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中的樹木漸漸長出了嫩芽,飛鳥與蟲,也宛若重生一般,使院子中有了生氣。
師居幽獨自一人坐在院子的石凳上,旁邊放著不少書籍與畫卷,皆是這一個月來讓重忍帶來。
借此打發無聊空虛的日子,卻令師居幽喜歡琴棋書畫的名聲,逐漸在苑城傳了開去。
“這是今日帶來的書籍,可要下一盤棋?”重忍一邊檢查師居幽的傷勢,一邊用頭朝著書籍點了點。
“不下了,你醫術很厲害,但是棋術不行,與你下棋太過無聊。”師居幽有些嫌棄地回答,手中一本書看得津津有味。
重忍拍了拍他的肩頭,笑罵道:“你師居幽年少成名啊,居然捧著一本苑城恩怨錄看得津津有味,讓人看見還不笑話的是個鄉下人?”
“你也說了,年少成名,時間都花在了修行上,哪裡有時間看書。”師居幽摸了摸被拍的肩膀道,“我的傷痊愈了吧?”
“完全恢復了,現在開始,我便不給你送吃喝了。反正你除了沒有修為,與普通人一樣正常。體質比普通人還要好上不少,接下來的日子,你便自己安排生活了。”重忍收拾完東西,離開前又道,“苑城最近外來的人變多了,你出門後要多多注意了。”
“好的我知道了。”師居幽無所謂地道,他心裡想著,反正暗中也有人保全他性命。
“輕語巷末尾的房子似乎來了人住,也就是你隔壁。有其他地方不去,偏偏租了這最偏僻,也是最破舊的屋子,恐怕別有用心。”重忍再次提醒。
師居幽這才放下書籍,皺了皺眉頭道:“隔壁那破房子來人住了?這我倒真沒發現。”
師居幽院子的院牆不高,只需要站在木椅子上,便能探出頭來,看到隔壁樣子。
當師居幽探出頭的時候,隔壁的人正好拿起地上的廢木板站起身,抬起頭,彼此對視。
“你好,我叫師居幽。”師居幽開口介紹道,“聽聞隔壁破房子搬來了人,我想著要不要我幫忙收拾一番,畢竟這間房子實在是破舊了些。”
“我叫方知幽。”女子淺淺一笑,“我聽說過你,所以我想著房子我還是自己處理吧,畢竟跟你接觸的越多,我就越危險。”
師居幽想了想道:“此話有理,這一個月來,輕語巷附近的居民鮮有與我交流者,都刻意回避我。估計也是怕與我交流太多,讓暗中有些人知道,會對他們不利。”
方知幽見師居幽要離開,連忙又道:“不過我還聽說你很喜歡琴棋書畫,正好我比較擅長畫畫,不知你要不要,若是要我可以賣給你。”
“你賣畫?”師居幽一愣,“你來苑城賣畫?”師居幽連續問了兩遍。
雖然苑城比較繁華,但是苑城故事太多,太過複雜,並不適合賣畫為生。
“你要還是不要?”方知幽追問道,“你看,我的名字裡有幽,你也有幽,說明我們兩個有緣,我賣你畫,你買畫,可以互助互利。”
師居幽點了點頭,自言自語道:“確實如此,你可以賺錢,我可以欣賞畫作。怎麽賣?”
方知幽扔下手裡的東西,跑進仍然髒亂的房間,拿出了一張黃紙,上面畫著一個村子,村子前有一條溪流,有一個美貌女子一邊洗著菜,一邊對著不遠處的石橋笑著。
師居幽看著方知幽舉起來的畫,怔在那裡。
他的眼神中有光輝流動,也有不解,臉上卻露出了驚訝與欣喜的表情。
“這畫栩栩如生,畫風簡潔優美,實在是上佳作品,我買了。”師居幽迫不及待地扔過去一錠金子。
“一兩黃金一張圖畫,值了。”方知幽接過金子,艱難地將畫遞到了師居幽手裡。
繼續收拾起她的房子來。
“知幽姑娘,你多久畫畫?”師居幽詢問。
“看心情,或許三五天,或許很久。或許畫一幅,或許連著好幾幅。”方知幽低著頭,收拾著,隨口回答。
傍晚時分,夕陽西沉,方知幽簡單地處理了房子,不至於太差,至少能夠住在屋子裡頭。便打開院子門,欲出去吃些什麽。
門外站著一個刀客,臉上有一條猙獰的疤痕,正欲抬手敲門。
“你有何事?”方知幽嚇了一跳,退後一步問道。
“聽聞姑娘賣畫,我雖然長得粗狂彪悍,卻也喜歡各色畫作,不如姑娘也賣我一張?”刀客努力讓自己笑得自然,卻因為疤痕的緣故,反而更顯凶惡。
方知幽被嚇壞了,連忙跑回房間,又取出一張畫來,扔給刀客道:“一兩金子。”
“不貴。”刀客扔過金子,便轉身離開。
“我午後才賣畫給你,才第一次與你交流,便有人開始懷疑我,打探我了。”方知幽跨出院門,道,“我只是個賣畫的而已。”
她的聲音有點大,大到不僅探出圍牆的師居幽能夠聽到,大到暗中徘徊的陌生人也能夠聽到。
師居幽看著她離開的身影,微微一笑,自言自語道:“好聰明的女子,你究竟是何方神聖?”
