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並不多言,擠了擠指尖,逼出一滴鮮血,懸於空中。
這滴鮮血四處飛遁,很快選定一個方位。在血液飛舞時,空氣中彌漫出一股花草芬芳。
“他的血居然都是香的!”陸平在心中大為驚奇,他聞著香味,隻覺得神清氣爽。
吳正源手指捏訣,朝著血液制定的方向閉目感應了一會,隨後霍然睜開眼睛,他將鮮血收回體內,卷起陸平飛光離去。
數息後,他帶著陸平落在一處老舊的院子裡。
院中掛滿了白綾,一位老人倚靠在屋內門口,他面如死灰,見著吳正源遁光而來,也是不理不睬。
神識一掃,吳正源就發現屋內只有一個老人,見滿堂白素,當即明白了原由。
“你叫什麽名字?吳正清是你何人?”吳正源走上前開口。
“正清公是我曾祖,我名為吳本根。”老漢的眼中沒有半分色彩,語氣蕭索的答道。
“我是你曾叔祖,吳正源。”吳正源表明身份。
“晚輩見過曾叔祖。”吳老漢木然的臉色終於出現一絲改變,他似乎找到了傾訴的對象,老淚縱橫道,
“叔祖!我的兒子,孫子,他們全都病死了,這個家……沒了!”
吳老漢他今年六十有五,家世代生活在臨龍城,在城外有良田百畝,靠著祖產,也算是衣食無憂。
他本該是享受天倫之樂的時候,一場突如其來的瘟疫,奪走了他的一切。
吳老漢也只是啟國億萬百姓中毫不起眼的一個,這場瘟疫時至今日,至少奪走了啟國三成生命。
吳正源的面目看不出悲歡,他靜聽了片刻,勸慰道:
“生老病死,本就是凡人災弊,你應當看開一些。我這有兩枚玉髓金骨丹,服用後可伐毛洗髓,增強體魄,並且還能增加一甲子的壽算,你服過後便可再娶一房妻子生養後嗣,不必如此消沉。”
吳老漢只是搖頭,嗓子滿是苦澀:“叔祖好意,晚輩心領了……”
或者是想倒出心中苦水,吳老漢自顧自的追憶道:
“想我與娘子恩愛一生,臨近四十,才育有兩子,本以為是老天垂憐,要我人生美滿的時候,不曾想,娘子生完么兒兩年後就撒手人寰,棄我而去!”
“我一個人辛苦拉扯大兩個孩子,送他們成學,幫他們成家。本想著……本想著……”
說到悲處,吳老漢止不住的哽咽,“別人到老尚有兒孫侍湯嘗藥,我到老卻是給兒孫修墳,我這輩子,是沒什麽指望了,也不想在指望什麽。”
悲大莫過於心死,妻子兒子的離世,讓吳老漢的心死了。
在旁的陸平靜靜聽著,眼前的老人聲淚俱下,思念親人,又想到自己剛死去的爹娘,不由也是悲從心來,眼眶再次紅潤。
陸平啞著嗓子開口:“爺爺,人死不能複生,我想他們在天有靈的話,也希望你能好好的生活。”
在當時,陸平與吳老漢孫子年紀相仿,或許是勸解起了效果,亦或者是這聲爺爺觸動了他心弦。
他老目震蕩,這才注意到躲在吳正源身後的陸平。
吳老漢顫聲問:“這孩子是?”
陸平雖然年幼,但吳正源一眼看出此子的根骨優異,聰穎靈秀,渾不像三歲稚童。
他願意領著陸平,也願意對他耐心解釋瘟疫的前因後果,就是想將陸平收入門下。
先讓他做個看火燒丹的弟子,如若天資**,領入道途,傳授神通也無不可。
吳正源此來臨龍,師門任務倒是其次,主要目的就是為了償報當年兄長之恩,徹底了斷了紅塵因果。
可現在,吳老漢生無可戀,心存死志,送他續命仙丹都不想要,要想償清這份因果怕是難成。
還有一點,吳正源從陸平眼中看到了切骨的恨意,此刻他有些隱憂,若是將他帶去仙門,自身必然不可能時時教導。
仙門弟子爭鬥嚴重,若是缺了關愛,這孩子怕會走入歧途,種種原因,讓吳正源不得不改變最初的想法。
吳正源道:“這孩子是我在路上遇見的,爹娘為歹人所害,現在也是孤苦伶仃,無依無靠,準備收入門下。”
吳老漢再次動容,原來也是一位家破人亡可憐人。
同病相憐,吳老漢忍不住伸出那雙粗糙的大手,要去撫摸陸平的腦袋,他安慰道:
“孩子,你說的對,爺爺希望你也要堅強一些。”
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一切的一切,都讓幼小的陸平感到不安,他本想躲過老人的手,但在朦朧中,陸平能感受到老人的善意,終是沒有選擇躲開。
