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碗餛飩的價值似乎有些太大了。”老頭子眯著眼,斜靠在車廂上,嘴裡說著遺憾地話,臉上卻露出得意開心的笑容。
“此話何解?”方知幽掀開窗簾,陽光斜射在她身上,忽然間讓她覺得很是煩躁。
她的心緒在這一刻有些亂了。
老頭子看了她一眼,道:“你曾說過,若是你修行,成就定會在師居幽之上。想必你能感知到剛才的爆炸為何物。”
“那爆炸分明是一個個五層樓修為的人自爆,一刻鍾時長的自爆,足以將一座府邸化為灰燼。”方知幽將自己的感受講了出來,忽然她的眼神中閃過一絲不安,倉促道,“莫非是你?”
老頭子哈哈大笑,萬分得意道:“你果然聰明,也很自信。你自信到與我做賭,讓我不得不按照你所預想的未來去度過每一天,去做每件事。你甚至自信的認為,最後的結果也會如你所預想的那樣,一成不變。”
老頭子突然收住笑容:“但是你忘了,忘了我與師居幽的仇恨,忘了我的心狠手辣。我既然壓製我殘暴的性子,走進你寫好的故事當中,任由你擺布;自然也能在這個故事中為自己添加一些無關緊要的動作。比如在你寫故事前的好多年,我種植了很多花草,豢養了很多蟲魚,並日夜以我的修為喂食。”
“再比如,你以為我是不得不依著你去輕語巷陪你懷舊,卻其實我是將計就計空出宅子讓師居幽能輕易尋到。甚至於,你以為我只有你為我選得這一條路可以走,但其實你替我選好的這條路,這個故事,只是我對付師居幽其中一個手段。”老頭子字字誅心地說著,每說一字一句,皆讓方知幽臉色慘白一分。
老頭子冷笑道:“你猜那一刻鍾的爆炸中,師居幽以及陪他去的人有沒有活下來的?”他忽然閉上了眼,難得從他那凶神惡煞的臉上露出一絲悲傷,喃喃自語道:“宅子毀了倒是其次,只可惜那兩棵參天老樹也沒了。”
方知幽怔怔出神,整個人攤在車廂之中,無力之極,到頭來只是虛弱而艱難地吐出一句:“將來某一刻,你會後悔的。”
今日的豔陽如同煉獄,今日的餛飩仿佛帶血!
“豔陽太烈,不適合我現在的身體。”時無水回到府中,對著身後那人道,“去看看爆炸處有沒有人活著,若是有,將消息帶給那老家夥。”
衛三陰走到閣樓最高處,還是那熟悉的鬼道手法,幽藍色鬼火往著爆炸出激射而去。
當狼狽受傷的四人劫後余生地從完全摧毀的宅子中出來時,八個黑衣男子忽然出現在八個方向,將他們團團圍住。
衛三陰以鬼道傳信,實在迅速。
此時口吐鮮血,被郭觀月背著,奄奄一息的師居幽強撐道:“我們沒有壞規矩,不過既然來了,那麽便帶個我沒死的消息過去吧。”
話音才落,他便昏死過去。
一年前還是名滿天下的天之驕子,如今卻淪落到被重傷昏迷,這天下似乎與他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
這八個黑衣男子,便是怨城中規矩的執行者。
沒人知道他們實力究竟如何,只知道不管是幾層樓的高手違反了規矩,都會被他們斬於劍下。
老頭子不喜歡吃餛飩,但是今天吃得特別多。
他桌邊疊了五隻空碗,嘴上卻依然不停地吃著,大有再吃五碗的勁頭。
再觀一旁的方知幽,則是低頭流淚,筷子也不曾動一下。
八個黑衣人自店鋪外走入,使得原本有些悶熱的空間,多了些許寒意。
其他客人悶頭低聲吃喝,生怕一不小心,動靜大了,惹來八個黑衣男子的注意,惹上殺身之禍。
“時無水是被楊之手打傻了不成?”老人臉上依舊有笑容,嘴上依然吃著餛飩,含糊不清地說道,“我來苑城這麽多年,可是規矩得很,從沒有打殺過別人。你們這八人出動,將我圍住,是要先破壞規矩不成?”
