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頭對著身後不遠處的四人微微一笑,聲音委婉地道:“這人全身近乎無血,卻還吊著一口氣不願死去,要救他嗎?”
師居幽點了點頭。
范姑娘隨手一招,那死亡女子體內的鮮血便被她強行隔空取來,然後又強行灌注到男子的傷痕之中。
“想問什麽就要快,強行灌注鮮血,他撐不了多久。”范姑娘見師居幽走上前來,便往旁邊推開一步,然後安靜地看著師居幽。
看著師居幽的認真,她又笑了起來,雖然無聲,卻很滿足。
“你若是認真回答我的問題,我承諾將你們葬在一起。”師居幽率先開口,認真地承諾。
男子看了看死在一邊的女子,歎息道:“沒想到來的是你師居幽,你的話,便是承諾,你問吧。”
“先前來的路上,我見到一團藍光一閃而逝,直衝苑城南邊,現在看來那藍光是一道命令?”師居幽問。
“不錯。”男子簡單回答。
師居幽皺了皺眉,繼續問道:“所以你是時無水的人?”
男子一愣,道:“沒錯,不過你又如何這般判斷?”
師居幽沒有回答,繼續問:“你們埋伏在這裡,是防止有人對魏玄洛動手?”
男子微微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有些失望,又無可奈何回答:“沒錯。”
“既然如此,那麽應當不止魏玄洛一人了。”師居幽這般想著,然後往另一個方向的天空望去,眼神中有些擔憂之色。
“宋憶幽二人雖然只是六層樓,但實力並不弱,甚至有些七層樓都未必是他們二人對手,你不用擔憂。”范姑娘看著師居幽的反應,自然而然地明白了師居幽在擔心什麽,便出聲安慰。
“你們二人用的是什麽手段?”師居幽繼續問。
男子忍不住又望向那個已經死亡的女子,然後露出悲傷地道:“那是木劍種,平日裡孕養在我的鮮血之中,等到用時,以我的鮮血澆灌,使它們能夠在泥土中生長。再配以悲傷之音,便能長出木劍殺人對敵,越悲傷,越強大!”
“這世間竟然還有如此神奇之物。”師居幽讚歎一句,卻又歎息一聲,“可惜你們用在了錯誤的地方。”
“該問的我都問了,你可以安心上路了。”師居幽轉身,開始往楓樹林與三泗河走去,“你們雖然跟錯了人,但你們兩人之間的感情一定是豐富而真實的,不然她不會哭得那麽淒涼與悲傷,這木劍種也不會有這樣駭人的威力。”
馬車車夫鄭重地將兩人的屍體葬在了一起,履行了師居幽的承諾,隨後又以靈力將兩株木劍種的枯樹徹底摧毀,這才快步追上眾人。
秋潯劍宗剩余的二人與師居幽三人並排而行,其中一人忍不住問道:“你們剛才遇險之時所做的一切,是提前便想好的,還是臨時起意?”
師居幽微笑著說:“昨日安排這些事情時,我便明明白白說過,今日是給你們機會來殺我的。所以不管路上遇到什麽還是什麽都沒發生,我們不會因此改變這個目的。至於遇到事情之後,無論是示弱,還是故意露出破綻,不過是給你們更好的機會與信心來動手。然後那個人終究還是沒有忍住誘惑,覺得機會千載難逢,出了手。”
“那范姑娘剛才施展的是什麽道法?”另一個秋潯劍宗弟子更在意這個,開口問道。
師居幽也不藏著掖著,解釋道:“范姑娘修行的是鬼道一途,剛才的手段不過是她十二鬼將之一附體而已。”
“鬼將附體?”秋潯劍宗弟子大為不解,“我還是頭一回聽說這樣的修行方式。”
“鬼道一途本就詭秘莫測,而且反噬也是厲害,若非范姑娘自身實力雄厚,她的鬼將附體便會佔據了她的身體。”師居幽繼續解釋。
秋潯劍宗兩人頓時對這個傾國傾城的范姑娘再一次刮目相看。
先前只是聽師居幽不斷提到,范姑娘實力強大。
但作為秋潯劍宗七層樓的高手,他們本身便帶著一股傲氣,不曾親眼見過實力,僅是聽說並不能讓他們相信與在意。
直到此時此刻。
這時,車夫忽然調侃問道:“居幽兄,你一直不接受范姑娘的愛意,莫非是因為她時不時會變成惡鬼的緣故?”
“當然不是,怎麽可能。”師居幽連忙反駁,連連搖頭,隨後偷偷地瞄了一眼范姑娘。
此刻的范姑娘靜靜地看著師居幽,淡淡地笑著。
她的笑意卻冷意十足:“是這個原因?”
師居幽往前跑去,緊張地道:“我對天發誓,絕不是這個原因。”
范姑娘冷冷地看著他們幾人一路往前跑去的狼狽模樣,忽然間便笑出了聲,自言自語道:“我知道的,你我相遇的時間不好。”
路上,秋潯劍宗的弟子又問:“這位車夫兄弟是何許人?”
