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衣道:“好霜兒,你知道那金色的丹藥是個什麽名堂?”
葉霜望向葉青衣,怔怔的搖了搖頭。
葉青衣苦笑道:“那金色丹藥,叫做……叫做什麽來著?你們師伯把它送給我的時候故弄玄虛,好像是叫它‘通天徹地混元一氣無量福壽大羅金丹’,其實我就叫它‘閻王催命丹’。服下這個丹藥,不管頭疼腦熱還是經脈損傷,但教還有一口氣在,便能於頃刻間恢復無恙,功力大增。我服下丹藥與那戒嗔和尚比試,其實是騙人的把戲。”
葉霜顫聲道:“金丹既有神效,怎的又叫‘閻王催命丹’?”
葉青衣嘿嘿冷笑兩聲,道:“服下金丹,功力雖然大增,可當真元耗盡,性命也就隨之休矣。這等奇奇怪怪的玩意兒,也只有你們那個蘇師伯、我的那個好師兄能鼓搗出來。”
葉青衣話語未畢,雙姝已淚不能止。
展凌雲不由雙眼含淚,張貴見不得這種情景,眼眶一紅,在地上“咚咚咚”的磕了幾個頭,出門收集柴火去了。
葉霜睜著一雙晶瑩淚目,望著葉青衣,道:“師伯好端端的怎麽又去煉這樣的丹藥來送給師父?”
葉青衣臉上似乎閃過一片紅霞,竟爾露出了一絲宛如少女的羞態,輕輕的道:“那是他送給我的定情信物……”
“那時我們在師父門下,一同練功,一同學醫,好不快活。我愛琴棋書畫,他便陪我彈琴下棋寫字畫畫。”
“他愛鼓搗稀奇古怪的東西,我也都陪著他。就算看不懂他鼓搗什麽,單是那樣瞧著他,我也覺得高興極了。彼此的心思,那是不言自明的。你們師祖婆婆看在眼裡,便允準了這門好事。”
“那時他問我想要個什麽禮物,我知道他脾性古怪,倘若我只要個尋常物事,他反而不高興,以為我只是隨口說說,並不當真看重他的禮物。我便開玩笑說,要一樣世上沒有的東西。”
“其實那時我也年輕,不過是姑娘家的心性,只要能天天瞧見他,陪著他,他便隨手摘一朵野花送我,我也是一樣視作天下最好的寶貝。他卻不明白我的心意,東奔西跑了好幾個月,終於搗鼓出這麽兩顆讓人哭笑不得的丹藥來。”
葉冰見葉青衣說起往事時,臉上不經意間現出幾分幸福神色,暗想:“我們姐妹到後山去看望師伯,師伯開口總要先罵一句——‘那婆娘死了沒?’何曾想到他們曾是那麽好的親密愛侶。不知他們是因為什麽事,才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趕忙抹淨淚珠,道:“師父師伯既已定親,怎麽後來卻沒成親?”
葉青衣歎道:“我們自小在師父門下,也沒旁的親友。既得了師父允準,便即擇定吉日,準備完婚。但是有一日,一個人渾身是傷、跌跌撞撞的跑到蝴蝶谷來,卻把這一切都改變了。”
葉霜道:“那是個什麽人?”
葉青衣道:“當時我們也不知道他是什麽人,只是本著醫者仁心,總是救人要緊,便把他帶進谷來。”
“原來那人在練一門厲害武功,練到緊要關頭,對頭找上門來,一時練岔了氣,被打成重傷。逃到蝴蝶谷時,只剩了一口氣在。”
“師父說,別的外傷內傷都不難治,只是那門武功的修為卻須化去,以後不能再練,否則後患無窮。那人說,那門武功於他所負使命十分要緊,求師父無論如何出手相救,只要保得一身武功,便是再造之恩。倘若武功不能保住,他倒寧肯自戧,也不肯苟活於世。”
“師父見他年歲不到三十,雖然形容落魄,一副英雄氣概卻仿佛是天生的,於是生了愛才之心。”
“前後花去半年時光,咱們師徒三人日夜為他施用針石、調製湯藥,費了無窮心血,才幫他疏通了經脈。師父更以自身功力,為他除去了修煉那門武功時留下的病灶。”
“待到那人身體痊愈,武功尤勝往昔,告辭出谷時,便執弟子之禮,拜在師父面前,磕著頭說:‘弟子蒙前輩搭救,便如明尊再造一般,實不該再有隱瞞。’”
“他這時才把真實身份和盤托出。原來他就是官府嚴密追捕的‘食菜事魔教’的首領張三槍張教主。”
“‘食菜事魔教’,又或常說的‘魔教’,那是外人的稱呼。他們自己的招牌,是叫作‘明教’,拜的是什麽火神明尊,故而得名。徽宗年間在浙江起事的民軍首領方臘便是那一代的明教教主。”
“這位張教主有一路槍法,是與官軍對陣時用的。官軍中的將官,從沒一個能在他槍下活過三個回合。教中兄弟和江湖朋友敬重他,避其名諱,隻叫他‘張教主’。恨他的人,便叫他‘張魔王’。那些對他或敬或怕的人,多數便叫他‘張三槍’。時候一長,本來的名字倒沒什麽人提起了。”
“他道明身份,又向師父求懇,說再造之恩不敢言報,倘蒙師父允準,便想請我們師兄妹入教搭夥,做個什麽使者法王。他倒也明白的說,這並非完全出於報恩。皆因他接任教主時日尚淺,人心尚未盡服,才遭了先前那一場大難。倘若我們肯入教,於他也是極大的援助。”
葉青衣頓了一頓,葉霜聽得入神,追問道:“後來師父師伯並未加入這個什麽明教暗教,卻是因為什麽緣故耽誤了婚事?”
葉青衣道:“你們師祖婆婆當場既沒允準,張教主走後,更要我們立誓不得加入明教。”
“後來師父因為救治張教主虛耗過度,身體每下愈況,我們又哪有心思操辦婚事。就這樣,直到師父去世,婚事便一直擱著。”
“從前的聖人說,人生三年,方得免於父母懷抱。師父之於我們,和父母是一樣的。”
“師父去世後,我們待在谷中,一面守孝,一面行醫,兩年多不知不覺就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