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人臉上皺紋橫生,與普通街巷之中的老婦無二,滿是歲月痕跡。
似乎是經過長途跋涉,整個人蒼白勞累,無精打采。
另一個為中年男子,身上滿是風塵,卻被他拋之腦後,臉上滿是焦急神色。
“二位是何人?”宋憶幽獨臂相迎,禮貌相問。
中年男子抱拳回禮道:“我二人來自太幽洞,是無名之輩,想盡自己一份力量,相助師居幽。”
“二位的心意領了,但是否考慮周全?”宋憶幽眉頭一皺問道,“師居幽在這個世上的仇人不少,二位若是相助與他,勢必被那些仇人記掛在心。若二位只是個人,無牽無掛倒是無妨。但二位來自太幽洞,那麽對於整體實力一般的太幽洞而言,能否承受住四面八方的怒火?”
中年男人與旁邊老婦對望一眼,從彼此眼中都看到了決絕,然後道:“太幽洞雖然整體實力一般,但向來以正義門派自居,行得也向來是正義之事。我們身為太幽洞的人,若是因為害怕而不去做那些本就該做的事,豈不是與那些人無意?”
“多謝二位,快些進屋。”宋憶幽露出一些笑意,將二人迎進府內。
與此同時,時無水坐著馬車來到了苑城大牢。
苑城大牢在晚上的時候燈火通明,卻偏偏充斥著陰詭氣息。
宣飲雪瘦骨嶙峋的臉上堆滿了假意的笑容,客氣地迎了出來。
“是什麽大風把城主大人吹到我這陰暗牢房來了?”宣飲雪站在馬車旁,並沒有動手去攙扶準備下車的時無水。
時無水倒並不在意,下馬車的時候動作有些緩慢,與往常的健碩截然相反,甚至於落地的一刹那,竟有微微一踉蹌。
盡管時無水立馬調整了身形,讓人無法察覺,但在宣飲雪眼裡,卻無所遁形。
於是宣飲雪站在一旁,笑得更加燦爛。
“什麽事情讓宣大人這麽開心?”時無水笑眯眯地看著宣飲雪。
宣飲雪的笑容上出現在一絲疑惑,本性多疑的他忽然在腦海裡想著:剛才時無水那一踉蹌,是不是特意做給自己看得?他今夜過來,是不是特意讓自己覺得他傷得很重?他是不是特意讓自己覺得,已經到了最佳的動手時機?
這些想法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他便迎上去拉住了時無水的手,笑道:“想著能與城主大人不醉不歸,便異常開心。”
“今日倒是不能喝得太多,有些事情還是要做一下的。”時無水笑眯眯地跟著宣飲雪往大牢走去,邊走邊道,“苑城大牢在宣大人手中,變得越來越安靜了,這一路走來,竟是聽不見任何逆賊的哭喊之聲。”
宣飲雪笑著回應道:“咱們苑城在城主大人的管理下,越來越和平安康,怎麽可以讓我大牢囚犯的哭喊嘈雜聲打破這平靜?所以啊,我就只能想各種辦法讓他們安靜下來。”
“原來如此,這麽看來,宣大人的手段不僅多,且十分有效。”時無水稱讚一番。
宣飲雪忽然問:“城主大人剛才說要來做些事情,不知是什麽事情?”
“三皇子不是來苑城了麽,我自然是要來拜訪一下的,豈能沒了這禮數?”時無水認真說道,隨後兩人便入了苑城大牢。在宣飲雪的接引之下,來到了三皇子所在的房間。
“找我何事?”三皇子淡淡道,“你作為苑城城主,有父皇特許,無需對我等皇子行禮。”
“我聽聞今日在藍槿街與輕語巷交接口,發生了一場戰鬥。”時無水坐在一旁,喝了口茶道,“我還聽聞,戰鬥中的其中一人是苑城大牢內的一個囚犯。而當時三皇子與另一個紅衣女子在一旁觀戰。”
“所以,你想知道戰鬥的雙方是誰?戰鬥的結果是如何?我身邊的紅衣女子又是誰?”三皇子依然淡淡地道,“我可以告訴你這一切,只是我不想告訴你這一切。雖然皇權特許,你無需臣服我們皇子,但這也只是皇上不想你們與我們走得太近。並不意味著,你已經可以與我平起平坐。”
“我是苑城城主,我有權知道苑城中發生的所有事情,無論事情的參與者是誰。而在我看來,想要知道這些事情,三皇子是最能夠給我正確解釋以及最快捷能夠讓我得到答案的人。”時無水不卑不吭地回答。
三皇子皺了皺眉,有些不悅,兩根手指敲著一側桌面,若有所思。
然後看向時無水道:“以你現在的能力,還能守苑城規矩多少年?”
突如其來的問題讓時無水皺眉,同時皺眉地還有一旁的宣飲雪。
宣飲雪的內心忽然有些緊張,這毫無來由地一問,讓他聽出了問題中的內容。
時無水平靜地回答:“以我如今的境界與身體狀況,再守苑城規矩五十年綽綽有余。”
“你與楊之手一戰受了傷。”三皇子看著時無水的雙眼說道。
“無傷大雅,減去五年。”時無水回答。
“與師居幽爭鬥。”
“再減五年。”
“修行者變數。”
“再減五年。”
“其他未知事情。”
“再減五年,尚余三十年。”時無水滿不在乎地減著能守苑城的年數。
三皇子沉默片刻:“守城之人若是換成宣飲雪,幾年?”
