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衫男子迎著所有人的目光,站起身,行了一禮,然後微笑道:“我叫丁新修,秋潯劍宗弟子。”
重忍在遠處擺了擺手,道:“沒聽過。”
師居幽則道:“以後都是一家人,不防介紹介紹自己?”
丁新修走到了大堂中央,環顧一圈之後道:“當年我的師伯懷疑秋潯劍宗內有一脈傾向於靠攏皇城,唯皇城馬首是瞻,於是將我悄悄地埋伏了進去。之後二十年,我便一直埋伏在那一脈之中,完全取得了他們的信任。然後便被安排到了苑城,不僅作為他們的眼線,同時暗中與皇城配合行事。”
“直到去年秋末冬初,和所有人一樣,聽聞了師居幽你在秋潯劍宗山巔一戰,以及之後秋潯劍宗長老的安排與承諾。我便知道,我該做一些正確的事情,來體現這麽多年潛伏的價值。”丁新修侃侃而談。
師居幽沉思片刻道:“所以你的師伯,就是當日秋潯劍宗山頂之上,救我性命,護我余生的那位長老。”
丁新修點了點頭,看向重忍道:“其實,我的歷程與重忍一樣。區別在於,他是潛伏在胡易身旁,為得是最終處理掉胡易。而我格局大一些,潛伏在傾向於皇城那一脈之中。但我們最終的目標一樣,都是為了讓秋潯劍宗更加純粹,成為一個真正的修行之地。”
魏玄洛聽到這裡,忍不住哼了一聲,鄙夷道:“還是太年輕,修行者和世俗之人一樣,哪裡能夠純粹。”
丁新修苦笑道:“現實如此,才有追逐的理想不是嗎?還有我並不年輕,我與你年紀相仿。”
魏玄洛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又看了看丁新修那年輕的相貌,眉頭緊皺道:“身為秋潯劍宗弟子,不好好修行,卻一門心思想著如何讓自己看上去更年輕,這樣的修行方向,本就是大錯特錯。”
師居幽打斷兩人鬥嘴,道:“我需要你去找一個人。”
丁新修望向師居幽,道:“誰?”
“春枯老人。”師居幽示意丁新修坐下來,然後繼續道,“我們現在住著的楊府,是楊之手的府邸。而楊之手是春枯老人唯一的弟子。”
丁新修試探著問道:“你要找春枯老人,是想讓他來對付時無水?”
師居幽點點頭,分析道:“春枯決是一門強大的劍訣,但任何強大的事物,總有與之相反的缺陷。春枯決的缺陷便是修行之人將無法行男女之事,無法生育,甚至傳聞,修煉至九層樓之時,會忘卻一切感情。”
“所以,極少有人願意修行春枯決。導致春枯決歷來便是單傳,再無第二人。”師居幽回憶著自己的知識,為大家解惑,“楊之手之所以生了兒子之後才修行春枯決,便是如此。偏偏他唯一的兒子被時無水利用慘死,他自己又死在時無水的手中。如此一來,春枯決便徹底斷了傳承。”
“你們猜,春枯老人得知這一切之後,會如何做?”師居幽此時揚起嘴角,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他自然是要找時無水報仇,而且不死不休。”丁新修拍了拍手,讚道:“妙啊,實在是妙。事不宜遲,我現在便啟程。”
師居幽點了點頭,道:“辛苦你了,一路小心。”
待丁新修離開之後,范姑娘皺著眉頭問道:“你方才說,修行春枯決的人,到最後會忘卻一切感情。那麽這個春枯老人會不會已經忘了一切感情,不在意楊之手的生死,不在意春枯決的傳承,對這一切置若罔聞?會不會時無水也早已經想到這一切,才敢如此膽大妄為地殺死楊之手?”
