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廟會時,我不過才**歲,什麽事也不懂,也沒個顧忌。當時瞧得高興,便和師兄開玩笑說,等我長大了,也要穿著這樣火紅火紅的嫁衣,開開心心的做你的新娘子。師兄當時只是笑著說我傻,誰知他卻一直記在了心裡,當真給我做了那樣一件嫁衣。”
“從那一天起,我便數著日子,等著開開心心的做他蘇麻衣的新娘子。”
“可是不久後的一天,谷外來了一群人,吵吵鬧鬧的好不煩人。我們跑出去,原來是那位張教主率領一眾屬下前來拜訪。張教主聽說了師父去世的消息,跑到師父墓前當著一眾屬下的面嚎啕大哭一場。那副難過神情,裝是裝不出來的。想來那個外人聞之色變的魔教教主,卻也是個性情中人,無怪身邊的一眾手下都對他死心塌地的欽慕追隨。”
“我生性不喜歡一群人吵吵鬧鬧的場面,除了盡力招待,也沒和他們過多敘談。倒是師兄一直被他們拉著不知說了些什麽,好幾天也沒空理我。”
“一天夜裡,他們仍在吵吵鬧鬧,商量事情,我自個兒跑到後山石窟裡躲清靜。師兄尋到石窟,問我是不是不高興了,又和我說了些有的沒的。哎,他那個人,只要肯哄一哄人,我就有什麽不高興也都一股腦的忘記了,哪裡又能當真跟他生氣呢。”
“話說到後來,他跟我說起明教裡的事情,說原來明教的宗旨也是鋤強扶弱,扶危濟困。皆因屢遭官府圍捕,不得不隱秘行事,外人看來便有些兒古怪,其實行的也都是堂堂正正的俠義之道。師父當年不許咱們入教,或許也有這麽一層誤會在裡頭。現下他們正在籌劃,要在江西福建乾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此番前來,為的是再次請我們出谷相助。”
“原來明教中武功高強的人雖不少,卻沒幾個懂得像樣的醫術。師兄不僅武功高強,醫術超凡,更兼通天文地理、陰陽五行、奇門遁甲、器械機關等諸般雜學,在他們要乾的那件大事裡正好大派用場。”
“我瞧師兄說起那些事情時神采飛揚的樣子,心裡已經知道恐怕是留不住他了。他雖堅守誓言不入明教,卻覺得以賓客身份隨他們去遊歷一番,也沒什麽不可。一來並沒違逆了師父的教誨,二來又不會掃了明教好朋友們的面子。一去一回,快則數月,遲則年把,也就能回到谷中了。那時咱們再把婚事辦完,從此長長久久的廝守在谷中,一輩子也不出去了。”
“我原本仍很生氣,又哭又鬧,但聽到他許給我的‘長長久久廝守在谷中’那句話,又不禁心軟了。”
“師兄本領那樣大,性子又那樣強,要他和我一樣,一輩子隱居山谷之中,做個默默無聞的鄉下大夫,活著與藥草為伴,死了與草木同朽,世上再沒人知道世間曾有過他那樣一個出類拔萃的奇男子,可也真太委屈了他。左思右想之後,也就同意了推遲婚期。心想,咱們既然決心要做一輩子的夫妻,遲個年把又有什麽要緊呢?”
“師兄一去就是三年多。去的時候是一群人熱熱鬧鬧走的,回來的時候卻只有他和奄奄一息的張教主,與當年張教主隻身逃到蝴蝶谷來也沒多大分別。一番話後,我才知道,他們去江西福建乾的那件大事,原來和方臘方教主當年在浙江乾的是一樣的事,下場也就差不太多。”
“張教主率領明教起事,前後三年多,終究沒能逃過敗亡的命運。張教主在師兄的日夜照料下,也不過多活了十來天。死之前的幾天已是腿不能伸、手不能舉、目不能視,渾身上下就剩一張嘴還能說話,仍是來來回回的念叨著一句什麽‘憐我世人,憂患實多’的咒語。”
“哎,其實什麽英雄豪傑,什麽雄心壯志,最後仍不過和他的遺體一般,一把火燒得乾乾淨淨。”
葉冰道:“師父, 師伯總歸是回來了,你們怎麽又沒成親?是師伯變心了嗎?”
葉霜聽到這裡,偷偷瞧了一眼展凌雲,見展凌雲也轉過頭來看她,臉頰上無端羞出一片潮紅,熱辣辣的紅到了耳根。
展凌雲隻道她身有不適,關切的道:“霜兒,你臉上怎恁的紅?”
葉霜臉上越發滾燙起來,氣呼呼的把手搭在他手背上,使出畢生功力,狠狠的揪了下去,道:“姑娘愛紅就紅,愛熱就熱,要你管麽?”
展凌雲被她這麽使勁一揪,“啊喲”一聲,登時又疼又怕,隻好挪遠了些,聽葉青衣講後面的事。
葉青衣歎了口氣,緩緩的道:“當時我也想著,師兄總算回來了,我在谷中冷冷清清的等了他三年多,可也沒有白等。”
“這會兒師父的孝期早就滿了,明教的朋友也對得起了,是該辦咱們自己的事了,便一心一意的等他開口提成親的事。”
“哪知我等啊等,等啊等,他就是絕口不提這事,每天只是往後山石窟裡鑽。”
“一天下來,從早到晚,跟我說的話加起來也未必有二十個字。開始的時候他一天裡有半天是待在那裡的,後來索性鋪了茅草被褥,在那裡住下了。”
“我當時好害怕,既怕他變心了,又怕他身上得了什麽病。我想到石窟去照料他飲食起居,他卻一見我就顯得十分煩躁,要我有事就說,沒事就走。”
“我當時也是年輕姑娘,臉皮也沒厚到哪裡去。一心粘著他,照顧他,陪他說話,卻還要被他嫌棄,倒不如各自清靜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