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卷仙圖 二百八十二 鐵拳門猶在

“辦了點事情，所以耽擱了。”

“來了就好，來了就好，東西你沒忘吧?”

“三位師兄千叮萬囑，我如何敢忘！”

三老以為范逾再也不回來了，日夜思念。夢裡都想著范逾，希望他帶一些治具的食料回來。近來食物過於寡淡，霉豆腐、醃蘿卜、醃鹹菜、辣椒醬是早就吃光了的。

范逾立即取出兩個麻布袋:“買了許多，可以一年足不出戶了！”

三老頓時來了精神，他們已經聞到了乾肉菜脯和各種香料的味道，趕緊把袋子打開。香味更加濃鬱了，眾人連連打了幾個噴嚏。

什麽材料都有，三老高興得手舞足蹈，口水都流出來了。范逾再親切，終不如這些東西親切。他們一樣一樣拿出來，分類收藏起來。

忽聽得外面喧呼，似是異鄉之言:“請問，這裡是鐵拳門嗎?”

奇怪的問題，顯然是出自奇怪的陌生人之口，范逾早就發現了。這一群人沒有元氣飄散，頭髮上的顏色都沒變，顯然是普通人。附近不遠的地方有村子，范逾以為是村子裡的人，過來摸魚的。

“竟有人來此間！”趙燭吃驚，這裡竟然能見到陌生人，頓時來了興趣。

自從鐵拳門被滅，除了范逾之外，他們就沒有再見到過活人，林動風算是活死人。不過肯定已經死掉了，故而范逾回來沒有帶上林動風，他們也沒有問。問一個死人幹嘛呢?那是他們早就料到了的。

三老很是好奇，出而視之。

這一群陌生人，有七八位，個個跟乞丐一樣，毛發長得老長。他們髒汙破敗，卻仍能能看得出來，這是一群年輕人。神形雖然疲憊，可是眼神之中的清澈是遮蓋不住的。

一群年輕人，不知道從哪裡來，操著異鄉的口音，詢問這裡是否是鐵拳門，真是莫名其妙，又讓人興致盎然。特別是，這裡的人都是鐵拳門余存。

鐵拳門雖然被滅才一年有余，但是時間卻仿佛很久遠了，做兩世之隔。這幾人的來到，喚醒了眾人的記憶，使得破敗滅絕的鐵拳門，又開始生根發芽了。

傻子們很識趣，也早就停止了爭論，把這幾位不速之客圍在一起。他們很是新奇，以為來了一群作伴的，以後捉迷藏、玩鬧、爭辯，可就有意思了。

“你們……”

“我們是來鐵拳門拜師學藝的。”

綠發老者大叫一聲:“難道你們不知道，鐵拳門……”

趙燭趕緊捂住綠發老者的嘴巴，道:“很好，這裡正是鐵拳門。你們算是來對地方了，此時正是我鐵拳門用人的時刻！”

范逾也納悶，也不知道這些人從哪裡來，竟然不知道鐵拳門都覆滅一年有余了。不過，在別人的記憶之中，鐵拳門還是名門正宗，還存在於此，還是天下人向往的名門。

“我們聽說鐵拳門的流星鐵拳術練到最後，猶如天外流星，崩山蒸海，可媲美無上**，故來投！”

范逾吃了一驚，從來也沒有聽說過這個說法。

“當然，天外流星，崩滅大星，這就是流星鐵拳術的最高奧秘。你們算是來對地方了。今天，我宣布你們成為鐵拳門的正式弟子！”趙燭滿口胡謅，卻也有一些仙風道骨的模樣。

“謝謝仙長！”七人歡呼雀躍，紛紛行禮，“我們現在是鐵拳門的正式弟子了！喲嗬~”

三老在興奮中哀傷，情不能自已。

趙燭忍住眼淚，問道:“你們從哪裡來?”