宣飲雪張了張嘴,雖然他窺見城主之位已久,甚至一直在關注著時無水的身體狀況,意圖在某個時機取而代之。
偏偏此時此刻,三皇子竟然直言不諱,將他心中所想,全盤托出。
時無水嘴角戲謔地笑了起來,無聲卻勝有聲。
極盡嘲諷地道:“他守城之日,苑城便是大亂之時。”
此言一出,濃烈地血腥刹那間充滿整個房間。
此時此刻的房間,就好似一口滿是血漿的缸,三人如同缸中蟲蟻,在血漿中翻滾搖曳。
正是宣飲雪在聽了時無水的一句話之後,爆發出了他所有的修為,將整個房間變成了屬於他自己的戰鬥領域。在這個血域房間中戰鬥,他的實力能比巔峰再上三層。
“你的意思,我與你有五十年的差距?”陰森且沙啞的聲音自一旁傳來,正是宣飲雪。此時此刻他連講話都仿佛是骨骼間的摩擦,他怒不可遏。
三皇子冷哼一聲,整個房間的血域陡然破碎,恢復如初。
“我在這裡,你敢動手?”三皇子對著一旁收斂了所有修為的宣飲雪冷冷道。
見他不敢言語,又對時無水道:“今日街角那一戰,賣糖葫蘆的男子並沒有任何動作,與普通人無異。那忽然出現在扭曲時空,應當是隱藏在暗處的一位絕頂高手所為。至於那個白衣男子,確實是大牢內一囚犯。而我身邊的紅衣女子,不過是我一個妹妹。”
時無水剛要開口,三皇子便打斷他繼續道:“我已經沒有想從你這裡知道的消息了,所以,你再問我問題,也得不到答案。接下來,你們若還有心情喝酒,便一醉到天亮。不過我估計,你們也沒那個心情喝酒。”
話音才落,宣飲雪冷哼一聲,便徑自離開,此時此刻的他,根本連時無水的影子都不想再見到,哪裡還會與他喝酒。
朝陽初升之時,時無水回到了城主府。
在踏進他自己房間的刹那,他原本平靜的臉色頓時慘白一片。
“湯藥已經準備妥當。”衛三陰靜靜地站在一側,而時無水的一側則放了一碗尚且溫熱的湯藥。
“宣飲雪雖然守不住苑城,但實力確實不容小覷。”時無水回想著之前那瞬間爆發的血域,“傳聞,九層樓之上將擁有自己的領域,那宣飲雪不過七層樓巔峰的實力,有意無意間竟然向著領域這一方向修行。再加上我本身便是有傷在身,若非三皇子那一聲冷哼,恐怕便要徹底暴露我的傷勢。”
“城主若在那時暴露身手,宣飲雪一定會毫不猶豫動手。到時候恐怕會兩敗俱傷。”衛三陰在一旁分析。
“宣飲雪迂腐無知,實在愚蠢。倒是三皇子深藏不漏,一眼便知我有傷在身。他也是怕那時候若不製止,使得我與宣飲雪兩敗俱傷,苑城將混亂不堪,才隱藏了我的傷勢。”時無水嘿嘿一笑道,“昨夜這一趟沒有白去,至少三皇子相信我的話,相信只有我能守住苑城規矩。”
“可惜,沒能問出來是什麽原因要去打那一戰,也沒問出來三皇子何時有個妹妹。”時無水不無遺憾地自言自語。
隨後在衛三陰地注視下,將那一碗湯藥喝了下去。
衛三陰這才將視線緩緩移開。
“最近城裡又來了一些不速之客,你去問問他們,有何打算。”時無水閉目養神起來。
與此同時,怒不可遏的宣飲雪正在打虐著幾個不老實的囚犯,將他無窮無盡的怒火,以最原始的手段,不斷發泄在他們身上。
慘叫聲在整個牢房內此起彼伏,淒厲程度,堪比未曾見過的地獄。
“發泄夠了?”三皇子不知何時坐在了椅子上,悠然自得地喝著一旁的茶水。
那些慘叫好似未曾入他雙耳。
宣飲雪再次狠狠抽打了幾下之後,喘著粗氣坐在了三皇子另一側。
“首先,我對於師居幽的態度與立場,你是知道的。”三皇子自顧自開口,見宣飲雪點頭,又繼續道,“但是苑城內外,很多人想要師居幽死。”
“他不能死。”宣飲雪沙啞地道。
“沒錯,他不能死。或者說,他不能死在苑城,一旦他死在苑城。那就是打我的臉,打皇城的臉。”三皇子依然淡淡地說著狠話,“皇城被打臉,那麽那些動手打臉的人,都將承受怒火。而一旦他們承受怒火,連國便會大亂。”
宣飲雪面色凝重地點點頭,隨即雙眼一亮道:“那時無水偏要師居幽死,他似乎也想打皇城的臉。”
“你這是想要借刀殺人。”三皇子一眼便看穿了宣飲雪的意圖,嘴角微揚地道,“你首先要明白,時無水要殺師居幽,也不過是借刀殺人。借師居幽的刀,殺那些實力強大,尚且還能管,卻快要管不住的人。”
“說穿了,他做的一切,是為了皇城的實力永遠排在其他修行門派之上。”三皇子歎息一口氣道,“你不僅實力不如時無水,論目光遠見,也遠遠不如他。”
“萬一師居幽真死在他的安排之下呢?”宣飲雪雖然對三皇子的話嗤之以鼻,有些怒意,卻不敢造次。
“若是有萬一,那麽時無水便是死罪。”三皇子起身離開,走出牢房前,深深看了一眼宣飲雪,“這才是時無水真正厲害的地方,他對於自己的命,對於自己的權勢,毫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