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瞳孔驟然緊縮,厲聲叫道,“燕利,羅洪,快快動手!殺了他!”
倪光鬥口中的燕利,正是三川縣衙的捕頭,一身筋骨大成,有外家巔峰的實力。
一個肩寬胛厚的壯漢接到屋內命令後,他本就被陸平氣勢所駭,面色猶豫一番,還是拔出了佩刀,對著陸平砍來。
“兄弟們,上!”
其余捕快接到命令後,也紛紛拔出了佩刀,對著陸平亂刀砍來。
見著他們動手了,陸平也不含糊,跳入人群中,就是施展一通拳腳,手腳快如閃電,有抓、挑、劈、捅、蹬、踢。
他的身形宛如一隻參拜八方的老猿,兩三息之間,人群中滿滿的都是他的影子,令人眼花繚亂。
砰砰砰!
兩息之間,十幾聲悶響後,包括那個燕利在內,所有捕快全部飛倒在門內門外,七零八落的,捂著不同的痛處呻吟。
本欲出手的羅洪默默將手放下,不自覺的後退了幾步,他眼皮劇烈的跳動著,心中暗驚:“我要勝過他們,都要走遍幾十招,他竟然贏得如此乾脆利落,難道他是宗師?”
羅洪頓時猜測到了陸平的實力,明白自己絕非對手,一時間不敢輕舉妄動。
“這位好漢,來我三川縣衙所謂何事?”羅洪吞了吞乾巴巴的喉嚨。
“殺人。”陸平吐出兩個沙啞的字,像是一句催命的咒語,嚇得在場所有人噤若寒蟬。
陸平頓了頓,又用手指著倪光鬥身後,“床上的女人是誰?”
“她是倪大人新收的小妾。”羅洪想了想,還是不敢隱瞞,“倪大人每娶一房小妾,玩膩了活的,過了十天半個月就會打死。”
倪光鬥聽的不敢做聲,背上流出股股冷汗。
其實,床上的小妾並不是倪光鬥殺得,是魂魄被巧兒給吞了,成了活死人。
而巧兒可以將精神寄托在這些活死人身上,施展幻術,與他交媾。
但他不敢辯解,與妖交合,說出去也是一個死字。
床上的女子沒了魂魄,其實與死人無異,她不能吃喝,除非被日日喂養精氣,否則沒幾天就會被餓死。
倒在地上的班差聽聞羅洪的話,面色各異,他們很大一部分人聽過縣令的特殊怪癖,但沒人敢管。
陸平咬了咬牙,走到倪光鬥身前質問道,“那你這裡為什麽會有隻狐狸精?”
倪光鬥眼神飄忽,連忙搖頭擺手,“那隻狐狸是我當年上任之時,在山間偶爾遇見的,它當時受了傷,我就收養做了寵物,取了個名字叫巧兒,我不知道它是妖精!”
這類精怪,已經產生了靈智,在修煉一步,便可成為妖怪,幻化人形。
這倪光鬥從未練武,身體連普通人都比不過,那隻狐狸精會甘願給一個凡夫俗子做寵物?
陸平自然不信,他知道倪光鬥沒有老實開口,上前幾步,走到他面前。
“你要做……啊!”倪光鬥大驚失色,不等他逃開,陸平將腳一抬,狠狠跺在他腳趾之上,然後慢慢的碾動腳尖。
“我不太會用折磨人的法子,但我還是希望你能老實些。”
腳趾連心,劇烈的疼痛讓倪光鬥脖子上的血管暴動,他眼睛瞪得極大,慘叫連連,低頭一看,光著的腳趾上全是模糊的血肉,骨頭都快碎了。
“啊!我說!我說!”
陸平並沒有松開了腳,繼續碾動著腳尖,靜候下文。
“巧兒是我娘子,我幫它收集血肉魂魄,她負責保護我,與我雙修……”在劇烈的疼痛下,倪光鬥極其快速的全盤托出,沒有半分隱瞞。
“這麽說,金刀寨屠滅邵家峪,那些小孩子的心肝原來都被狐狸精給吃了?!”
方彩鸞呼吸粗重,也被氣的不清,她算明白了,為何邵家峪那些孩子的屍體為何缺了心肝。
“你真該死!”陸平松了松腳,讓他喘了一口氣,隨後繼續落下碾動著,“那隻狐狸精在什麽地方?你知道麽?”
