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巨大的力量從劍刃傳來,伴著金戈碰撞的聲響,陳瑾虎口被震得發麻,劍柄傳來的力量太大了,幾乎要讓他握不住劍,連身體都被帶動破了架勢。
隔著對峙的劍刃,陳瑾看清了賀白柏的臉,如磐石般堅毅果決,眼神也不再會動搖。
賀白柏知道自己的劍術比不過陳瑾,說到底他也才進入宗門半年,劍術根基太差。
但陳瑾沒打通任脈也是事實,跟他打通任督二脈形成周天大循環的修為相比,宛若天塹,遠比劍術差距大得多。
那他就徹底舍棄劍術,僅用力量和速度,無視一切技巧將他碾壓。
賀白柏的劍又來了,劍刃碰撞產生的力對他幾乎沒有影響,他將手舉過頭頂,絲毫不給陳瑾喘息的機會,再次劈砍下來。
陳瑾剛穩住架勢,就被迫再次舉劍抵擋,劍刃相擊,他偏轉刃面順勢卸力,同時腳尖用力,向後面退去。
青風十三劍第九式——燕尾點水。
賀白柏的力量遠勝過他,他必須拉開距離,不能被拖入比拚內力的泥潭裡去。
可陳瑾腳尖還沒落地,耳邊就傳來了獵獵而過的風聲,賀白柏已經追過來了,他的速度比他快太多。
陳瑾的瞳孔微微放大,他的身體還在半空,卻不得不再接賀白柏一劍。
他勉強轉動身體,將劍橫在胸前,下一瞬巨大的力量再次隔著劍衝擊過來。
陳瑾胸口一悶,喉嚨湧出淡淡的鐵鏽味,他咬住牙吞了下去,隨後在空中穩住身形落地,而賀白柏的下一劍再次來臨。
劍刃相擊,快速碰撞的金戈聲中隱隱冒出火星,幾個呼吸間,兩人已經交手數次。
“這個賀白柏天賦果真強大。”王興言無意識地張著嘴,怔怔地看著石台上交手的兩人,“他剛打通任督二脈,內力外顯下的身體比我當初還要強大。”
“內力外顯對身體的加持是固定的,頂多隨著熟練有輕微的增強。”蘇邵用扇柄敲擊掌心,目光同樣投向石台,“但他畢竟剛打通任督二脈,內力還很淺薄,內力外顯維持不了多久,就看小瑾能不能撐住了。”
不行,必須打斷他的進攻節奏,陳瑾勉強再次接住賀白柏的劍刃,身體的架勢幾乎要維持不住了。
賀白柏的力量太大,他必須依靠卸力的手段才能勉強支撐,可依舊會被動搖架勢。
他能感受到自己就像是海浪上的一葉扁舟,不知什麽時候就會被一個巨浪拍打入海。
按理說憑借賀白柏的力量和速度,能夠輕松將他擊敗,為何還能被他抵擋一二。
陳瑾感覺自己好像進入到了無我的境地,身體在現實中憑借本能格擋住賀白柏的進攻,大腦卻有閑情在這裡思考。
答案很容易想到,那就是賀白柏的劍術太差了,內功和外練,縱然內功才是強大的關鍵,但外練同樣也是重要的一部分,賀白柏幾乎憑借蠻力揮砍,沒有任何技巧。
一身氣力頂多發揮八成,再被他用劍術卸掉三四成,剩下的力量也就不足為懼了。
陳瑾的身體再次被帶動,劍刃傳來的力量將他的虎口崩裂,而他空門大開,架勢終究被破了。
不,還是為懼的,陳瑾苦笑一聲,果然他跟內力外顯的層次還是存在硬差距,但並非沒有贏的可能。
內力外顯下的賀白柏進攻很強,可他很想知道,防守會不會一樣很強。
賀白柏的劍劃破空氣而至,陳瑾沒有再選擇格擋,而是盡力側身,同時腰部用力,內力從丹田湧出,他的小臂肌肉變熱發紅,青筋暴起。
