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始太瑞道人還瞧秦羽年幼,用舊衣服做了一套衣服,教導了一套吐納術,每日帶到大堂內進行吐納,閑暇時也教教秦羽寫字識字。
但是也就大半年光景,太瑞似乎就失去了教導幼童的耐心。特別是發現秦羽已經可以勉強提動水桶時。專門做了一個小水桶,後院澆地的工作就直接給了秦羽。
秦羽感受到,那日太瑞道人留下他純粹是動了一絲惻隱之心,現在隱隱有些許後悔,似是不想管他的雜事了。
於是秦羽也是格外懂事,平時不哭不鬧,每日采摘果蔬,用井水澆地,打掃道觀台階,每日還進行吐納兩個時辰。
然後找尋道觀中留存的以前香客留下的記事遊記,進行簡單的自學。
跟隨太瑞道人兩三年後,秦羽也漸漸明白了些許事理。
這個常常把“太一門下第19代弟子”掛在口邊的老道看起來十分不靠譜。
一天神神叨叨,不是畫符就是煉丹,符就在草紙上畫,煉丹雖然有個丹爐,但是用普通柴火在燒,從未見過其有成功的時候。
但對秦羽也發現太瑞並不像表面上的那麽冷淡,四季更換時會提前丟給秦羽一些衣物讓其自行裁剪。秦羽在看遊記,不懂之處向太瑞詢問時,也會進行講解。
要說觀中有何奇特之處,後院裡那半畝田地,裡面瓜果四季都可以結果,蔬菜四季都能采摘。
在這深山裡的道觀,這些是這一老一少唯一的吃食。
也是神奇,僅靠這早晚一頓的素食,和每日的吐納,秦羽竟絲毫不覺饑餓,也無營養不良的現象,反而面色紅潤。
太瑞道人偶爾也會往井水倒入一些液體,秦羽問起來就是“你這小兒,問這些作甚,好好乾好你的活就行了。”
太瑞道人雖然煉丹技術不行,但是這個丹爐,還有煉丹用的藥草應該還是不錯的,至少秦羽一進入丹房,就能聞到一股沁人的清香,然後腦子感覺到清明幾分。
這樣清閑的日子一天天過去,秦羽本來也沒啥別的想法。
直到秦羽來到道觀的第四年,突然一日太瑞道人在吐納完成之後,神情略顯頹廢,慢慢帶上鋤頭來到後院,開始挖坑。
四年的相處,太瑞道人對秦羽雖不說是無微不至,看似冷淡,但好歹也是有求必應,只是都需要秦羽自己來做最後一步。
看著那似曾相識的坑洞,秦羽又想起了剛來道觀的那一天。
再看向須發皆白的老道,其皺紋似乎更多了,站在那如風中秉燭一樣。回想起來,老道這半年來,確實瘦了很多,老了很多。
秦羽怎還不明白是什麽意思,在太瑞道人挖了一會兒,坐下休息時。秦羽默默拿過鋤頭,開始慢慢挖坑。
“不急,還有幾天呢。”老道邊喘息邊說道。
一老一少就這樣交替,一點點挖坑,直到傍晚。一連幹了三天,終於挖好了坑洞,再又修整一天坑洞後。太瑞道人向秦羽說道“今晚來我的房間。”
秦羽吃完晚飯後,又去整理了小半個時辰,然後去井邊打水澆地,最後洗了個澡後,才來到太瑞道人的臥室。
雖一同生活了四年,但是老道的臥室,秦羽也就進過幾次,都是匆匆的幫老道拿一些物品,立馬就離開也沒好好的觀察過。
今日借助著些微燭光,終是可以細細打量一番了。
太瑞是真窮啊,整個房間就一張木床,一張案台,一兩門衣櫃。案台上供奉的也就只有一個木質令牌,令牌上寫著“太一”二字。
想想平日早早就寢的兩人,今日還不知從哪裡尋來一根蠟燭,讓往日一到晚上就全部黑下來的道觀多了那麽一絲光亮。
“來,上床,在我對面坐著。”一聲沙啞的聲音,打破了秦羽的觀察。
秦羽上床跪坐在太瑞的對面,在這微弱的燭光下,老道更顯得蒼老,生命就像那結蠟燭一樣隨時會熄滅一樣。
兩人對著沉默了一會兒,老道才開口道“說說我的事吧,也在這個世界上留一點老道我的痕跡。”
“老道我本名陳祥,生於北面大涼城外一處村落裡,村裡僅僅幾十戶人家,百來人。老道我家正是當地的地主,生活也是略微富足。我老爹是遠近聞名的好地主、大善人,他經常幫助一些破產窮苦的人家,村子裡的人戶也大多是我爹收留而來。”