師居幽膽戰心驚地往身後一望,見范姑娘跟了上來,臉上又露出了微笑,便放緩了腳步,平複心緒道:“我這位朋友叫郭觀月,真的只是個車夫。那日九層珠事情之後,他便順理成章地成了我的車夫,若沒有意外,他只會是一個車夫。”
“靜下心來想一想,其實根本不需要我們秋潯劍宗再來人保護你。”那人無奈道,“你的身邊擺在明面上的與暗中行動的高手已經很多,且各個實力非凡。”
師居幽同意地點點頭:“我早就說過,當我要來苑城的消息傳遍整個連國,甚至是整個天下之後。會有很多人來尋我報仇殺我。但同時,也會有很多人不顧自身性命的來助我,來的人只會比所有人看到的更多,不會更少。”
“這麽說來,苑城中還有人在暗中助你,不曾路面?”秋潯劍宗的弟子驚歎不已。
“那是自然。”師居幽有些驕傲地回答,卻也有些落寞,“這些人都是我的朋友,他們卻願意為我這個沒了修為的人付出自身性命,我欠他們太多。”
一言一語之間,五個人穿過了美麗的楓樹林,沿著三泗河走過一棟又一棟獨立的院子。
“能住在這裡的都是有錢人。”師居幽感歎一聲。
“在這裡購房子,確實比苑城其他地方來得昂貴。”范姑娘接上師居幽的話,“這裡有山有水,又有一片美輪美奐的楓樹林,地段極好,宛若苑城中的世外桃源。”
“很適合養老。”師居幽說了一句。
“以後我們在這裡養老可好?”范姑娘笑盈盈地說。
師居幽尷尬地摸了摸頭,然後指了指三泗河橋頭墩子上的一個人道:“那就是魏玄洛。”
眾人聞言望去,只見夕陽西下的傍晚,來來往往的石橋墩上,一個略微有些邋遢的中年人正蹲在橋墩上望著遠山與晚霞,默默地抽著一袋煙草。
煙霧嫋娜騰空而去,背影極其孤獨。
范姑娘滿臉失望道:“那糟老頭子是魏玄洛?”
“沒錯。”師居幽白了一眼,解釋道,“當年年輕時候,可是風姿卓越的翩翩公子。”
“你就是師居幽?”魏玄洛頭也不回地隨意問道。
師居幽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道:“先生應當知道我來此處的目的。”
“知道又如何?”魏玄洛不在意地道,然後撓了撓蓬亂的頭髮,繼續抽煙發呆,看晚霞。
師居幽站到石橋墩子上,遠眺晚霞,悠悠道:“魏玄洛,當年家境貧寒,卻天賦驚人,風姿卓絕,一心以成為秋潯劍宗弟子為目標而獨自修行。在收徒大典那日,一舉成名,成為秋潯劍宗核心弟子。”
其他兩個秋潯劍宗弟子聞言頓時對這個看上去邋遢的男子刮目相看,隨即又茫然對視。
他們修行了很多年,卻似乎對這個男子並沒有過多耳聞。
而按照師居幽的說法,魏玄洛應當聞名天下才是。
魏玄洛鄙夷地笑了一聲。
師居幽繼續道:“當年的核心弟子名額只有一人,但是想要當核心弟子的有第二個人,那個人叫陳白夢,陳白夢是當年陳氏長老的孫子。”
“陳氏長老我知道。”秋潯劍宗其中一人道,“不過我也沒聽過核心弟子中有叫陳白夢的人存在。”
師居幽長歎一口氣:“一個是家境貧寒卻天賦驚人的魏玄洛,一個是關系雄厚卻資質平平的陳白夢,然後陳白夢順理成章地搶走了魏玄洛核心弟子的名額。陳氏長老又利用自己的權勢, 將魏玄洛逐出了秋潯劍宗,使得魏玄洛空有一身天賦與憧憬,卻是連秋潯劍宗的門也進不了。只能浪跡天涯,獨自一人修行。”
“之後數年,陳白夢因為資質平平最終碌碌無為,被認為是浪費修行資源,便被秋潯劍宗放棄。自陳白夢出秋潯劍宗那一刻開始,魏玄洛便追逐他,欲將他這個奪走了他修行夢的人除掉,可惜陳白夢狡猾地入了苑城,在苑城的規矩下苟且偷生。”師居幽將前因後果分析出來,聽得眾人目瞪口呆。
“最近苑城的規矩被時無水有意無意地放松下來,導致很多人認為時無水再無力掌控苑城規矩,便鋌而走險開始復仇。魏玄洛便是看中了這個,所以殺了陳白夢。”師居幽繼續道,“但是你要明白,苑城的規矩不會壞,這只是時無水刻意為之。他要做的便是日後利用你們這些無視規矩的人,來重新立威,重新定下規矩,使得苑城更加牢固地掌控在他的手裡。”
秋潯劍宗其中一人皺眉道:“我們在秋潯劍宗修行很多年,為何不曾知道有這樣一個故事。”
師居幽解釋道:“這算是秋潯劍宗的醜聞了吧,既然是醜聞,與秋潯劍宗高高在上的修行聖地相悖,自然被秋潯劍宗刻意隱瞞消除。恐怕只有最偏僻的書籍中有零星記載。”
魏玄洛嗤之以鼻道:“歸根結底,還是我天賦不夠。若我有你師居幽這等天資,哪怕當年有十個陳白夢想通過關系搶走我的名額也是絕無可能。不過,看到你如今這樣,我又忽然覺得,秋潯劍宗也並非是修行者夢寐以求的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