陳瑾整個人如同一根拉到極限的弓弦,身體扭轉,帶動著小臂以一個刁鑽的角度回身一擊。
青風十三劍第十二式——燕子轉身。
賀白柏的劍刃順勢從他腰側劃過,藍色練武衫被割開,陳瑾隻感到腰側刹那劇痛,不知道被劃出多大傷口,這也太丟人了,剛說到刀劍無眼,還讓人家小心。
陳瑾吐槽地想到,手中的劍卻沒有停下,直直地指向賀白柏。
賀白柏見一擊得逞,身體頓時向後退去。
機會,陳瑾眼睛一亮,連腰間的疼痛都好像變弱了,他以傷換傷的舉動終於讓他覓得一次良機,打斷了賀白柏的進攻節奏。
想走,沒那麽容易,接下來是他的進攻回合。
陳瑾一劍落空,踏地欺身而上,賀白柏不會借力後撤的劍技,更沒有任何步法,向後退的速度遠不及他前衝的速度,根本拉不開與陳瑾的距離。
而陳瑾僅是將劍舉過耳後,揮劍斜砍,賀白柏架劍格擋,他看著逐漸靠近的陳瑾,內力不免泛起一絲譏諷,憑借陳瑾的修為,居然還想跟他硬碰硬。
他只需迎著劍刃格擋上去,強大的力量瞬間就會讓陳瑾失衡,沒有防禦的架勢,只會露出更大的破綻,他就要贏了。
可就在劍刃將要碰撞的瞬間,陳瑾手腕反轉,同時身體側移,躲開賀白柏劍刃的同時,他的劍調轉了方向,以更快的速度斬向賀白柏。
看好了,這才是真正的青風十三劍第五式。
燕回尾!
只是一瞬間的事,兩人交手的速度太快。
賀白柏的身體僵硬,他維持著隔檔的姿勢,可面對的方向卻沒有人。
陳瑾站在他的側面,劍刃停留在他的脖頸,若非陳瑾在最後時刻收手,那一劍就可以斬下他的頭顱。
陳瑾吐出一口濁氣,腰間的傷口還在疼痛,他卻強撐著裝出輕描淡寫的樣子,輕聲說道:“你輸了。”
還真是意外,他知道賀白柏看不穿,但他還以為再不濟賀白柏也能在最後意識到他的變招,從而側身躲避讓這一劍只能落在他的前胸位置,無法結束比試。
誰知道賀白柏用出全力格擋,根本沒留出變招的余地,格擋落空陷入了短暫的僵直,沒有做出任何抵抗。
“我……”賀白柏愣在原地,再無心神去支撐內力循環,他的身體瞬間小了一圈,退出了內力外顯的狀態。
陳瑾見賀白柏沒了內力外顯,移開了劍,“差點丟人丟大了,被師弟乾翻我還要不要混了。”
“我要贏的,我沒有輸。”賀白柏的臉抽搐著,逐漸變得猙獰,他不敢接受這個現實,他輸了,怎麽可能,輸給了這個宗門公認的廢物。
賀白柏攥緊了手中的劍,一聲怒喝著起身揮向陳瑾,可他剛退出內力外顯,就如同身體狂奔了數公裡一般,還未恢復,此時出劍速度甚至沒有剛上場時快。
陳瑾輕松側閃躲開,反手將劍背在身後,結果已定,他不準備再出劍了。
“很意外嗎,師兄我畢竟多吃兩年飯。”陳瑾慢悠悠說道,現在的賀白柏真是毫無威脅。
賀白柏再次揮劍,動作都已經變形。
“老實說你不適合用劍,劍身正直,不較蠻力。”陳瑾再次側身躲開賀白柏的劍,“講究的是劍點撩腕,後發製人,每次出劍都要有所思忖,是為君子之劍。”
“你若是用刀,憑借刀身的厚度和重量,我怕是真會輸給你。”陳瑾後退一步,站在了賀白柏打不到的地方。
賀白柏隻感到血氣上湧,臉頰漲紅,陳瑾竟是要讓他跟路邊武夫一般粗鄙地用刀,憑什麽,陳瑾有什麽資格瞧不起他,不過是個廢物。
賀白柏手在發顫,他感到眼周灼熱,太陽穴一突一突地跳動疼痛著,他握劍衝上前去。
