了石板路兩側的泥土之中。
埋好之後,他對著已經躍上楓樹頂的女子道:“來人還要多久?”
女子眺望石板路,見到一輛馬車由遠及近,微微思索對著男子道:“以對方的速度來看,還要一刻鍾時間。”
“一刻鍾啊。”男子眼神中目光流轉,不過刹那又恢復了冷漠。
平地裡忽然騰起一陣烈風,圍繞著男子拂過。
那風宛若刀絞,瞬間將男子切割得遍體鱗傷。
整個人如同篩子一般,四處湧血。
女子在風起時已經落地來到他身側,然後雙臂舞動,將湧出的鮮血引導成兩股血線,落入兩側的泥土中,灌溉之前種下的種子。
女子將再無血色的男子扶到一側,一改之前的冷漠,恢復到冷漠之前那份恬淡笑容,低語道:“夫妻之情雖然是假,但畢竟一起生活過。此次若是贏了,我帶你回家。”
早已經不省人事,甚至已經奄奄一息的男子昏死中聽聞這句話,嘴角隱約間有了些許笑意。
女子這句話,感情已是真。
女子抱著男子開始哭泣,哭聲哀怨,悲傷。
兩側楓樹在哭聲繚繞下,開始落葉。
兩側泥土中的種子,在哭聲感染下開始破土而出,瘋狂生長!
“前方隱約有哭聲傳來。”范姑娘在馬車中皺起眉頭,“這哭聲倒是真的悲傷無比。”
“哭聲哪裡還有真假。”師居幽回了一句。
馬車漸漸減速,師居幽掀開車簾探出頭來,只見十丈開外,有女子懷抱一男子痛哭流涕。
在道路兩側更是有兩棵與楓樹林格格不入的漆黑枯樹。
“這事不對。”范姑娘在貼近師居幽後背,皺著眉頭道。
“哪裡不對?”
“那兩棵樹不對。”范姑娘解釋道,“它們不是活物。”
“不是活物?有什麽說法?”
范姑娘想了片刻道:“就好像,它們只是軀殼而已,被人在裡面塞了東西,然後便活了過來。”
說話間,馬車慢速前進了五丈左右,離那兩棵樹,離那兩個人也只剩了五丈。
便是在這臨界的五丈距離,哭聲陡然間淒厲起來。
隨著哭聲淒厲,那兩棵樹忽然間長出一柄柄木劍,數量之多,速度之快令人目不暇接。
當車夫反應過來想要調轉馬頭之際,那些木劍卻凌空飛起,如一場劍雨,朝著他們落下。
“小心。”范姑娘驚呼,龐大的靈氣刹那間被她強行虜來,然後籠罩住整個馬車。
與此同時,三道劍氣從馬車後方掃來,如巨浪一般迎向漫天劍雨。
哭聲更加淒慘,劍雨絡繹不絕。
秋潯劍宗三個七層樓高手持劍落在馬車附近,其中一人喊道:“劍雨聞哭聲而變強,得切斷哭聲,否則我們過不去。”
“沒想到這不是七層樓的力量,竟然阻擋了我們三個七層樓,實在可笑。”另一人有些怒意。
最後那人冷哼一聲:“想要發揮出這樣的實力,付出的代價必然不小。”
師居幽探出車廂,站在車夫旁邊,看著密密麻麻的劍雨道:“耗。”
“范姑娘說,那兩棵樹不是活物,是被人操控的死物。那麽被人操控勢必需要力量,不管這股力量屬於什麽,只要是力量終歸會耗盡。”師居幽淡淡道,“這劍雨勝在多而密且源源不絕,但力量只不過六層樓境界。你們三人是秋潯劍宗的七層樓高手,不可能耗不過對方。”
其中一人有些焦急道:“我們自然有信心耗過對方,倘若敵人不止對方一個。我們將力量耗盡,你的生命安危如何保證?”
師居幽看了他一眼,說話這個人本應該是今日保護他的那人,只是不知道他這番話是真是假:“有范姑娘在,我很安全。”
師居幽朝著剛剛走出車廂的范姑娘點了點頭,然後道:“將防護撤了吧。”
范姑娘沒有遲疑,手臂一甩,籠罩馬車的靈力瞬間消失。
兩人抬頭看向漫天劍雨。
就在防護撤掉的刹那,就在他們抬頭往前看去的一刻。
之前說話那人再斬出一劍,這一劍卻不是斬向劍雨,而是斬向放松警惕的師居幽二人。
只是這一劍斬出的同時,師居幽眼角的余光卻正好落在了那人的臉上。
那人只見師居幽的嘴角微微揚起,頓時心驚,有股上當的感覺。
只是長劍已經斬出,同時漫天劍雨又有了突破的缺口,對於師居幽二人而言是前後夾擊,腹背受敵。
這番情形,讓秋潯劍宗這個弟子原本慌張的心稍稍平複下來。
他的嘴角也開始揚起微笑,心中暗歎:范姑娘再厲害,也不過一個人,如何能同時面對前後敵情?她防護能力再強,自己這一劍也定能破開防護,讓無數劍雨將他們打成篩子。
“死到臨頭,為何你們三個都在笑?”秋潯劍宗弟子一愣,忍不住在這間隙問了一句。
三個人?他皺起了眉頭。
防護如他所想的再次籠罩師居幽二人,卻唯獨將車夫落在外邊。
車夫也在笑,當這一劍斬在防護上時, 防護沒有應聲破碎,只是令范姑娘微微退後一步。
然後微笑的車夫已經一頭扎進秋潯劍宗弟子的懷裡,已經一劍將他懶腰斬斷。
當漫天劍雨通過這個缺口落在防護上時,秋潯劍宗這個弟子已經一命嗚呼。
范姑娘的防護比他想得更厲害,何況他們不止兩個人,他只要動手,注定是死!
“還剩兩個,不管他們是不是真的來護我的,至少沒有趁著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動手,暫且相信他們。”師居幽對著范姑娘與車夫說道,“既然如此,將那個哭泣的人解決掉吧。”
范姑娘一手撐著防護,一手按在地面上,無盡黑霧頓時將她侵佔。
當黑霧消散,范姑娘整個人宛若地獄來的惡魔,頭生兩根尖角,面長獠牙,雙眼冒著藍光,全身皮糙肉厚,右手更是握著一柄血淋淋的黑刀。
在惡魔出現的一刻,防護便不複存在。
那些劍雨落在她的身軀上,就像是雨水打在人身上,沒留下任何痕跡。
范姑娘一聲咆哮,整個人撞向劍雨,然後一步步頂著劍雨向那個女子走去。
女子的哭聲從淒厲,變作驚恐,見到惡魔一步步臨近,她幾近崩潰。
饒是她從前是殺人如麻的殺手,也未曾見過地獄來的惡魔。
哭聲戛然而止,范姑娘的黑刀斬斷了她的身體。
車夫目瞪口呆地看著剛才發生的一幕幕,結巴地問師居幽:“這是什麽情況?”
師居幽揉了揉額頭,望了望同樣目瞪口呆地兩個秋潯劍宗弟子,無奈道:“有些誇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