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在演舞台上盤旋回蕩,陳瑾愣住了,隊列此刻卻讓出一條道來,露出裡面的外門弟子。
為首的男人星眉劍目,五官硬朗,雖然臉上還殘留著些稚嫩,但粗看已經是大人模樣,他皺著眉,手按在腰間的劍上。
陳瑾兩旁的人自動讓開,唯有王興言還站在他身後。
男人眼睛掃過陳瑾,張口說道:“你就是陳瑾?”
“我就說他要來吧。”王興言在身後小聲地說,“這小子就是賀白柏,昨天我上山在外門看過他一眼。”
“不用你說我也看得出來。”陳瑾嘴角抽了抽,手肘往後一捅,打在王興言肚子上,“你一個內功三層的人還躲我後面,咱倆不應該換一下位置嗎?”
王興言捂著腹部倒吸一口涼氣,嘶聲說道:“他來找你的,又不是找我的,我也不想跟他打架,你自求多福吧。”
賀白柏看著他們旁若無人似的交流,根本沒將他放在眼裡,心中的怒火再次燃燒起來,他猛然從腰間抽出劍來,直直地指向陳瑾。
“陳瑾,我要跟你比試一場。”賀白柏咬著牙關,臉隱約漲紅,外門人都知道他喜歡段宛兒,那個古靈精怪的長老之女。
明明生來高貴,段宛兒卻沒有任何架子,與外門打成一片,也時常下山遊歷,他忘不了第一次在山腳下見到段宛兒,那天正輪到他值夜班守門。
段宛兒爬到山門時已經很累了,她輕喘著氣,臉頰泛紅,發絲粘在額角,他看愣了一瞬,不敢再多看,只是管她要下山令牌。
外門的人一般是不能下山的,除非是從雜役司拿到令牌許可。
段宛兒愣了下,噗嗤笑出來,說真有人不認識他,然後扔給他一個包子,又說這就是令牌,衝他眨了眨眼,就自顧自地走了進去。
隻留他拿著包子傻傻地站在原地,掌心的包子燙手。
第二天他才知道她的名字,內門長老之女,段宛兒。
兩人身份天差地別,賀白柏將自己那點難以言齒的愛慕藏在心裡,他本沒有什麽妄想,可誰又知道後來的事,他真因為一次意外與段宛兒有了接觸,兩人日益生出情絲。
只是多了個陳瑾,賀白柏忘不掉這個名字,他練功時也總能聽到那些竊竊私語。
“可惜了,若非段宛兒早有婚約,賀兄還真有可能。”
“那個婚約是跟誰來著?”
“好像叫什麽……陳瑾。”
陳瑾,陳瑾,陳瑾,恨意幾乎要溢出來,賀白柏攥緊了劍柄,指骨發白。
“兄台是不是誤會了什麽。”陳瑾見糊弄不過去了,無奈地拱手說道,“我與段宛兒沒有任何關系。”
“沒有,找的就是你。”賀白柏冷聲說道。
人群又有些喧嚷,賀白柏背後的外門弟子讓出一條道來,一個身段姣好的女人衝了上來,她一把抓住了賀白柏的手腕。
“白柏,你太衝動了,跟我下山。”段宛兒香汗淋漓,喘著粗氣,她原本在小院練功,突然收到賀白柏衝上內門的消息,慌亂之下連衣服都沒換就跑了過來。
“宛兒。”賀白柏握住段宛兒的手,有些慌亂地說道,“你怎麽在這裡。”
陳瑾還真是第一次見段宛兒,好奇地打量著,段宛兒身穿淡綠色貼身錦緞,腿長腰細,皮膚白膩,除了胸前一馬平川,還真找不到什麽缺點。
嗯,臉要是再好看點,還真是大美女,陳瑾讚歎一聲,段宛兒五官不算是特別出挑,但也算得上標準,只是對於見慣了前世網紅明星的他還差一點。
“宛兒,你等我打敗陳瑾,逼他解除婚約,這樣我們就能在一起了。”賀白柏神色激動,他攥緊段宛兒的手,眼神中滿是憧憬。
陳瑾的臉色冷下來,莫名其妙被人拉到舞台中央就算了,還要被人貶低一通,雖然他不會為這點小事生氣,但還是會讓人不爽啊。
“住口。”段宛兒忍不住開口,她一咬牙將賀白柏拉到身後,眼睛看向陳瑾,“陳師兄,這件事我代替白柏跟你道歉,你就當沒發生過吧。”
身為長老之女,段宛兒自然不會跟賀白柏一樣天真,認為打敗陳瑾就可以解除婚約,陳瑾雖然天賦低下,但架不住他爹厲害,陳浩飛實力成迷,卻是唯一被宗主邀請的客卿長老。
一入宗門便執掌戒律司,權力僅在宗主之下,嚴格來說,連其他長老,戒律司都有監管的權利,不然她爹也不會為了巴結討好,默認下她與陳瑾的婚約。
這紙婚約,她本沒有意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偏偏讓她遇見了賀白柏,生出了私心,她第一次有了忤逆父親的想法,可這需要從長計議,絕非一時之勇可以解決的。
誰知道賀白柏這般衝動……
賀白柏愣住了,他站在段宛兒後面幾乎不敢置信,他以為段宛兒會感動,再不濟也會為他擔心,卻從未想到,段宛兒代替他道歉。
難道在她心裡,他賀白柏也比不過那個只會靠爹的廢物嗎?