“白柏。”台下段宛兒終是忍不住喊了出來,外門弟子中早已鴉雀無聲,任誰都看得出來,賀白柏已經輸掉比賽,只是他們還不知如何反應,或是沒有勇氣衝上前拉開賀白柏。
陳瑾頓時覺得有點無趣了,搞得他像是惡人欺負人一樣,明明是賀白柏他們找上門來的。
他看著衝上來的賀白柏,提膝用腳尖踢在了賀白柏的手腕上。
賀白柏手腕一痛,劍就落在地上,而他也被手腕傳來的余力推到在地。
比賽結束了。
陳瑾轉過身,伸腰打了個哈欠,他迫不及待地看向王興言,想問問剛才自己最後一劍帥不帥,順便幫王興言回憶一下內力外顯卻還是輸給了自己時的場面。
只是腰間的疼痛讓他動作中斷,齜牙咧嘴了一下。
陳瑾看到了王興言,他的臉色從激動變作了驚恐,而台下段宛兒剛衝上石台,就驚愕地停下腳步。
陳瑾好像聽到了劍刃劃破空氣的聲響。
賀白柏倒在地上時,他腦海中是比試剛開始時想到的畫面,倒在地上的應該是陳瑾才對,而他要堂堂正正地站在所有人前面,證明他不比任何人差。
他配得上段宛兒,他有資格站在段宛兒身邊。
而現在呢,賀白柏不敢抬起頭,他怕看到同門子弟,怕他們看到竊竊私語鄙夷的眼神,可他更怕看到段宛兒,怕看到段宛兒後悔失望的眼睛。
他輸了,這樣的他怎麽配得上段宛兒,那個他人生中見過最美好的人。
他輸了嗎,輸了,輸了,輸了,不,他沒輸,輸了,沒輸……
賀白柏的手指碰到了冰冷的劍身,他緩慢攥緊劍柄,強逼出丹田僅剩的內力。
他還沒輸,殺了陳瑾,恥辱只有用血才能洗刷。
賀白柏哈出白氣,身體的肌肉緊繃,爆炸般的膨脹,他手指緊扣劍柄,眼中滿是血絲,抬頭看見了陳瑾不設防的後背。
利劍宛若離弦之箭,那是他出過最快的劍。
陳瑾隻感到後背猶如針扎般刺痛,全身的每一處都在瘋狂預警, 燒熱順著脊骨直通天靈感,身體都在變得麻木。
他看到王興言驚恐地大喊著“快跑……”,時間都宛若靜止。
陳瑾本能地動了身體,那些藏著記憶深處裡苦練著劍術片段紛至遝來。
無數日夜,他對著木樁劈砍,他知道自己天賦差,突破不了內功。
那他就苦練外功,至少他要自己努力過,要麽撞破南牆,要麽撞死在南牆。
天賦差被兄弟瞧不起讓父親失望靠爹欺男霸女混吃等死的荒淫生活,聽著不錯,但那也太遜了。
也許這就是他為什麽能避開那一劍的原因。
他可不想成為那麽遜的人,會被兄弟笑的。
青風十三劍第十二式——燕子轉身。
這是劍招裡面速度最快的一招,類似於將軍持槍上馬的回馬槍,身體肌肉扭轉,調動全身的力量,側閃後仰出劍,又稱,燕子剜心。
劍穿心而過,賀白柏停下動作,劍停留在距離陳瑾一指的距離,卻永遠無法達到了。
他往後踉蹌一步,“哇”得從嘴裡吐出一大口血來,染紅了他的胸襟,包括他最珍視掛在脖頸的玉墜。
宛兒,我……
賀白柏的手垂了下去,陳瑾怔然松開手中劍柄,賀白柏連帶著胸口的劍倒下。
人群變得慌亂躁動,很吵,烏泱的人群圍了上來,有人大喊大叫的,隱隱還能聽到一聲壓抑到極點的嗚咽。
陳瑾愣在原地,不是因為他失手殺了賀白柏,而是那一道在他腦海中響起的冰冷機械聲音。
“獲得血點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