為首的那人據實以告，這群人來自很偏遠的地方，需要經過最為奔騰洶湧的修河，經過荒漠、跨過雪山，歷經兩年有余，才來到這宗門林立的東邊……

“原來是這樣！”趙燭若有所思。

范逾看著他們的模樣，形銷骨立，顯然勞頓已久，感其精神而動。不過時間一定要快，這些人如果不進入引士境，恐怕不久就要罹難。

諸人非常歡迎這些人，因為他們的到來，鐵拳門重新得以存在。或者，鐵拳門從未消失，始終還在。

范逾和巧姑娘並沒有離開，與其在外面當山長，不如留在這裡。巧姑娘始終擔心這裡不安全，也被范逾說通了。以范逾如今的力量，保護這些人綽綽有余了。

這小小的外地，早就荒廢了的，原本是正式弟子巡邏時偶憩的地方，從此熱鬧了起來。

三老似乎也變年輕了，手腳變得勤快起來。修葺房屋、打掃衛生、種菜做飯，下網捕魚，陷阱獵獸，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每天都是嶄新的一天。

傻子們也機靈了許多，不速之客像是把他們缺乏的神魂也帶來了一些。破天荒沒有整日爭辯抬杠，也不再隨地大小便了，生怕把這些師弟嚇跑。每天都已師兄自居，臉上頗有自矜之色，儼然是正常人。

這樣的情景，使得范逾的心也有了安放的地方。雖然是暫時的安放，卻也令人舒愜。不間斷地殺戮，范逾確實很是疲倦了。尤其是和鶴面人一戰，終於爆發了，怨獸噬魂，不斷沉淪……也該休息一陣了。

今日覓得安寧，暫駐！

范逾準備了一段日子，開始煉丹，什麽白蓮丸、五行元丹、通草升清丹、白芷降濁丸、芣苢除濕丹、杜仲升陽丹、元陽右歸丸、大還丹、補血丸，益氣丸、壯骨丹……凡是能煉的，對這些人有作用的，他都通通煉製。

相比於殘酷的搏殺，煉丹簡直太幸福了。並且這些丹藥都是用來幫助別人，范逾也從來沒有這樣開心過。以所學助人，愉悅莫若是……

最開心快樂的要屬巧姑娘了，這幾乎是她夢寐以求的生活。和范逾在一起生活的每一天，她都是快樂輕松的，從沉重黑暗之中解脫出來。

對於敵人，范逾絕對是如秋風掃落葉一樣無情。可是這些人，范逾卻襟懷蕭散，大度從容。偶爾，這些人也有不敬的地方，范逾全然不當回事。他對每個人都極好，尤其是對巧姑娘，這些丹藥真得好像是大風刮來的一樣的，任巧姑娘取用，再多也沒有任何不悅。

范逾沒有煉丹天賦，從來都是很一般的水平。以前能煉製煉丹名師都煉不出來的好丹，是因為有紅液相助。不過，范逾這一段時間確實煉出了一些好丹，這並不是他水平進步了，而是得益於他之前留存的一些異變凡株，按照方法提煉了一些內化液。內化液藥效奇大，原本是用來煉製大丹的，煉製這些幾乎沒有品級的丹藥簡直手到擒來，浪費了這罕見異常的內化液，當真是暴殄天物……

因此，范逾每一次都隻取一點點，然後稀釋多倍，才煉製這些丹藥。即便如此，也能輕輕松松煉製出四蚓以上的白蓮丸、五行元丹之類的。范逾還怕這些人承受不了，都不敢給他們使用。再稀釋內化液，煉出三蚓的共他們使用。

三老、傻子如遇新生，一天一天改變，也變得無比親近范逾。那七名新收的弟子，也全尊范逾為大師兄，一切以大師兄的話為標準，惟命是從。當然，這些人也是如同尊重范逾一樣，尊重巧姑娘。

人，熱熱鬧鬧。

老鼠，也熱熱鬧鬧。

這老鼠古怪，殺之不絕，幸好它們也不破壞東西，只能人鼠共存。

只是一個星期不到，范逾就進入了藏海境末位。水到渠成，再也壓製不住了。

浮萍已逝，化為遊魚，范逾進入藏海境末位。

匆匆一個月過去，眾人的面貌都發生了很大的改變。那七人之中，竟然有五人已經引氣成漩了，惹得傻子們羨慕不已。他們有限殘缺的思想之中，依舊有嫉妒。仿佛，他們也有自尊一樣，話都變少了……

“1.2，投！”