“我不知道!它是我上任途中直接鑽進我嬌子裡的,求求你,放過我吧,我真不知道!”倪光鬥痛哭流涕,苦苦哀求,“我真不知道!”
聞言後,看他這樣子應該是不知。用刑只是手段,陸平並不喜歡折磨人,於是松開了腳。
倪光鬥還沒來得喘一口氣,脖子就被一隻堅硬的鐵手掐住,眾目睽睽之下,陸平將他拖出了門。
邵家峪被屠的消息並沒有完全傳開,房內的捕快皂差們早就爬了起來,他們驚恐的望著陸平,也驚恐的望著倪光鬥,就連羅洪,也面露驚懼。
“你要帶我去哪裡?我乃朝廷命官!殺我等同造反!你快放了我!”倪光鬥雙手不停的掙扎,用腳跟不停蹬著地面,想借力掙脫陸平的手,磨破了皮都無濟於事,只能任由陸平掐住,拖著一步一步的往外走。
衙門中的其余班差,獄卒統統聞訊趕來,大概有一百多人,他們手持牛角弩,拈弓搭箭,提刀拿槍,團團堵在陸平面前。
現如今,陸平手中抓著倪光鬥,他們投鼠忌器,並不敢射擊。
“快放開倪大人!”在獄卒的前方,站著一個兩鬢斑白的男子,指著陸平大聲呵斥。
他名叫皇甫宣,為三川縣的獄中典史,掌管牢獄,官職並不入品。
見著強弓硬弩圍來,陸平也沒有托大,將劍拔出。
方彩鸞也在同一時間拔出佩劍。
“今天他必須要死,你們可以選擇放箭,也可以選擇讓路。”陸平目如古井,毫無波瀾。
倪光鬥還是穿著那身白色襯衣,頭髮凌亂,腳下鮮血淋淋,狼狽至極。
他依舊被陸平拖著向前走,見人群絲毫沒有散開的意思,陸平冷聲道,“你們要是讓路,我們相安無事,要是放箭,你們統統會死!”
對於這群屍位素餐的官差,陸平並沒有太多的好感,正是他們看著金刀寨一步一步壯大,導致他們肆無忌憚,最終犯下不可饒恕的罪孽。
俠以武犯禁,陸平身為宗師,憑借他的身手,在這世俗中可以說是無法無天,百無禁忌,他剛才說的話,可謂囂張至極。
“你!”皇甫宣聽到威脅,不由大怒,他咬緊了牙齒,目光霍然轉向羅洪,帶著一絲質問的味道。
他在埋怨羅洪,身為大人身邊第一高手,為什麽不出手,眼睜睜看著縣令被人劫持。
羅洪心中鬱悶,腳下一動,躍了七八丈遠,落在皇甫宣身邊,附在他耳邊輕聲道,“皇甫典史,此人乃是宗師,我們攔不住他的!而且,他說金刀寨把邵家峪屠村了……”
“他是宗師!?”皇甫宣脫口而出,眼中的火氣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轉而變得平和起來。
他消化完這個信息轉而眸光一震,滿臉的不可思議,“你說什麽……邵家峪被屠村了?!那不趕快叫倪大人上報給郡守大人,請求發兵剿匪!”
他們說話的聲音雖小,仍是一字不差的落入陸平的耳中,陸平冷笑道,“金刀寨已經被我剿滅了。”
這句話,無疑在場中丟下一個炸彈,炸的在場的獄卒,捕快,皂吏,無不目光驚駭,許多人拿握武器的手也不在堅定。
金刀寨,那裡可有五個內家高手,集合衙門全部人馬去征討,都無可奈何。
陸平與方彩鸞腳步並未停歇,那些班差們已經失了鬥志,他們連弩依舊瞄著陸平,但腳下不自覺的讓開了一條道。
皇甫宣目光複雜,也不在開口。
“你敢殺我,我娘子不會放過你!”倪光鬥並不敢叫底下人動手,因為飛箭一但射來,自己必死無疑。
“它來正好,我還要殺它!”陸平不為所動,路走過了一半,倪光鬥才猛然間發覺,陸平要將自己帶去哪兒了。
他要將自己帶到公堂上去!在那裡,是自己發號施令的地方,也是自己威風八面的地方。
在一眾班差的圍觀下,陸平將倪光鬥摔在公堂之上。
倪光鬥仰起頭,怔怔望著頭頂的牌匾,上面寫著明鏡高懸四個大字。
“你們還愣著幹什麽?此惡徒竟敢挾持朝廷命官!你們還不動手,將他格殺勿論!”
