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凌雲站定身形,抹去嘴角血跡,笑道:“不妨事了!”
蝶谷雙姝見他氣息漸漸穩定下來,一雙眸子於溫潤中透著精光,神態較之運功前的委頓不展之情,氣象已大不相同。不像剛吐過血,倒像剛剛大睡一覺般神采奕然。
李述不知展凌雲運功是因中毒的緣故,見他好好的運功運了半個時辰,無端運出一口老血來,不免一陣狐疑。細觀其神態,卻比先前要好得多,暗歎:“我倒不知世上還有越吐血越精神的內功。”
葉霜似乎有話要說,踟躕著上前兩步,開口道:“我……”
展凌雲已轉身對李述一揖到底,道:“承你久侯,感激不盡。我瞧公子胸襟氣魄非比尋常,不像大奸大惡之徒,何必甘心為蒙古韃子驅馳奔走。公子若有反正之心,不如就此與蒙古人斷了乾系,咱們齊心協力,守護一方百姓。”
李述大笑一番,拱手道:“我聽說‘乘人之車者載人之患,衣人之衣者懷人之憂,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我自小托庇於人羽翼之下,自當以死報之。”
展凌雲不假思索,道:“倘若你我學成武藝,卻對萬千黎民百姓的性命視而不顧,那才是大丈夫最失節的事情。公子不僅武功高強,更通曉歷代以來的聖賢教誨,這一節原該比我一介武夫明白得多。”
蝶谷雙姝均自暗想:“這人性子頗鈍,怎麽看也不是口才便給之人,想不到卻能把一番道理說得這樣明白。”
她們不知道,展凌雲從小受展烈言傳身教,耳濡目染,這番道理,他從來就是明白的。既然從來明白,說的時候便有如吃飯喝水一般,並不稀奇,倒不是他有什麽口才急智。
李述朗聲道:“多說無益。既然展兄橫豎要管這一攤事,就請進招罷!”
展凌雲自忖武功不如李述,當真動起手來,吉凶難測,轉身對蝶谷雙姝道:“我和李公子這就要動手了。我怕張大哥他們記掛,還請兩位姑娘去跟他們說一聲,也替我瞧瞧張二哥身上怎樣了。”
葉冰暗忖:“他怕自己失手之後,我們姐妹也難幸免,因此早早支走我們……”
葉霜叫道:“我不走,蝴蝶谷是我家地方,許你們在這裡劈裡啪啦亂打一通,難道不許我在這裡瞧瞧熱鬧?”
葉冰也道:“是啊,我們都要瞧瞧熱鬧。”
展凌雲歎了一聲,轉身面向李述,右手前伸,左手搭在右臂之上,作了一個起手式,說道:“公子請了。”
李述踏上兩步,連連揮出數掌,掌風凌厲,每一掌都是奔著展凌雲心口而去,使的正是“枯心掌”中最凶狠毒辣的招式。
展凌雲既已知道“枯心掌”的厲害,豈敢等閑視之,連忙舉手招架,把雙臂架在胸前。
李述每一掌打來,均勢大力沉,即便只是被他拍在手臂上,以展凌雲粗壯的身材,仍不住的生疼。
李述發了二三十招,展凌雲都一一抵擋,卻一招也不還擊。
李述微微笑道:“似展兄這般隻挨打不還手可不是辦法。”
葉霜道:“對啊,你為什麽不打他?”
展凌雲接了三十余招,漸漸看清了“枯心掌”的大致路數,道:“好,我這便還招。”
欺身上步,使出小蓬萊武功中扎根基的一招“碧波掌法”,倒也使得威風凜凜。
李述以為他要使“降龍神掌”,知道厲害,早已撤步回身,取了守勢。見展凌雲以“碧波掌法”一掌拍到,不免有些失望,輕松接了幾招,笑道:“展兄不妨換過一種掌法。”
展凌雲奮力搶攻,半分便宜也沒佔到,當下有些氣餒。雖知對方多少有些忌憚“降龍神掌”,可惜自己身上只有“降龍三掌”,實在不敷使用。正想之間,李述已反攻回來,比之剛才,掌法又迅捷得多。
展凌雲連連招架,幾乎喘不過氣來。心急之下,側過半個身子,把李述讓了過去,同時雙掌翻飛,頃刻間化出十數道掌影,層層疊疊,把李述周身要害盡皆籠罩其下,乃是“蓬萊老人”舒天機所創的“繽紛落英掌”。
展凌雲突然變招,直攻得李述大驚失色。
李述自出江湖以來,於同輩的年輕俊彥之中,從來未遇敵手。
在太湖上被展凌雲僥幸擊敗, 心裡反添了幾分激動。
這幾日來一心一意想的都是怎樣對付“降龍神掌”。
既已得了幾個應對之法,此番與展凌雲猝然相遇,便想與他再較量一番,看自己的法子到底中不中用。
倘若中用,自然得意,即便不中用,又吃了虧,只要不被當場打死,日後再行細細思索,未必就不能想出破解之法。
不料展凌雲這門武功掌影疊疊、變幻繁複,與那日在太湖所見的“降龍神掌”架勢全然不合。苦於交手之時,難於細想,左支右絀中很快就落了下風。
葉冰見展凌雲終於把李述的氣勢壓了下去,臉上不經意間笑意浮現,微微點起頭來。
葉霜瞧得出奇,暗道:“姓展的小子這路掌法可真神奇。明明向左,卻是攻右,明明探敵下盤,後招卻是取敵上路,瞧著是個虛招,忽然又變成了實招,可真有意思。”
李述接連後退了十來步,被展凌雲雙掌壓得大氣透不過來,一路險象環生。
有一招上,展凌雲虛攻李述下盤,招式用到一半,卻化為取他上身。
李述急於應對,後撤時雙腳多移了半步,身形便失了平衡。倘若展凌雲再來一次虛實之變,等這一招來到李述身前,轉而再取他下盤,則必然得手。李述縱不敗下陣來,多半也要摔一個大跟頭。
這樣的機會又出現了幾次,李述幾次死裡逃生,於必敗之局中支撐下來,漸漸適應了展凌雲雙掌之間的變化,暗想:“原來這門掌法他還沒練得精熟,不能把握瞬息之間的取勝之機,否則我已落敗多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