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我終於忍不住了,跑到石窟去看他。見他須發雜亂,真是好生心疼,心一下就軟了,哭了一陣,對他說:‘師兄,是不是小妹哪裡惹你不痛快了?你跟我說,我再不惹你生氣了。’他看我哭得傷心,便握著我的手,好聲好氣的說:‘好妹子,你弄錯了,我沒生你的氣。我只是在想一件要緊的事,這會兒還沒想通,不能分心陪你。你讓我再靜靜的想想,我想好了就來陪你。’他可太久沒牽過我的手了。”
“我見他把我的手攥在手心裡,這樣溫言軟語的和我說話,我心裡好開心呀。原來他有要緊事想,又不是不要我了。他生來就是一副古怪脾氣,就愛鼓搗一些別人看不懂的東西,我又不是第一天識得他,又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
葉青衣歎了一歎,續道:“我心裡既踏實了一些,就沒再去打擾他。每天拿出那件嫁衣,看上一看,摸上一摸,心裡想著,終歸有一天,我會穿上這件火紅色的嫁衣,做他蘇麻衣的新娘子。”
“這樣一等,又等了三年多。這三年多裡,我每隔一段時間就帶些糧食和換洗衣服去看他。有時看見他在發呆,知道他在想事情,我便悄悄的放下東西,悄悄的走開。若是遇上他沒在發呆,他也能陪我說上兩句話,雖然心不在焉,我也算心滿意足了。遇上他心情大好,他還能拉一拉我的手,說些沒要緊的話。”
“至於他當時到底在想什麽要緊大事,我也沒有多想。”
“三年後的一天,他大踏步回到院子裡。那時我正鋪曬草藥,見他竟然自己從後山出來了,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被他抱起來,哈哈大笑著說:‘好妹子,我想通了!哈哈,我想通了!’”
“我正奇怪得很呢,便道:‘師兄,先放我下來。小妹倒想問問,你想了這許多年,到底想通了什麽?值得這般高興?’他高興的像個孩子那般,抱著我怎麽也不肯松手,笑道:‘對了,對了。你猜我這幾年想的到底是什麽事?’為了哄他高興,我便隨口猜了幾樣,自然都沒猜著。”
“他把我放下來,從懷裡掏出一卷羊皮,攤在我面前,說:‘師妹,你瞧這是什麽?’我掃了一眼,見題頭的幾個字是‘乾坤挪移**’,後面密密麻麻的小字,也就不用看了。”
“我那時已經知道當年張教主死活都要練的那門厲害武功便是這‘乾坤挪移**’,是明教的鎮派神功。‘乾坤挪移**’的秘笈雖在師兄手裡,師兄既已起誓不入明教,這門明教鎮派神功他是不會去練的。他既不練,這幾年想的事情又怎麽會和這秘笈有關?”
“後來聽師兄說了,我才明白其中緣故。”
“當時張教主率領明教起事,初時連戰連勝,當真闖下了好大的局面。可是最終寡不敵眾,被官軍重重圍困於贛州松梓山。面對潮水一般湧來的官軍,張教主和一眾屬下,縱然武功再高,終也抵擋不住。”
“張教主為免大夥兒聚在一處,叫官軍一鍋端了,便與石副教主議定——由石副教主攜帶明教赤焰令,張教主帶著神功秘笈,各率教中精英分頭破圍。其余教眾死走逃亡,也不知還能剩下幾個活人。”
“張教主死前,身邊一個明教弟子也沒,身上的‘乾坤挪移**’也就沒有了可傳之人。況且這等神功秘笈,也絕非隨便是個明教弟子就能輕易傳授,石副教主也不過得傳兩層心法而已。”
“張教主想到,以自己的武功尚且落得這般境地,石副教主那一路人馬,多半也沒什麽指望了。他死前再三力勸,甚至於哀求師兄加入明教,練成神功**,繼任明教教主,一肩挑起重振明教的大任。”
“師兄顧念著在師父面前立下的誓言,最後也沒答應。張教主沒有辦法,隻好仍把秘笈托付給師兄。倘若明教經此一劫,從此湮滅於世,那倒什麽也不必說了。明教如不該滅亡,未來能推出一個德才兼備的英雄人物升任教主, 便把秘笈交給他,助他重整明教。”
葉青衣說到這裡,搖頭歎道:“如果張教主死前只是這般托付,倒沒什麽要緊。‘乾坤挪移**’再高明,師兄既決意不入明教,便不會向秘笈看上一眼。隻待將來明教有了眾望所歸的新教主,那時送去,不過是跑跑腿而已。”
“後來我才明白,張三槍年紀輕輕就登上明教教主之位,把一眾豪傑整治得服服帖帖,無數人隨著他令旗一指、慷慨赴死,豈會是心智尋常之人。”
展凌雲越聽越覺奇怪,道:“那位張教主就算再厲害,也不過是個將死之人,難道還能耍什麽手段?”
葉青衣歎了又歎,似乎不太願意講下去。
葉霜怔怔的聽著,忽而眼睛一亮,驚道:“啊喲,就怕張教主使個手段,把神功要訣透露給師伯,引他把心思放到心法秘笈上來,那門武功倘若當真精深奧妙,以師伯鑽研學問時總是不盡不已的性子,一旦陷進去,多半就出不來啦。萬一師伯抵受不住誘惑,學了他們的鎮派武功,便等於自願入了明教,破了在師祖婆婆面前立下的誓言。日後成為教主,繼續張教主的遺志,也就順理成章了。”
葉青衣點頭道:“正是如此。張教主想到自己行將大去,師兄又決計不肯入教,交托秘笈時,便道:‘蘇兄弟,你天資聰明,師門武功博大精深,武學上的許多見識,我也及不上你。有幾個武學上的關隘,我想了許久,仍未能想得通透。這會兒我要死了,不想把疑難帶到地下去,你能否幫我一塊兒參詳參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