“只可惜他的兒子不爭氣,從小好玩,不知禮不懂事,十四歲時就被村子裡的寡婦勾引去了,嘿嘿。”老道發出了笑聲。
“寡婦是什麽,勾引是幹嘛的?”秦羽問道。
“咳咳咳。”老道本來還在笑,突然被卡住了,頗為難受。
“臭小子,你不用知道這些,你只要明白我年輕時名聲不好就行。”老道反駁說道。
“我爹礙於面子,把我關了幾年,一直拖到二十歲才在幾十裡外的村子裡尋到一門親事。想想當初真是不懂事啊。”說到這老道微微露出笑容,似是在懷念。
“就在接親當天,我是春風拂面,帶著紅花走在接親隊伍前,後面跟著一八人抬的大花轎。一路吹吹打打,好不熱鬧。”老道繼續微笑著說道。
“但是在歸途時,有四五人突然出現,神色緊張,似有遮掩,卻莫名其妙的向我祝福。我當時正值得意之時,絲毫沒有戒心,還贈予那幾人一些禮品。在那幾人離開後,繼續帶著接親的隊伍回村。全然沒有發現轎子上有一絲血腥味,多了一顆小孩人頭大小的蛋。”老道表露些許憤恨與後悔。
“當晚我喝得酩酊大醉,洞房的門檻跨了幾次都沒跨進去,最後倒在門檻上,惹得鄉親們哈哈大笑。看著我這番囧樣,加上村子裡的人盡些到場。我爹再次感覺顏面掃地,大發雷霆,讓人把我丟進馬棚裡,想讓我好好長長記性。”
“就在宴席正要結束時,突然一條長約七八丈的大蛇衝入院中。異常凶猛,甩尾、翻滾、撕咬,沒過多久就把在坐賓客全部殺死。並開始摧毀房屋,我的爹娘和那剛剛過門娘子全都被倒塌的房屋掩埋。”
“真有那麽大的大蛇嘛,我們道觀下出現的蛇都沒那把鋤頭長。”秦羽疑惑問道。
“那不是凡俗裡的蛇,人修煉為仙,獸修煉為妖,那條大蛇是妖獸。”老道慢慢說道。
“似乎巨大的吵鬧後接上突然的安靜,讓我慢慢轉醒,在我站起楞在那兒時,大蛇也聽見了這邊的動靜,扭動身體向我撲來,看著近在咫尺的血盆大口。我酒醒了好幾分,感覺到立馬就要死在蛇嘴裡。”
“只聽天上傳來一聲怒斥‘孽畜,膽敢傷人!’這一聲似帶有法力,把我與大蛇都定住了一下。然後一杆長槍伴隨著絲絲雷光而來,一下刺穿了大蛇頭顱,把大蛇釘死在地上。大蛇痛苦的掙扎起來,身體不斷翻滾,地面都為之震動。又一發雷光閃過,大蛇就再無動靜。看著死在我前方兩步遠的大蛇,我才從剛剛的恍惚中回過神來。一切都來的太突然了,如做夢一般,我寧願相信自己是在夢裡。但是大蛇濺起的滾燙血,撒在了我的身上,有明顯灼燒的感覺,讓我明白這不是夢境。”
“看著大蛇已經死去,那位神仙才從天上下來。我這才得已見到神仙尊容:面容剛毅,宛如千年寒冰。眉宇間雷光隱隱,宛如雷霆凝聚,令人敬畏。雙眸深邃,仿佛蘊含著無盡的雷力,猶如星河璀璨,熠熠生輝。鼻梁高挺,唇線分明,輪廓清晰,恍若刀削斧砍,盡顯威嚴與力量。肌膚若雪,透出淡淡的電光,恍若雷神降世,震撼人心。威嚴而神秘,力量與美麗並存,令人歎為觀止。”說到這時老道滿臉向往。
“真的有仙人存在嗎?還這麽厲害!?”秦羽驚呼道
老道突然有點氣急,急忙說道“仙人當然存在,老道我就是……”
沉默了一會兒後,老道變得無比頹廢“老道,老道我不是仙人,老道我連仙路的門檻都沒摸到。”
又是一陣無言,老道才說道:“繼續說吧,那位仙人來到大蛇邊輕疑道‘看這麽大的體型,我還以為是金丹大妖黑煞毒蟒,沒想到竟是體型偏大的黑玄蛇,這種蛇生性怕人,一般都深居山林之中,今日怎會來屠村呢?’那位仙人探查一番後,發現了那花轎上的血蛋,‘原來如此,是產卵的母蛇,難怪會從山林中追殺而來。’這時仙人才向我問道‘你們是從何處得到這枚蛇卵的,黑玄蛇一般產卵十數枚,剩下的呢?’我這才回想起白日的那奇怪幾人,將其盡些告於仙人,‘竟然拿凡人擋刀,真是我輩之恥!’那位仙人面露恨色。”
