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李焰行都能看出我們這裡的不合理,那師居幽可謂聰明絕頂,他莫非看不出來?”其中一人心驚肉跳地問。
煮茶老人側身,轉頭,冷漠無情的目光落在講話人的身上道:“他自然看得出來。”
那人躲閃著冰冷的目光,慌張又倔強地道:“那我們豈不是多此一舉?”
“做好你該做的事。”煮茶老人冷漠道。
與此同時,馬蹄聲越來越近。
“這條路上不應該出現一個茶室,就好像一個平靜的湖泊上出現一艘破船一樣,打破了原本融為一體的畫面,詭異又突兀。”喻非劍一直在宗門修行,自然不知道這個茶室原本存在不存在,只是憑直覺認為這個茶室不該存在在這裡。
師居幽淡淡道:“本來就是沒有的,只是我們會出現在這裡,所以它比我們更早地出現而已。”
一聲劍鳴響起,一柄飛劍急速顫抖著懸浮在喻非劍肩頭一寸之處:“這麽說來,他出現在了對的時間和地點,不過這未免也太霸道強勢?若是換了我,要刺殺一個人,一定是做到隱蔽,悄無聲息。”
“喻師弟,倘若等著的人是他,倘若他只有三柄飛劍,還望你手下留情,饒他一命。”師居幽忽然說道。
“都這個時候了,師兄你還留他性命?”喻非劍覺得師居幽難以理解,卻依然點了點頭。
當馬車風車撲撲地停在茶室外時,煮茶老人一手提著熱茶壺,一手拿著舊毛巾,笑臉相迎地走到了車廂旁邊。
一個在等,一個滿足他的等。
“開門見山。”師居幽的聲音首先響起。
煮茶老人依然笑著,低了低頭,試圖從窗簾縫隙處往車廂看去,只是沒能看到什麽,問道:“客官何意?”
“這裡的一切安排都非常合理,沒有任何破綻。”師居幽繼續道,“我一度認為這就是一個平常的茶室,一度認為你已經放棄了殺我的最好一次機會。”
“然後呢?”煮茶老人眯起眼睛笑著。
“不合理的地方在於,茶室中火靈力元素稀薄。”師居幽掀起簾子,沒有看向老人,而是望向破舊的茶室道,“導致這種現象只有一個原因,就是這一處地方的靈力元素熾烈燃燒過,還沒有恢復到平衡狀態。”
“你都已經沒了修為,還能有這樣的感知?”老人微微驚訝。
師居幽這時才望向老人,道:“一般修行者不會死,就算死了,也不會燃燒靈力。而有一個人一定會在死的時候燃燒靈力,這個人就是李焰行。當年他遲遲登不上六層樓,便欲燃燒靈力,放棄修行,放棄生命。是我與他交流之後,讓他有了感悟,順利登上了六層樓。當年他便信誓旦旦說過,若某一天死了,一定會燃燒靈力,以這種最慘烈又絢爛的方式結束一切。”
“我那天還奇怪,死都快死了,為何還燃燒靈力,死得灰飛煙滅。原來,他是在向你通風報信。”煮茶老人不再壓低身體,而是漸漸挺直,這一刻,仿佛從一個老人春光煥發,重回青春。
“你又為何易容?”師居幽有些不解。
老人沒有作答,只是扔了手裡的茶壺毛巾,再狠狠地將那張蒼老的面容撕碎。
那是一張白面書生的臉,若是在江湖中遇到,應當能迷倒一些女子。
“茶室騙不了你,易容騙不了你,那麽為了出其不意將你一擊斃命而做的一切準備都付諸東流。”白面書生的身邊忽然飛起三柄飛劍,懸而不動,“刺殺不複存在,那麽只能正面較量,你還是期望你的幫手有些用處吧。”
“他是秋潯劍宗的弟子,七層樓的喻非劍。”師居幽介紹道,似乎是在與老友敘舊。
“沒聽過。”白面書生話音一落陡然出劍。
一柄直刺師居幽面門,一柄則落向喻非劍,還有一柄飛向了茶室內正驚慌失措,滿臉恐懼的兩人。
師居幽微微皺眉,看了一眼茶室內的兩人,將目光落向了喻非劍的身上,嘴上卻道:“這十年來你只知道研究如何刺殺我,對於天下事,修行事不聞不問。若非如此,或許已經登上七層樓。”
師居幽開口講話的時候,喻非劍肩頭急速顫抖的飛劍已經將面前的飛劍擊飛,同時將師居幽近在咫尺的飛劍擊飛。這顫抖的飛劍沒有絲毫停歇,宛若朝陽的第一縷光,落向茶室內的兩人,將那第三柄飛劍擊飛。
白面書生的三柄飛劍被前後有順序地擊飛,但他卻一連吐出三口鮮血,仿佛是同一時間受創。
“這是什麽劍法?”白面書生將三柄飛劍護在身前,不斷倒退問。
“飛光劍,秋潯劍宗最快的劍。”喻非劍淡淡回答,“劍法本身便是極快,再者我是七層樓而你只是六層樓,禦劍本身便快你一個層次,你已經輸了。”