“白術藥華，投！”

“蓮子藥華，投！”

“內化液三滴，投！”

……

煙霧繚繞之中，一道道的命令傳出，趙燭不敢有絲毫怠慢，一聽見命令就立即投料。

一爐白蓮丸，不多時就出來了。圓圓滾滾，如同荷葉上的露珠，共計十三粒，最高四條蚓紋，最低三條蚓紋。

雖然煉了很多爐了，可是每一爐成熟的時候，范逾都忍不住心情舒爽。范逾伸了一個懶腰，突然驚奇道:“趙師兄，你頭頂上又多了兩個漩！”

趙燭當然早就知道了，暗中怪范逾這麽晚才知道。

這幾天他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氣，此時全身都有些發抖，道:“吃了師弟的極品丹藥，我這一個月的時間，就從二穴通到了六穴通，這兩天左右通天穴也通了，如今是八漩引氣士了。”

范逾也不明白其中的緣故，按理說，他們這種年紀，連消化元氣都困難。可是眼前的趙燭，一個月的世間，硬生生從兩漩進步到了八漩，人也年輕了許多，一頭金發，閃閃發亮。

“我想著，不日即可九漩，我應該嘗試著凝元了！”

“這是好事啊。”范逾替他高興。

“我想著天無絕人之路！原本從來沒有指望過……”趙燭立即下跪。

范逾嚇了一跳，把他扶住，道:“趙師兄，咱們都是鐵拳門的人，你這是什麽意思?你也一大把年紀了，如何跪我?難道看不我麽?”

“不是，不是……嗚嗚……”趙燭竟哭了起來，“師弟，我……好不開心。還想著馬上化為白土黃骨了，殊不曾想還有此衝擊凝元境的機會！師弟呀，你真是我的大救星，再生父母啊，我心甘情願跪拜……”

范逾當然不會受他的跪拜，道:“可見師兄是有一些天分的，只是以前資源不足，才淪落至此。師兄，你放心，凝元所需的丹藥交給我。我這兩天就給你準備丹田化海使用的肥田丹和命魂化海使用的散魔聚神丸……”

“師弟啊，大恩不言謝，這些正是我需要的。等入了凝元境，我給師弟做牛做馬。”

范逾搖頭道:“趙師兄不要客氣。只是煉製這兩種丹藥的材料不夠，過幾天我去采一些。”

“師弟，不著急。我還沒有九漩呢，謝謝師弟。師弟真是我的再生父母……”

范逾不習慣聽這些，趕緊打斷他，正色道:“趙師兄，咱們都是一家人，真不用如此！你要再這樣，我就不給你煉丹了。”

趙燭諾諾連聲，涕淚涎末早已糊住了孔竅。

他是發自內心的感激范逾，並沒有虛偽作假。將死之人，竟然還有凝元的機會。目前的他八十有七，一旦凝元成功，壽命就是200歲，再活個一百年問題不大。

人們總是在無奈的時候，在沒有辦法的時候自暴自棄。如今凝元有望，他身上所有的東西都調動起來了，生機爆發，如飛逝而前的箭……

范逾走出門來，巧姑娘已經在外面等著她了。她身材高挑，神情飽滿，一點也不黑了，立即挽著范逾的手，道:“哥哥，我凝元境也圓滿了，想著要去千門坊買一個好點的水靈，你陪我去吧！”

“聚海丹不需要麽?”

“你忘了?”巧姑娘笑了起來，掏出那一枚七蚓聚海丹。

范逾笑道:“是了，這幾天煉丹，都徹底把段家人給忘記了，也忘記了這一枚七蚓聚海丹。”

“還是哥哥對我好，這麽珍貴的丹說送我就送我了。現在還缺一個靈，藏海境就有希望了。”

煌無憂送給范逾一朵野生水靈，靈性充沛，正適合巧姑娘使用。服之，必進入藏海境。可是，范逾目前還不想給她。寶物不能輕送，或許巧姑娘還不是有緣人。

范逾正想著這些，以前搶他葫蘆的那個傻子跑了過來。他穿得精精神神，嘴角也不流涎了。這一段時間，白蓮丸的無限量供應，把他養得健壯起來。現在不僅精神變了，五官都順暢了許多。

“林師兄，你找我有事嗎?”