其中一個黑衣人聲音沙啞道:“衝你侮辱城主大人,我們殺你便不需要規矩。但今日我們不殺你,隻帶給你一個消息。”
聽到這裡,老頭子皺起了眉頭,停下了筷子,心中騰起一股鬱悶之氣。
這一個瞬間,他覺得這個消息定然是極差的消息。
“你要殺的人沒死。”說完這句話,八個人化作八道黑煙,掠出大門,消失於天空之上。
整個店鋪內的人都被那八個人的身法震驚,久久不能動作,目光呆滯,僵在那裡。
偏偏在這時,方知幽緩緩拿起一旁的筷子,然後開始吃起餛飩來。
餛飩因為放得久了而變得涼了,她卻絲毫不在意,又拿起一旁的醋罐子,倒了一些進去。
又將筷子放下,拿起另一邊的杓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她一動,打破了原本安靜的環境,眾人方才蘇醒過來,後怕地繼續吃喝起來。
唯獨老頭子緊握雙拳,青筋暴起,對方知幽怒目而視。
仿佛下一個瞬間,便會將憤怒傾瀉而下,將方知幽碎屍萬段。
“一個修為被廢的普通人,居然能夠在那爆炸中活下來,莫非真是上天不讓他死嗎?”老頭子眼神忽然恍惚喃喃自語。
方知幽開口道:“這與天地無關,只是他的身邊有一群願意為他做任何事的人,哪怕是豁出性命。”
老頭子再無胃口,有些落寞和不甘地道:“莫非你早就知道他不會死?所以才說我會後悔。”
“不,我說的你會後悔,與他死不死並無關系。”方知幽說了一半,自顧自吃飯,不再做過多解釋。
老頭子被氣得胸口發悶,難受不已,宛若萬千螞蟻在心口上爬動。
方知幽忽然道:“你為何要在院內種上那兩棵老樹?”
“你看書那麽多,不是早就猜到了?”老頭子憤憤道。
“書上說,樹下種著你死去的妻兒。”方知幽自顧自道,“而今日你將府邸徹底炸裂,連同那兩棵樹,樹下的亡魂一起炸裂。是不是在說明,你對他們的思念與情義,其實都是虛假的。甚至你可以利用死去的他們,來達成自己的目的?”
“為什麽不能?他們死在師居幽劍下,我讓他們的亡魂與我一起誅殺師居幽報仇,也是慰藉他們在天之靈。他們只會感恩與我,怎會責怪與我?”老頭子怒不可遏,顯然對於自己妻兒的感情,是實實在在的。
方知幽吃完餛飩,靜靜看著他道:“所以某一天,你一定會後悔。吃完了,現在去哪?你還有別的府邸?”
城主府內,時無水喝著香茶,看著從天窗落進屋裡的陽光問道:“那樣的爆炸也沒有將師居幽炸死,看來他身邊聚集的幫手,不能以一般高手來衡量。不過這一次他雖然沒有死去,但一定重傷,恐怕沒有一年半載難以康復了。”
“如此嚴重?”衛三陰冷冷地問。
時無水點了點頭,走到陽光下,閉上眼享受著溫暖道:“爆炸的靈力雖然不過五層樓而已,卻貴在洶湧澎湃,無窮無盡。就好似一艘貨船,一陣浪花掀不翻它,但若是有數之不盡的浪花,對著貨船四面八方的衝擊,那麽貨船一定分崩離析。若非有三大高手替他抵擋,恐怕他會被炸得屍骨無存。更何況,他本就是一個修為被廢之人,比尋常人更孱弱。可惜可惜啊!”
“可惜師居幽沒死?”衛三陰猜測著時無水的話,“城主說可惜時,為何反而有些笑意,莫非城主其實並不想他死?”
時無水放下張開的雙臂,睜開享受的雙眼,目光落在了衛三陰身上。
衛三陰一震,連忙抱拳退下。
只聽身後傳來時無水毫無感情的聲音:“那個人何時能到?”
衛三陰丟下一句:“三天必到。”
時無水走出閣樓,站在陽光下面,俯瞰著整個苑城, 目光落向曾經的楊府,如今的師居幽所在之地。
“那老家夥掏光家底都沒能弄死你,自然對你更恨。而他的手上還有那個姑娘,那麽你在自己身受重傷的情況下,是否能夠顧得過來?”時無水一副看好戲的模樣,“以你的性格,應該不會放棄那個姑娘,那麽若是再加上一些其他事情,你又要如何選擇?”
說話間,他的目光落在了幾個風塵仆仆的人身上,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
“又來人了。”時無水的語氣隱約間有些玩鬧。
而此時的師居幽,在楊府內被一眾人圍在其中,依然昏迷不醒。
重忍面色凝重地為他醫治著,汗珠不斷地滴落下來,除了他擺弄發出的聲響,此刻的楊府靜得能聽見心跳之聲。
而他如此醫治,已然一個時辰。
又過了半個時辰,待到夕陽西下,天色漸暗,重忍才停下動作,長籲一口氣。
“如何?”宋憶幽搶先問道。
“外皮被靈氣灼燒,壞死嚴重。內裡被靈氣衝刷,皆有創傷。若非你們三人替他抵擋,他應該當場灰飛煙滅。”重忍說得極其恐怖,但在眾人聽來,當是如此。
范姑娘站起身,滿臉殺意道:“若是讓我尋到那個老家夥,定將他撕個粉碎。”
“你們三人雖然只是輕傷,但還是修養一番吧。萬一他醒來,看到你們疲憊不堪,他反而會更加內疚自責。你們也不想他受了重傷,還要替你們擔憂吧?”重忍建議道。
正在這時,有下人衝衝來報道:“府外來了兩個風塵仆仆的人,說是舊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