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人正是葉霜,她見蒙古人四下放火,雖然生氣,腦子裡浮現出皇帝老兒鞋襪也不穿,只顧拚命往船上跑的情景,還是笑的直打跌。
葉霜把剛煉好的解藥遞給兩人,待在一旁,看著遠處火光怔怔出神。
葉霜的話倒不是說笑,當年靖康之變後,高宗趙構被金人追得到處亂跑,哪裡都不敢待,索性爬上船,一溜煙跑到海上去了。
那時節,堂堂大宋天子撇下文武百官、天下臣民,一心一意隻想把金人甩得遠遠的。至於什麽江山社稷,什麽祖宗陵寢,什麽天子氣派,什麽皇家威儀,可是一星半點也顧不上了。
張貴吞下解藥,嘿嘿笑了兩聲,也道:“姑娘說的是。我大宋皇帝旁的本事不大好說,至於跑路一項,卻是高宗皇帝手上傳下來的看家本領。”
沉默一陣,又恨恨的道:“想當年,太祖爺一條棍棒打平四百軍州,是何等英雄,何等威武。怎麽傳到子孫手上,卻盡都是些混帳王八蛋!”
本要再罵上兩句,顧著要給張順喂解藥,才饒了大宋皇帝一回,跑到坡下去了。
展凌雲服過解藥,眼見葉霜如凝如脂的臉龐在忽明忽暗的火光映照下,眉目間更添了幾分俏麗,心中莫名暖洋洋的。見她秀眉微蹙,輕咬玉唇,慍而不發,又多了幾分動人心魄的柔弱不勝之態,本要道謝,開口卻道:“葉姑娘,你怕不怕?”
葉霜把他拉到身邊,笑道:“凌雲哥哥,你怎麽不叫我‘霜兒’了?”
展凌雲一怔,笑道:“霜兒,你怕不怕?”
葉霜道:“怕。”拉過展凌雲的手,輕輕捏著,笑道:“可要是你護著我,我膽子可就大得很啦。”
展凌雲見她笑靨如花,人面泛紅,心下一熱,道:“就怕我本領低微,護不住你。”
葉霜大笑道:“那也不怕。倘若情勢當真不妙,咱們大可依高宗皇帝的教誨,於三十六計中擇其上者而行之。”
展凌雲一時反應不來,奇道:“那是什麽計策?”隨即省得——“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不由哈哈大笑起來。
葉霜饒有興致的瞧著他,等他好好的笑完了,才拉著他,一齊蹲到坡上,往谷口瞧去。
一看之下,兩人不覺心頭一緊。
原來他們在坡上說笑這會兒,蒙古兵士依著李述布置,以滾木礌石在燒過的地面翻滾碾壓,果然壞去不少陣中所設機簧。眾多兵士見機關已盡,正躍躍欲試,隨時便要踏入陣中。
葉霜瞧李述破陣有術,成竹在胸,不由惴惴然道:“凌雲哥哥,這會兒我可當真有點兒怕了。”
展凌雲道:“我瞧‘蝶谷迷陣’厲害得很,他們未必能盡數破去。”
葉霜道:“話雖如此。只是陣法布置已久,如今還管不管用,那也難說得很。”
展凌雲道:“倒有多久了?”
葉霜道:“比你我的年紀可就大得多了。大約三十年前,江湖上有個什麽教主來邀師父師伯出谷去幹一件大事。那時師祖新逝,師父怎肯稍離師祖墳塋,自然推脫不赴。可那個教主是江湖上位望極其尊崇的大人物,要乾的那件大事自然也是驚天動地的大事業。師伯不好駁人面子,便應承下來。師伯未免歹人來蝴蝶谷騷擾,便留下了這門陣法保護師父。”
展凌雲道:“葉前輩深居谷中,淡泊名利,世人卻還是知道了蝴蝶谷有位救苦救難的神醫。令師伯這樣厲害的人物,怎麽江湖上一點也不見有傳聞?”
葉霜歎道:“從前的事,師父不肯多說,我們也不好多問。其中的曲折,一兩句話只怕也說不清楚。”
兩人一時無話,又朝山下望去。谷口的李述已分派妥當,當先一步躍入陣中。
李述初入陣中,大膽走了幾步,見無大礙,便放開步子繼續深入。一眾兵士早已按捺不住,紛紛緊隨上前。
劉百戶見蝴蝶谷陣法不過如此,想自己一乾弟兄為了破陣好一番折騰, 不免太過抬舉敵人,此時有心立個頭功,便放開腳步,奔到李述前頭去了。豈料他剛落腳,不知觸發了什麽機關,一株已被燒焦的荊棘根部驀地噴出一陣黑霧,直往劉百戶面門湧來。
劉百戶知道不妙,苦於不及轉身後撤,暗叫:“我命休矣”。
幸而李述眼疾手快,抓住劉百戶腰帶往後一提,才讓他堪堪避過毒霧。
劉百戶謝過李述救命之恩,想到自己丟了個大醜,歎道:“早知如此,不如抓幾個蠻子來給咱們試陣。”
李述自“生門”入陣,轉入“景門”,又一步跳到“開門”,腳下所踏方位頗有章法。
葉霜見他率領一眾兵士步步深入陣中,秀美的臉蛋漸漸憂色浮現。
展凌雲想要說幾句安慰的話,一時不知如何措辭,隻好呆呆的望著她,牽著她的手緊了一緊。
葉霜沉吟良久,扭頭望著展凌雲,輕輕的道:“凌雲哥哥,我求你一件事,行不行?”
展凌雲見她雙手微微發抖,心中憐意頓生,柔聲道:“霜兒不怕,你有什麽事,我拚了命也要給你辦到。”
葉霜道:“李述大舉來攻,我瞧總不會是一件容易應付的事。萬一事情緊急,不得已時,你護著師父和姐姐往後山退去。那裡有個石窟,是師伯隱居之處。只要能到那裡,任他李述有通天本領,咱們也不用怕了。到時我拖住他們,就算落到他們手裡,你也萬不可以來救,我自有脫身之計。”
展凌雲一怔,道:“令師伯本領這樣大,咱們為什麽不去請他出來,把李述他們打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