吳正源看在眼裡,略一思索,開口道:“既然這孩子不討厭你,說明與你有緣,不如你來將他撫養成人吧。”
聞言,吳老漢求之不得,一雙老目重煥光彩,欣然接受。
後來的時間證明,吳老漢對陸平是真真切切的愛護,也正是因為有他的關懷,才讓年幼的陸平沒有被仇恨徹底蒙蔽心靈,從而走向極端。
吳正源在臨龍府盤桓幾日,確定瘟疫平息後便駕著金光離去了。
臨走時,他留下了些仙家寶物給吳老漢,叫他自己處置,算是成功了結了因果。
這些寶物中有一個葫蘆,裡面裝著兩粒玉髓金骨丹,還留有兩個玉簡,一本武學秘籍。
武學秘籍名為飛猿鍛身手,兩份玉簡中的一份是靈龜吐納訣
另一份玉簡名叫多聞道書,是本雜書,由玉虛門下多聞道人所著,乃是玉虛門修道的通識之書。
多聞道書裡面記錄著諸多見聞,有遠古傳說,修道常識,仙魔門派,寶藏遺跡,要害人物,法寶靈丹,可謂是包羅萬象。
除此之外,吳正源還留下了一枚令牌,一袋仙家米種,並留下培植方法。
臨行前,吳正源指著那枚令牌道,此令名為登仙令,日後若想求仙問道,去上京找玉虛門徒,憑借此令可接引進入玉虛門下。
上京,是啟國的國都,天子腳下,位於啟國中央。
思緒回轉,陸平發現牙牙也完成了修煉,他將小蛇拿捏住,從屋頂一躍而下。
“牙牙,今天我們要學的故事是,農夫與蛇……”陸平在院內石凳下坐著,將小青蛇放在石桌上。
“哇呀呀……老大,你不要再折磨我了,不就是咬了你一口嘛!”
陸平的腦海中響起稚糯的小女孩聲音,哇哇大叫。
農夫與蛇,這個故事陸平已經給牙牙講了不下百遍,牙牙懷疑陸平是有意折磨它。
精怪口中橫骨未化,並不能口吐人言,與人交流,都是通過精神連接,彼此傳遞精神波動。
如果一個人緊守心神,可以主動斬斷這種連接。
精怪間的這種精神間連接,也可以用來迷惑人類,比如狐狸精,它就可以通過精神連接,變幻成美妙的女子,施展魂銷神授的幻象,以此來榨取人類精氣元陽。
心志不堅的人,就容易遭受謀害。
這種幻象,陸平早已領教過數次,故而三川縣的那頭狐狸精在陸平身上沒有佔到便宜。
“咬一口?幸好我命大,被你咬一口,牛都能被毒死。我講這個故事,是在提醒你,免得你哪天忍不住又咬我一口,到時候就把你做成蛇肉羹。”陸平將心中念頭傳遞過去,振振有詞。
牙牙自從咬完陸平得了好處後,對此念念不忘,時常暴露出想在咬一口的想法。因此,陸平才時不時的用故事來敲打一下它。
“我以前只是在路上過道, 都沒招誰惹誰,被人瞧見,追著就打,差點把我打死,所以見著你們人類我就害怕。你過來了,人家以為你是壞人,緊張之下才咬你的,要不……你也咬我一口?”
牙牙委屈巴巴,說著遊動身體,離陸平近了些,把尾巴翹了出來。
“但你只能咬我尾巴。”牙牙不放心,又加了一句。
“當真?”陸平眉毛一挑,露出一個看似凶惡的笑容,牙齒雪白。
“假的!假的!”牙牙瞅見陸平的笑容,嚇得連忙扭動身子遠離。
陸平不禁莞爾,這條蛇太不禁嚇了,不過想想也是,牙牙的心智最多像是六七歲的小孩子,憨厚直率。
“好像方姐姐來了。”牙牙吐著紫色的信子,告訴陸平。
蛇族視力很差,但對氣味十分敏感,它們通過蛇信子來捕捉空氣中的氣味,用來感知周圍的環境和獵物。
有熟悉氣味靠近,牙牙立馬就感知到了。
果然,門外有位少女,手裡提著一個朱紅色的食盒,輕快的走來,正是方彩鸞。
她今天梳著個雙掛垂髻,身穿青色荷花裙,淺麥色的俏臉乾淨無瑕。
她月眉如畫,瑤鼻秀挺,一雙水靈靈的眸子左右流盼,紅唇淺笑間,帶著幾分明媚,又有幾分清純。
方彩鸞走到院子門外,清聲大喊:
“陸平哥哥,我來蹭飯了!”
聲音落下,少女一把推開半扇老舊的大門,進來後,裙底露出一隻紫色纖足,絲鞋緊裹,腳背如玉。
她用足底一頂,隨意的把門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