師居幽搖了搖頭道:“想要忘卻一切感情,需要修行登上九層樓。這世間八層樓的修行者已經屈指可數,九層樓更是一個不曾出現。那春枯老人確實活了很久,但最多也不過是八層樓的實力。做不到忘卻一切感情,他可以不在意楊之手的生死,但必須在意春枯決的傳承。”
魏玄洛同樣質疑道:“春枯決如此厲害,他完全可以再尋找一個人來傳承。”
師居幽依然搖頭:“這世間,願意放棄男歡女愛,成為男女不分之人的人,少之又少。”
聽師居幽如此斬釘截鐵,眾人也便不再糾結於此。
范姑娘向施連連招了招手道:“既然如此,那麽我這邊與施連連去尋一尋那個黑衣男子。”
師居幽點頭,同時道:“小心一些。”
范姑娘笑得燦爛道:“還是很關心在意我的麽。”
師居幽乾咳兩聲,轉開話題道:“早點回來。”
范姑娘笑得更燦爛道:“大家看看,他真的很在意我的。”
重忍在一側嗤之以鼻道:“可能他只是想早點知道那個老頭子的府邸在哪,好早點救出方知幽。”
話音剛落,范姑娘離開的腳步也停了下來。
師居幽,魏玄洛等人則怪異地望向重忍,看得重忍頭皮發麻。
范姑娘漸漸地轉過了頭,她的臉上笑容愈發燦爛,燦爛得有些陰冷。
重忍只看了一眼她的眼眸,便覺得如同墜入了地獄,身處惡魔之中,全身充滿了恐懼。
師居幽連忙站在重忍身前,然後朝著范姑娘苦笑道:“他只是開個玩笑,你別這麽認真啊。”
范姑娘收斂了氣息,哼了一聲道:“我也只是開個玩笑,慌什麽?”
重忍冷汗如流,喘息道:“太可怕了。”
見范姑娘走遠,郭觀月豎起大拇指,誇讚道:“也只有你敢調侃她,你是真的膽子大。”
師居幽拍了拍重忍的肩膀,意味深長地道:“我忽然覺得,還是以前那個裝沉默,裝冷酷的你來得更好一些。”
重忍有些摸不著頭腦,但先前與范姑娘對視那一眼的感受卻依然清晰,他忍不住道:“這范姑娘究竟什麽實力?”
師居幽長歎一口氣道:“她站得很高很高,足夠俯瞰整個天下。”
“她師從何門何派?”重忍繼續問。
“無門無派。”師居幽想起當年初遇時的場景,忍不住低頭笑了起來。
隨後他拍了拍手道“在這裡,我再次謝謝大家的幫助與信任。接下來我們只要靜等范姑娘他們帶消息回來便好,我想這個時間要不了多久。這期間,還望大家好好休養生息。”
“你做這麽多,是為了救方知幽,還是為了對付時無水?”魏玄洛忽然問道。
師居幽看了他一眼,道:“方知幽必須救,時無水也必須殺。”
“看來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發生過。”魏玄洛看著師居幽那一副信誓旦旦地樣子,覺得錯過了很多有趣的事情。
與此同時,苑城一座陳舊的府邸內。
方知幽與老人各自坐在輪椅上,望著圍牆外漸漸西下的太陽,臉龐被余暉染得微紅。
“他今天沒來。”老頭子哼了一聲,嘲諷道,“你說他是不是怕了?”
方知幽白了他一眼,像是看一個呆子一般,眼神中滿是鄙夷。
“你空有一身強大的修為,卻是越活越愚蠢。”方知幽毫不客氣地朝鮮起來,“苑城之大,僅次於皇城。府邸之多,同樣僅次於皇城。他就算猜到是你綁了我,總得要時間將你找出來。”
“確實如此。”老頭子面對房子有刻薄地態度, 絲毫沒有生氣。若是換了以前,這樣的人他早就一掌拍死。唯獨對這個聰明的女子,百般寬容。
若非所有人知道,他們之間早已有了生死賭約,還以為他們是一起看夕陽西下的爺孫二人。
方知幽忽然道:“我預計師居幽頂多花費一天時間便能找到你的住處。所以明日我想回輕語巷一趟。”
老人皺眉問:“你若回了輕語巷,被人發現該如何?”
方知幽再一次鄙視了他一番道:“知道我的人都知道我被你綁了,那麽我們在某一個時間出現在某一個地方又會有誰知道?再者說,整個苑城眼線最多的人便是那時無水。若真要有人知道我們行蹤,也只會是時無水。而時無水知道了又如何?他莫非會去通風報信?恐怕他巴不得我死在你手裡,也巴不得師居幽死在你手裡。更何況,你是站在七層樓頂的人,會害怕別人知道我們的行蹤?”
老人嘿嘿一笑,惡狠狠地道:“也就是你看開了生死敢這樣與我說話,換作其他人,你每說一個字,我定斬你一劍。那麽你去輕語巷要做什麽?以你的性格,以及你的聰慧,你不可能只是簡簡單單地去懷舊,去重溫舊時生活。”
方知幽看著老頭子,然後燦爛得笑了起來,笑容甜蜜又真誠,更是用溫柔的口吻道:“你說得沒錯,我就是想去簡簡單單地懷舊,去走一走看一看我生活過得地方。”
老頭子冷笑道:“你覺得我會信?”
說罷,他推著輪椅離開了花園,此時夕陽落到了遠山後面,夜幕降臨,府邸內燈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