“師弟，他們新來的七人，五個都引氣成漩了。你幫外人，不幫自己人，我也想著要幾個漩。”

范逾沒有開口，巧姑娘似乎有點生氣，說道:“現在咱們都是鐵拳門的弟子，那幾位師弟也不是外人，你怎麽能說哥哥幫的是外人呢?”

這個傻子也姓林，名動地，和林動風的名字隻相差一個字，年紀要大一些，四十多歲了。

巧姑娘現在是這個小小門派的管家，那些丹藥之類的都是通過巧姑娘來發放的。加之她頭腦清晰，辦事利落，情感和規矩控制得很好，又不怕麻煩，也極有耐心，因此，這小小的地方被巧姑娘治理得井井有條。

范逾本人沒有管理的天賦，他也樂得如此，終日只是煉丹。因此，在這些人心中，巧姑娘是有威嚴和分量的，不下於范逾。反倒是縣官不如現管，巧姑娘的地位隱隱然還在范逾之上。

巧姑娘用責問的口氣，林動地就不敢正面對抗，支支吾吾起來:“那總有個先來後到吧……”

“你們的事情，哥哥都是考慮到了的，白蓮丸、威靈仙丸、海風丹和經絡異化丸，通草升清丹、白芷降濁丸、芣苢除濕丹、杜仲升陽丹、元陽右歸丸，……你都有了吧。”

“有了！”

“那就是啊，那幾位師弟使用的也是這些啊。如果是後頂穴、承光穴、左通天穴和右通天穴、承光穴有熱流湧動，就需要服食升清降濁的丹藥，經典的有芣苢除濕丹、通草升清丹、白芷降濁丸。如果是四神聰穴有熱流湧動，就需要服食提升陽氣的丹藥了，經典的有杜仲升陽丹和元陽右歸丸。這些丹藥，林師兄都是有的。”

“全都有的。”林動地低頭，不過神態依舊是不服的。

“八穴有熱流出現嗎?”

“沒有。”

“那就是還沒有征兆，還不到引氣成漩的時候。”

“我想叫范師弟煉製一點能引起熱流湧動的丹藥。”

“那就是白蓮丸了。”

“白蓮丸天天在吃的……”

“據我所知，只有這一種了。林師兄是能感應到五行元氣的，引氣入體的法門也是早就學過的，只能耐心等待了，急不得，越是著急，引氣成漩的希望也就越小， 希望林師兄好好想一想……”

林動地囁嚅不再言，悻悻然去了。

巧姑娘望著他的背影，搖頭苦笑:“哥哥，可是好人難做啊。你整天為他們煉丹製藥，他們反過來還要怪你。”

范逾笑了笑，無所謂道:“怪就怪吧，人多熱鬧，我也喜歡。他怪我，總好過我被人殺！我以為，這也不能叫怪。比如趙燭師兄，比如林動地師兄，有這樣的機會，難免顯得有一些急躁和激動，那是應有之理！”

巧姑娘點頭，歎氣道:“林動地師兄他能恢復一些神智，已經是奇跡了，這可是哥哥的功勞。想要引氣成漩，可是太難了…除非有換腦子的神藥，否則注定是徒勞。”

范逾不置可否。

“哥哥說得對，這些人活在沒有希望，活在混沌之中很久了，正如之前的我。我很理解他們，感同身受。對他來說，還不如一直傻下去。師弟們接二連三引氣成漩，哪有不著急的道理。只是，對他來說是有一些殘忍。”

范逾無語，也並不影響心情。

天邊雲霞，殷紅似血。

兩人早已邊說變走，此刻坐在山頭，享受著這松弛歡愉的時刻。直到炊煙升起時，聽見了趙濁的呼喊聲，兩人這才下山吃飯。

這個時候，是七月初三，月亮不等太陽下山就升起來了。等到大家吃過晚飯，月亮已經吐出它皎潔的光輝了。

“哥哥，你看，好奇怪！”巧姑娘笑著指向天邊。

原來雲霞還在，且紅得更加厲害了，甚至成了黑色，如同天上長了一塊黑痣。不僅醜陋，也無比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