賀白柏的手在發顫,並非是緊張,而是從心臟流淌出的憤怒,他要證明給所有人看,他,賀白柏,並不比任何一個人差。
“我不同意。”賀白柏松開段宛兒的手,一步走上前,他身上再無慌張,只剩下能斬斷一切的決絕,“陳瑾,這件事今天必須有個了斷。”
段宛兒幾乎要瘋了,打敗陳瑾又如何,只會給他落下個不敬同門的罪名,賀白柏根本就不懂上層的那些彎彎繞繞,她氣極反笑,心裡卻是冷靜下來。
自己當初不也是被賀白柏身上的單純吸引嗎,事已至此,不如想想怎麽善後,段宛兒心裡又盤算起來,這次說不定也是將賀白柏推到長老眼中的機會。
陳瑾看到段宛兒沉默不語,無奈地仰頭望天,搞了半天還是要打一場,不然都無法收尾了,還真是鬧劇一場。
“你要了斷,那我就給你。”陳瑾看向賀白柏說道,他算是看穿了,賀白柏打他一頓是假,踩著他上位是真,只不過,賀白柏真以為吃定他了?
邊上看熱鬧的弟子頓時興奮起來,紛紛拍手喝彩,一副不嫌事大的樣子,畢竟宗門的生活太過無聊,很少有這種看樂子的機會。
“賀兄,一定要打敗他啊,讓他們看看,我們外門弟子也不是好惹的。”外門弟子中有一人舉起手喊道,他是跟賀白柏同屆進來的,早就看那些趾高氣揚的內門弟子不順眼了。
這句話頓時在外門中引起了很高的呼聲,他們紛紛給賀白柏打氣。
“對啊,賀兄加油,給這小白臉一點顏色看看。”
“把他打到回家找媽媽。”
賀白柏愣了下,從決絕的心態中抽離,他回頭看向給他打氣的外門弟子,所有人都用崇拜激動的目光看向他。
賀白柏對著外門弟子們抱手回禮,得到了更大呼聲的回應。
這種感覺真好啊,所有人都在看著他的一舉一動,賀白柏嘴角不自覺勾起,對啊,這才是他想要的人生,再也不是那個只能在陰暗房間裡憤恨的人,而是堂堂正正站在所有人的前面。
賀白柏直起身,意氣風發,他恍惚間覺得,好像他活的十五年,就是為了今天存在的。
相比之下,內門弟子就有些沉默了,他們都知道陳瑾“廢物”的美名,雖然顧及著他爹,沒人敢公開討論,但私下也都暗暗嘲笑,當做茶後閑談的樂子。
陳瑾看到兩邊的對比,滿頭黑線,身後王興言又湊上來,怎舌說道:“這搞得,我都不好意思給你加油了,你不會怪我吧。”
哪壺不開提哪壺,陳瑾鬱悶地瞥了一眼王興言,一腳將他踢開,隨後對著內門弟子抱拳說道:“來時匆忙,哪位兄台願意借劍一用。”
內門弟子都有些閃避陳瑾的視線,他們大多也都沒帶劍,少數帶劍的也恥於被人關注,不敢出聲。
“陳兄,若不嫌棄,用我的劍吧。”薑舜朗聲說道,隨後隔著人群將劍扔過去。
陳瑾伸手在空中接住劍鞘,眼睛卻是一亮看向人群外,“薑大哥,你怎麽來了。”
薑舜身著白袍,身段挺拔,氣質卓爾不群,此刻含笑說道:“自然是來看你熱鬧,這場戲我可不能錯過。”
薑舜,青雲派宗主之子,年紀輕輕,卻已經是內門公認的最強者,也是令所有人心悅誠服的下任宗主接班人。
靠尾的內門弟子一驚,連忙轉身低頭說道:“大師兄。”
陳瑾拔出劍身,劍刃泛起清冽寒光,絲毫不讓人懷疑能夠吹毛斷發,削鐵如泥。
“好劍。”陳瑾緩慢將劍拔出讚歎說道。
薑舜對其他弟子點頭示意,聽到陳瑾聲音又抬頭笑道:“給陳兄用的劍,自然不能差。”
“定不讓薑大哥失望。”陳瑾正色說道,隨後提劍轉向賀白柏。
薑舜出現時,就令所有人都壓低了聲音,幾個嗓門最大的外門弟子也都縮了縮脖子,這人仿佛天生身上就帶著光,令所有見到他的人都自慚形穢。
賀白柏半是羨慕半是嫉妒地看著薑舜,他攥緊劍柄,心想著,遲早有一天,他也要像薑舜一樣,只是他不明白,為什麽薑舜也會對陳瑾假以辭色,明明只是個靠著他爹的廢物。
“賀白柏,不是要打一場嗎,出手吧。”陳瑾提劍立於胸前,他仔細端詳著劍身,手指輕撫過劍刃。
劍雙面開刃,能傷人亦能傷己,對於會用劍的人來說,你必須熟悉自己的劍,這樣才能保證不會為劍所傷。
周圍的人群緩慢散開,讓出圓形空地。
賀白柏深吸口氣,攥緊劍走上前,只是手倏然被拉住,他回頭看,是段宛兒。
“白柏,一切小心。”段宛兒輕聲說道,她注視著賀白柏,欲說還休。
賀白柏心中一片柔軟,他回握住段宛兒的手,鄭重說到:“我會的。”
我會打敗那個廢物,堂堂正正地證明給所有人看,我不比任何人差,我有資格站在你的身邊。
賀白柏隻覺得身體中有力量在流淌,他不懼怕任何人,因為他有不能輸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