“那可未必。”白面書生大吼,此刻他在一退再退之際,離茶室中兩人很近,離師居幽二人很遠。所以他出劍,其中兩柄落向茶室中的兩人,另一柄直刺師居幽。
喻非劍微微皺眉,側頭看向師居幽。
“救。”師居幽懂他的意思。
救字剛出口,飛劍便隻留下了一道劍光,直撲茶室中而去。
同時他虛空一抓,手中出現一柄純粹靈力凝聚而成的長劍,這便是七層樓的手段。
靈力凝聚的長劍與飛劍劍刃接觸的瞬間,一聲劍鳴自馬車徹底響起。
一道灰黑色飛劍破開地面,劈開馬車,直刺師居幽後背。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令喻非劍驚慌失措,饒是他七層樓的高手,也無法再鎮定下來。
倒是師居幽態度瞬間轉冷,哼聲道:“第四柄飛劍,殺了。”
同時他身體微微一側,飛劍從他肩頭穿透而過。
喻非劍左手一揮,右手一刺,白面書生被飛光劍斬斷頭顱,第四柄飛劍則被他攔腰斬斷。
“我早說過,這種人留不得。”喻非劍急忙替師居幽止血,忍不住抱怨道。
師居幽忍著疼痛歎息道:“可惜了他的女兒,成了這場復仇中的犧牲品。”
“這第四柄劍已經斷了,其他三柄尚且完好,如何處理?”喻非劍扭頭看了看落在地上如同廢鐵的飛劍,又望向保全性命的茶室內的二人,“他們兩人又如何處理?”
“看樣子,這兩人是普通過客,卷入到這場是非之中,任由他們離開吧。”師居幽接著道,“這幾柄飛劍都是以至親之人的靈魂修煉而成,葬了它們吧。”
“多謝兩位相救,我們這就告辭了。”在喻非劍撿起飛劍的時候,那兩個過客走了過來,連連道謝。
“無妨,速速離開才是。”師居幽揮了揮還能動的手臂,有些疲倦。
喻非劍拿著三柄飛劍走到師居幽面前,剛要說話,卻眉頭一皺。
前所未有的死亡氣息將他籠罩,刹那之間他的肩頭出現飛劍,周遭靈力瘋狂湧動,雙手猛地將手裡的飛劍扔了出去。
只是飛劍剛剛離開手指寸余,卻劍鳴不斷,倒飛回來,穿透了喻非劍的身體。
一陣狂笑在不遠處響起:“七層樓又如何,到頭來還不是死在了我六層樓的手裡,十年了,今日終於可以親手將你斬殺。”
笑聲來自於那被救下來的其中一人。
師居幽面對懸停在頭頂的三柄飛劍,一瞬間想明白了些什麽,開口道:“七層樓不是那麽好殺的,也不是那麽容易死的。還有做事一定要乾淨利落,不能猶豫,更不能得意。”
說完還未等那人反應過來,一道劍光穿透了他的胸口,連同著穿透了另一個逃跑的人。
“怎麽會?”他跪倒在地,心脈盡毀,再無力操控飛劍,看著奄奄一息地喻非劍道:“被三柄飛劍穿透身體,竟然還能禦使飛劍,真的是上天不讓你死。”
師居幽痛苦又艱難地查看著喻非劍, 不解地道:“你是墨徒,卻長著別人的臉。那個不是墨徒的煮茶人,卻長著你的臉,為了殺我,你們連臉都換了?那麽你這張臉是誰?”
“我一個生死相交的老友而已。為了殺你,今天的戰鬥,一進一退,我們排演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任何人都看不出其中的破綻,直到任何人都相信這一切,本來已經成功了。可惜,秋潯劍宗不愧高手如雲。”
“我佩服那藏在地底的一劍,想必是你那老友生前最酣暢淋漓的一劍了。我也佩服你們的必死勇氣,我更佩服你至死也沒有犧牲你女兒煉成飛劍。”師居幽聲音很輕,卻很真誠。
“那可是我女兒,我還沒有喪心病狂,日後你若能活著,你若能遇上她,千萬幫她一把。”墨徒的聲音越來越小,卻透露著絲絲懇求,人最後的懇求。
“師兄,到了苑城,可還想著輕生?”喻非劍癱坐在一根柱子邊上,咳著血打趣道。
師居幽艱難地坐到他的身邊,認真地搖頭道:“我以為我死了,那些願意幫我的人就可以不用幫我而不再陷入死亡的絕境。但其實,就算我真的死了,那些真的願意幫我的人,一定會更加以必死的心去幫我。既然我死不死無關緊要,倒不如好好活下去,讓那些幫我的人幫得有價值,讓那些因為幫我而死的人死而無憾。”
“那就答應我們,好好地活下去,去體驗一番人間的生活。”喻非劍笑了,笑得有些憧憬他所說的生活,修行太多年,早已忘記了人間的生活,以後也不再有機會去體驗這樣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