倪光鬥飛快的爬遠了幾步,指著陸平連連大吼,底下班差卻無一人敢動。
頓時,倪光鬥面如死灰,遍體生寒。
“小妹,你去外面敲鼓,在替我找根繩子來。”
在有人的地方,陸平不會暴露任何信息。
方彩鸞應了一聲,點腳一躍,朝著三進大堂外奔去,很快,衙門口響起了激烈的鼓聲。
咚咚咚……
此刻還未到卯時,除了做早餐的鋪子在早起張羅,城中本就寂靜,鼓聲雄渾,在縣城中回蕩的極遠。
衙門外的大鼓,名為登聞鼓,也叫鳴冤鼓,此鼓一響,不論何時,縣令都要開堂審案,百姓也可入堂觀審,衙門不得阻攔。
並且,不論是何原由,擊鼓者想要開口鳴冤,必須要先受三十殺威棒。
兩年內,三川縣的登聞鼓響過兩次,都是因為金刀寨之事,每次擊鼓者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倪光鬥借著殺威棒先給活活打死了。
因此,在三川縣的百姓眼中,登聞鼓不叫鳴冤鼓,而叫送命鼓。
登聞鼓再響,令當地人大為驚奇,不曾想過還有人敢敲這送命鼓,起床的紛紛放下手中的事物,沒起床的也嗖嗖穿好衣服,湊到衙門來看熱鬧,過了一刻左右,圍觀的百姓越來越多。
他們懷著刺激的心情趕過來,當他們看見倪光鬥趴在地上,心情更刺激了。
“稀奇啊,衙門的大鼓快兩年沒響了吧!”
“哎喲,這不是縣太爺嘛!”
“可不是嘛,這發生什麽事了?”
“這人是誰,敢審倪大人?難道是朝廷裡的欽差?”
“憨包!哪有欽差帶面具的!”
“這面具青口獠牙的,門口還有一個赤色面具的女俠,難道是夜叉太保!”
“還真有可能是!”
“噓,噤聲!看看他到底要幹什麽。”
圍觀群眾們竊竊私語,盯著公堂上的陸平指指點點,衙門裡班差,則是站在一旁,畏畏縮縮。
陸平靜立原地,默不作聲,人群中,於老三也進來了。
他見著倪光鬥趴在地上,渾濁的老目四處尋找,卻沒看到孫女在蹤影。
他顫顫巍巍的走向陸平跟前,問道,“這位好漢,你這是要做什麽?”
“我要殺他。”陸平回答。
於老三一驚,對於倪光鬥的死活,他並不是最在意的,“你抓他的時候,有沒有看到我孫女小寵。”
“……你可以先問問他。”陸平對著倪光鬥揚了揚下巴。
“我草!”
“快走快走!”
不少圍觀百姓聽到要殺縣官,紛紛驚呼起來,有部分人著急忙慌的退走,唯恐引火燒身,另外大部分人則是漲紅了臉,目光灼灼。
此刻的倪光鬥,已經被嚇得渾身是汗,整個人跟從水裡撈出來一樣,在巨大的恐懼下,腳下的傷口都失去了疼痛。
於老三終於如願進了進了衙門,他心情急切的走到倪光鬥身前,俯下身問道,“倪大人!小寵人在哪裡,怎麽不在你身邊?”
“……”面對老人的盤問,倪光鬥無話可說,只是瞳孔在不斷瑟縮。
“倪大人?”於老三心下一沉,頓覺不妙,“小寵到底怎麽了?”
於老三與家離縣衙不遠,兒子早年病亡,與孫女相依為命,兩個月前,經媒人介紹,他把孫女嫁給倪光鬥做了妾。
雖然是做妾,但好歹也是個良妾,嫁的也是縣裡老爺,於老三風燭殘年,也算滿意。
孫女嫁後,每隔兩三日便會返回家中,與自己見見面,噓寒問暖,小敘一會,可到現在,他已經有十多日沒見過孫女的面了,於是三天前,他便開始不斷想進縣衙探望孫女,可一直未能如願。
陸平走到老人面前,“你孫女死了,被倪光鬥殺了,他娶了一隻狐狸精。”
“你說什麽!小寵她……”老人身體劇烈抖動,渾濁的老目瞬間盈滿淚水,一個搖晃後,他暈死了過去。
陸平連忙將他扶住,放在一張椅子上,掐著他的人中,過了一會,老人才幽幽醒來。
老人醒來後怔了怔,隨之撕心裂肺的哭了起來,
“小寵啊!是我害了你!”