刀客拿著圖畫,走入一間茶室雅座。
茶室內有一個搖著紙扇的公子,正品著春日裡的香茶,茶香四溢。
“今天新來的住戶,一個文弱女子,賣畫為生。”刀客將買來的畫放在公子面前道,“她是這一個月來,唯一一個與師居幽交流的普通人。”
公子收起了紙扇,拿起畫認真的看了起來,除了畫風偏美,並無其他特色。
他又反覆檢查了紙張,確認只是普通黃紙。隨後將有筆墨的撕了一些放進嘴裡咀嚼,依然只是普通筆墨味道。
做完這些,他將茶水倒在紙上,除了將筆墨暈染開去,令圖畫醜陋之外,也無其他變化。
“普通的紙,普通的筆墨,普通的一張畫而已。”公子覺得無趣,至少不如搖著扇子,喝著茶水有趣,“照理來說,孤孤單單的一個文弱女子是不應該出現在苑城裡的。而她的出現應該不會簡單,一定有什麽故事。可偏偏呢,她賣得畫是這麽簡單明了。繼續觀察吧,在沒有搞清楚之前,不要惹事。”
刀客點了點頭。
“這一個月來,苑城來得人不少,之後來得會更多。”公子悠悠道,“誰都不願意做出頭鳥,但是誰都不會放棄這個機會。”
此時的苑城,黑夜籠罩,街頭巷尾,各種房屋皆點起了燭火燈籠,一片繁華熱鬧,並沒有比白日裡少些什麽。
師居幽這一月來,不是第一次出院門,卻是第一次離開院子,去外面吃飯。
輕語巷相比於苑城其他街巷,略顯落後貧窮,也更顯安靜,但不意味著它不熱鬧。
輕語巷中有客棧,有酒樓,有賭場,甚至還有青樓。
百姓需要有什麽,輕語巷都有。
只有百姓需要,才有錢賺,自然什麽都有。
師居幽一路走去,路上行人紛紛規避。
他不認識任何人,但路上行人卻多多少少聽過他,於是他就像是一個瘟神,其他人都避之不及,生怕與他牽扯上什麽瓜葛,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師居幽去了酒樓,點了一桌子的酒菜。
“吃了重忍一個月的飯菜,天天都是那些菜,換不出什麽花樣來,實在受不了,今晚一定要大吃大喝一番。”師居幽大口吃喝,自言自語。
正在這時,方知幽提著食物,正好路過酒樓。
無意間看到了師居幽,見他狼吞虎咽,覺得十分好笑,便回了自己的房間。
方知幽的吃食很簡單,一碗炒面,配上蔬菜和一杯茶。
然後她就開始畫畫,既然她是一個賣畫的女子,那麽就一定要畫畫。
連續不停地畫了五幅風景之後,她略顯疲憊地坐了下來。
此時月光明亮,透過紙窗灑進屋裡,顯得特別清冷。
又聽到隔壁院門聲響,她微微一笑,自言自語道:“這是一個月都沒吃喝嗎?吃了那麽久,還吃得那麽飽。”
話音才落,那邊師居幽便打了一個飽嗝。
“吃得很爽。”師居幽發自內心地感慨。
他坐在屋外院子裡的石凳上,然後拿出一本書籍,點燃石桌上的燭火,就著燭火繼續看起了書。
看了幾頁之後,他揉了揉疲憊的雙眼,換成了一副畫。
畫是重忍帶給他的畫,與很多其他的畫疊在一起,與白日裡自己購買的畫一樣疊在一起。
他開始欣賞畫。
當他翻到白日裡購買的畫時,他借著月光,將畫紙微微一側,以一個獨特的角度看去,畫紙上竟然出現了幾行小字。偏偏除了這樣一個角度之外,畫紙只是普通畫紙,而這個角度,尋常人也看不出哪裡不尋常。
我叫方知幽,你不認識我,我認識你。
你不用懷疑我的來歷,當你能看到紙上的字後,你一定會信任我。
你要買我的畫,就一定要去買其他人的畫,這樣別人才不會關注我的畫,不會懷疑我與你的關系。
除了買畫,你要買其他你愛好的東西,讓所有人覺得,你是錢太多,才買的這些東西,而不是特意來買我的畫。
你還需要吃喝玩樂,做一個讓所有人討厭你的紈絝子弟,做一個與你之前十年相悖的男子。
只有讓所有盯著你的人相信你成了這樣的人,才能為以後你需要做的事情,做好完美的掩護。
最後,平日裡與我交談,只能是無關緊要的雜事,絕不可暴露出任何東西,畢竟隔牆有耳。
你在明,我在暗,這是決不能破掉的關系。
師居幽欣賞完畫,便若無其事地放在一邊,拿起另一幅開始欣賞,直到夜深,直到困倦。
與此同時,他這一夜在院子裡做的事情,被許多暗中觀察的人迅速地傳回了各自的主人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