“看著滿院狼藉,死掉的黑蛇,神秘而強大的仙人。看著仙人似乎要離去的樣子,我立馬跪下不斷向仙人磕頭,並大聲喊道‘感謝上仙救命之恩,我願跟隨上仙門下,效犬馬之勞,盡凡人之力,守得上仙門下一朵花開。’”
“呵呵,當時的場景就和當初我與你相見如同一轍,不,不同,我這是仙人與凡人的見面,比我們地位差距更大。”老道笑道
“那位仙人抓住我的手感受一番,冷冷地說道‘我太一門多年不招收弟子,門中早已沒有入門弟子需要的修煉資源,不適合收錄新弟子。’
‘弟子不求任何回報隻想報答上仙救命之恩!’我俯首說道
‘凡人資質分為甲乙丙丁戊,你資質大約屬於丙等偏下,且已過修煉最佳年歲,如無資源輔助,恐終身無望進入仙門。’仙人說道
我把頭緊緊伏在地上‘弟子二十年來忤逆不孝,愧對父母養育之恩,今日遇上仙蛇口救人,給予我第二條生命,隻想走一次正道。’
‘仙凡有別,你跟隨於我,如若遇見危險,我不會顧及你的安危,甚至會利用你。’
‘此命是仙人所給,隨時用我之性命供上仙驅使。’
那位仙人看著院落慘狀,和這跪拜在地上的一人,歎息道‘罷了罷了,我太一門日漸式微,門中弟子凋零,且帶上你,看你是否有仙緣。’說罷帶上我禦劍而起,一直向南飛去。”
“約摸飛了大半日,仙人帶我來到這一小觀。在觀中停留了一日,就把我留下禦劍離去了。期間教會了我這吐納之術,給了我一枚令牌,就是案台上的那塊。
告知我其是太一門第十五代弟子,第四代掌門,道號封鳴,太一門雖多年未收弟子,但按年歲來算,我應為第十九代弟子,太字輩,既然我單名一個祥,就繼承我父母的期願,道號封為太瑞,也是想給宗門帶來些許祥瑞吧。
仙人安排我留守道觀,說後院種有瓜果蔬菜。你以半月為期,在臥室案台的地下有一暗門,暗門往下有一小室,小室中間有一錐形小坑,小坑每半月會滲透出些許靈髓液,你把其倒入後院井中,用井水澆灌的瓜果蔬菜,夠你日常飽腹。
臨走前給了我兩張符咒,告訴我在符紙滴上幾滴靈髓液就可使用,可令我身輕如燕,速度如風,遇見危險時可用其逃跑。
最後說道‘宗門內暫時不安靜,你需在此道觀進行修煉,吸引路過香客,為我太一門積累香火。以十年為期,積滿功德,帶上那枚令牌,去往玄月山,那裡有接待的弟子,屆時方可正式引你入門。’”
“可是仙人離去時也未說明玄月山在哪個方位, 遠近如何,我在道觀十年多不斷向路人打聽,都未有人聽說過玄月山。可是觀中上任觀主留下的一本《太一記事錄》中確實記載了太一門的弟子接引之處就在玄月山。那本書只是一位普通弟子的日常隨筆,肯定也無虛假。說明仙人並未欺騙於我可是為什麽就是沒人知道玄月山在哪呢?可能是二十歲前不願待在家中被父母叨嘮,讓我剩下的年歲不想離開這小小的道觀,就一直待在道觀中希望仙人可以來接引我。”
“十年又十年,仙人可能早已把我忘卻,亦或者從來未把我放在眼裡。我在觀中渡過了一個又一個春秋。三十年前,道觀下那條河上的石橋被大水衝垮。聽說新建的大道順勢改向另一方向,這邊路過的人煙就十分稀少了。”
“然後在四年前就遇見了你這小子,老道我啊,也是真的感覺孤單了,竟一時動了惻隱之心,收下了你。”老道擺頭說道。
“最後給你說戒訓,也是那位仙人最後告誡於我的話。‘仙道分正魔兩道,但是那僅僅是對修仙之人來說。’‘仙凡有別,幾乎沒有仙人會無故的對凡人好。’‘凡人算是一種修煉資源,沒有修仙天賦者更是如此。’”
說罷在老道的揮手示意下,秦羽下床準備推開房門離開時,背對著老人問道“老道,你的木牌想寫上什麽。”
老道沉思片刻“不孝子孫陳祥,太一門未入門弟子太瑞。”
聽罷秦羽默默離開了房間,緩緩關上了房門,那根蠟燭也燃燒到了盡頭,微弱的燭光逐漸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