人群中也是炸開了鍋,議論紛紛。
“什麽!跟妖精結婚?”
“身為縣官,還親手殺人,知法犯法!”
“天啊!怪不得縣令這兩年娶了三四個小妾,都不見了蹤跡!”
一道道如劍的目光,刺在倪光身上,刺的他驚慌失措,他仰著身子,不斷搖頭爬退,“不是我……不是我!”
“大哥,接著!”
內外的鼓聲停了許久,方彩鸞回來了,她手中抓著一根長長的麻繩,玉手一拋,繩子遠遠飛過人群頭頂。
陸平頭也不回,伸手接住空中拋來的麻繩,目光不善的走向倪光鬥。
倪光鬥艱難的咽了口口水,顫聲道,“你要做什麽?”
陸平將手上的麻繩綁起一個結,“殺你。”
倪光鬥盯著陸平手中的結,正好可以套進自己脖子,他滿臉驚惶,四周環視一周,突然撐地站了起來,指著羅洪,又指著四面圍觀的班差百姓,歇斯底裡的嘶吼起來:
“羅洪!你身為縣尉!有人當眾傷害本官,你竟然要裝聾作啞!?”
“你們還愣著幹什麽!還不動手將此人拿下!?”
“我乃朝廷命官!快來人幫我攔住他!難道你們都想造反嘛!?”
面對他的求救,在場無一人敢挪動半步。
眾目睽睽之下,陸平一腳將倪光鬥踩倒在地,將麻繩套在他的脖子裡。
隨後,陸平起身躍起,將繩子穿過橫梁,緩緩將倪光鬥吊了起來。
陸平冷聲道:
“倪光鬥,在你的姑息養奸下,金刀寨屠慢慢壯大,就在昨天,他們屠滅了邵家峪。”
“邵家峪山村兩百多口,不分老少,盡數被金刀寨殺光,他們洗劫了邵家峪的錢財,凌辱了邵家峪的妻女,殺光了邵家峪的男人,連小孩都沒放過,被開膛破肚吊在樹上!”
“你身為一縣之長,養虎為患,狼狽為奸,殘暴民女,草菅人命,還與妖怪結拜為夫妻,你真是罪該萬死,死有余辜!”
“邵家峪的小孩,都被吊死在樹上,人要有始有終,今天,你也合該被人吊死!”
隨著陸平將他的罪狀羅列出來,圍觀的百姓也紛紛群情激奮。
“禽獸不如!”
“狗官!”
“該死!”
百姓們群情激奮,聲音最後化成了一句。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呃…呃…”倪光鬥的身子像是升旗一般, 緩緩被吊了起來。他雙目暴凸,臉也變成紅紫色,拚命的用手去抓著脖間的麻繩,但注定無濟於事。
在滿堂喝彩中,他的雙手重重的垂了下來,頭一歪,死了。
方彩鸞在一旁靜靜觀望著,她的身邊空了一個很大的圈,宛若一個煞星,叫人不敢靠近。
將屍體懸在牌匾下,陸平與方彩鸞閃身既走,來去如風,叫人捉不到痕跡。
邵家峪被金刀寨屠殺的事很快傳了開來,聽聞此消息的人無不驚悚悲憤,嚇得不少人動了遷家的心思。
但很快,金刀寨一夜被滅,同流合汙的縣令也被人殺死的消息也傳了開來,百姓們懸著的心又放了下來。
不少被金刀寨壓榨過的百姓,聞風後,紛紛歡欣鼓舞,打起了爆竹,場面堪比過年。
……
陸平卸下了面具,又換了身衣服,他手中牽著一匹駿馬,身旁飄著一艘高如山嶺的大船。
“可惜那頭狐狸沒抓到,算不得除惡務盡。”方彩鸞也卸了面具,是一張清純動人的嬌顏,陽光照在她姣好無暇的面容上,熠熠生輝。
她一雙美目眺望著眼前大江,極目看去,江水連天,波光粼粼。
眼前的大江名為垌江,是垌州水路主線,貫穿全州南北,最窄處也有兩百裡之寬,支流更是遍布了整個垌州。
江風呼嘯,吹動著陸平的頭髮,聽見一聲象呐,陸平回頭張望了一眼,是遠處有農民騎著長毛巨象耕田。
“先回去吧。”陸平招呼一聲,將馬牽上大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