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實在懶得理會,不與傻瓜論長短,這是一個基本常識。
既然作品已出,那接下來便是,評判雙方高下。
這卻沒有主評委,而是在場眾人,集體組成的,專家評審團。
將雙方作品擺放在一起。
評審開始。
第一首詞牌名,水調歌頭。
汝南作品。
“江水浸雲影,鴻雁欲南飛。攜壺結客何處?空翠渺煙霏。塵世難逢一笑,況有紫萸黃菊,堪插滿頭歸。風景今朝是,身世昔人非。”
“酬佳節,須酩酊,莫相違。人生如寄,何事辛苦怨斜暉。無盡今來古往,多少春花秋月,那更有危機。與問牛山客,何必獨沾衣。”
盛玄槐一見之下,果如他心中猜想,乃是之前舊作,只是沒有廣而告之,僅在小范圍內傳播。
他點評道,
“此詞用了隱括手法,化用先賢牧之《九日齊山登高》中“塵世難逢開口笑,菊花須插滿頭歸”之詩意,抒發了及時行樂情懷。”
“乃是難得佳作。”
汝南一臉驕傲,對於這首詞,他非常有信心,作出後一直隱而不發,就是為了等待一個契合時機。
郭忠見了,也不由得在心中暗讚,
“此人雖然狂妄,可卻有狂妄資本。”
表面卻說,
“這首詞寫法老練,意境頗高,美中不足,作者明明很年輕,可心態已有遲暮之相。”
“難免有一些,為賦新詞強說愁的故意。”
他自然是要幫著兒子。
汝南聽見,心裡想要暴跳如雷,表面還強自鎮定,只是露譏諷之色,輕輕吐出兩個字。
“聒噪。”
“焚琴煮鶴,雞同鴨講。”
被一個小輩嘲諷,以一種極其不屑態度,這竟將郭忠說的,臉色青一陣紫一陣。
其他人卻未多言,只是又往下繼續看,王夢落最為焦急,搶走眾人之前,第一個探頭望去。
於是也,第一個,“哇”了一聲。
實實在在,有損她淑女形象。
其他人見狀,均是緊隨其後,然後下一個瞬間,所有人面面相覷。
滿臉都是不可置信。
汝南依舊驕傲的站在那裡,雖然心中也是急躁與困惑,可為了維持高手風范,卻不能與旁人一樣。
此刻忽然聽到,眾人驚呼之聲。
心中不由咯噔一下。
暗想不妙。
立馬一個箭步,衝進人群內,盯著郭嘉作品,從上到下,一字一句讀去。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裡共嬋娟。”
傳世名作。
現在哪怕是個傻子,也能看出來。
汝南那首詞,在郭嘉面前,不要說不能打,根本就是毫無還手之力。
螢火敢與皓月爭輝。
沒有任何爭議,汝南完敗。
見此情形,汝南已有些崩潰,這實在是太過分了,哪有這樣不講道理,如此傳世名篇,郭嘉連口酒都沒喝。
就這麽隨筆一寫,似乎都不帶思索,這也太欺負人了。
汝南卻不敢指責郭嘉,是旁人代筆。
因為若有此才華,必不可能甘為人代筆,哪怕真有人願意,至少也不會為,還乳臭未乾的郭嘉。
如今這第一首詞,就已分出了勝負,雙方水平孰高孰低,此刻一目了然。
但既然做了三場比試,後面兩首也是要看的,形式上流程還是要走的。
第二首詞牌名,燭影搖紅。
汝南作品。
暮雨初歇,桂花零落飛煙散。一輪明月照秋霜,千丈真如練?須問凌霄飛雁。附望眼、蒼山點點。穿雲劍雨,掠風梳頭,人間應羨。
郭嘉作品。
一畝清陰,半天瀟灑松窗午。床頭秋色小屏山,碧帳垂煙縷。
枕畔風搖綠戶,喚人醒、不教夢去。可憐恰到,瘦石寒泉,冷雲幽處。
第三首,金蓮繞鳳樓。
汝南作品。
似箭光陰如飛去,思故人、煙崖雲路。月下塵夢茶香注,煮浮沉,竹君清醑。
郭嘉作品。
絳燭朱籠相隨映,馳秀轂、塵清香襯,萬金光射龍軒瑩。
大家夥一口氣看完了這四首詞,作品水平優劣,無需旁人多言,高下立判。
郭嘉完勝。
汝南慘敗。
汝南此刻已是,面如死灰,他真的敗了,哪怕再投機取巧,掏空心思,想盡各種辦,最終也無濟於事。
七步作詞,恐將成為一個笑話。
揮毫而就,才是一代神話。
他敗得非常徹底。
而在場見證之人,無一不覺得驚恐,郭嘉之才太過妖孽,怪不得能寫出一首道詩,一路拿下案首。
而對汝南之敗,在有些人心中,還是覺得頗有惋惜,這卻非戰之罪,實在是對手太過於強大。
不是自己不給力,是自己明明已經非常強大,非常厲害,可敵人卻更加強大,更加厲害。
詩詞本是小道。
原本也就是無傷大雅,在絕大部分童生心目中,僅僅是為了科道而作,不過是獲取功名的敲門轉。
可汝南這一敗,硬生生挫了心中銳氣,折了身上傲骨,道心受損嚴重,今後在科道一途。
已無寸進可能。
這輩子終其一生,也就是個童生了,為了爭一口氣, 惹到了不該惹的人,在自己最擅長的領域,被對方狠狠羞辱。
明明是自己主動提出比試,比的也不是對方所擅長詩歌,而是自己擅長的詞。
可莫名其妙,就被郭嘉擺了一道,輸的一敗塗地,搭上了一輩子前途,毀了自己終生幸福。
僅僅為了面子,這付出代價,難免太過於慘痛。
今後也必將成為反面教材,在全道院甚至全道觀,在無數年間,被反覆提及。
被拎出來鞭打示眾。
以警示後人。
全程參與其中,目睹最後結局,郭忠心中也是駭然,不想自己孩兒,早非昔日,吳下阿蒙。
已經讓自己有些看不懂。
不單單是道性甚高,眼界開闊,視野高瞻,為人時而謙遜有加,時而又有些囂張跋扈,更是心機深沉。
最是文采斐然。
每一步都有謀略,可以說是步步為營,也可以說是層層遞進,還不屑使用陰謀詭計。
就在對方最得意之處,用對方最滿意的矛,來攻擊對方最滿意的盾。
以己之長,攻彼之長。
就是這麽倔強。
就是這麽厲害。
見到孩兒如此有出息,郭忠都是不服不行。
見到眾人不說話,郭嘉冷哼一聲,
“我們父子從東林遠道而來,原本想要慕名求教,可惜事與願違,你們這白雲士子,也不過如此。”
“不過土雞瓦狗爾。”
“今日諸位新晉童生,均是見證者,我這意見,你們現在,誰同意?”
“誰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