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水雲笈 第8章 南渡（下）

宋軍在滑州擊敗東路金軍，挫敗了兩路金軍聯合攻佔開封的企圖。

與此同時，黃河兩岸宋民紛紛組建抗金義軍，西路金軍望見渭河南岸義軍遍野，不敢渡渭河南下。

大宋軍民在宗澤的指揮下，頑強作戰，各地義軍配合宗澤，廣泛出擊，擾亂了金軍的後方。

王彥領導的八字軍轉戰太行，聲名遠播，兩河義軍紛紛響應。

翟進、翟興兄弟先後在伊川的皂礬嶺、驢道堰、龍門等地擊敗中路金軍，收復西京洛陽。

李彥仙組織義軍擊敗西路金軍，收復陝州，同翟興會師。

此外，義軍首領王善、楊進等各自率領十萬義軍投到宗澤部下。

其他各地義軍人數各以萬計，也奮起抗敵。

在艱難百戰之後，各路宋軍乘機收復一些州縣，宋金軍力對比有了一定的變化。

宗澤的抗金措施初見成效，宗澤總結成敗得失，以便再戰。

……

金宋決裂之前，趙邦傑在平定軍任職，授武翼大夫。

靖康之亂時，金兵攻襲平定軍。城破後，趙邦傑帶著三百名殘兵突圍，一路向南，經樂平到達真定五馬山，遂佔山舉義。

此後金軍佔領了真定府，趙邦傑盤踞山林險要，保存實力，與金人遊擊抗爭。

斡離不將馬擴軟禁在真定府，許其開酒肆過活，隨後便率軍繼續北上。

斡離不或許以為自己有的是時間，先把押解宋俘北上這件要事辦妥了，再找機會勸降馬擴。可這年六月意外得了傷寒，不久便去世了，終究沒有再見到馬擴。

斡離不離開後，馬擴就開始利用酒肆人雜之便，暗中物色可托之人，作為自己與外界聯絡的傳信人。

馬擴早聞趙邦傑之名，試圖秘密派人聯絡與之結交，最後終於同五馬山寨通上了音訊。

他耐心等待時機，裡外相應，準備逃亡。

……

金人南侵已有月余，戰事焦灼於黃河南岸諸郡。

此時的真定府由於遠處戰略後方，金人守備略有松緩。

馬擴心想正是逃走的好時機，半年來跟五馬山寨交流緊密，正細致策劃一場逃亡。

馬擴和趙榛商議，若僅他二人逃脫並非難事，但要想顧全馬擴全家老小無虞，必須周密策劃才能萬無一失。

他們商定於二月清明上巳時節，假借上墳祭祖為由，攜全家老小一同上山，由五馬山壯士接應，當萬無一失。

而趙榛身份並未暴露，待他到山寨一切安頓好後，再擇機迎他上山。

建炎二年二月二十七，馬擴攜全家老小一同上山祭掃先塋。

出城之後，馬擴假裝跟隨城裡一戶人家出城送殯，成功逃出了真定城。

當時隨同的還有他的親屬和摯友一共十三人，他們在趙邦傑的接應下，擊滅金兵看守，將馬擴一行人迎入五馬山寨。

馬擴奔赴五馬山寨的消息傳出後，引起了附近各山寨義軍的極大反響，眾人欣喜雀躍，並推舉馬擴為眾山寨的首領。

如果說當初馬擴在西山和尚洞第一次被推舉為各路山寨義軍首領是因其出眾的軍事才乾，那麽這次他再度眾望所歸，則應該緣於他血戰金軍的英勇事跡。

趙邦傑以馬擴在江湖中頗具俠名，且對金軍情況熟悉，便推舉他為山寨首領。

然而，馬擴知道自己遠沒有號召天下的資格和影響力。要想凝聚河北豪傑義士共同抗金，需要有更具權威的人物來主持。

馬擴謙虛不就，說道:“另有一人更適宜為義軍統帥。”

趙邦傑問道:“何人更能勝任?”

於是，馬擴便將邂逅信王趙榛一事詳細道來。

山寨首領們皆連聲稱是，準備盡快將趙榛迎入山寨，方能號令群雄，爭取天下響應。

……

且說馬擴成功逃脫後，金人得知是投奔了五馬山義軍非常震怒，將酒肆中所有人緝拿拷問。

眾店夥卻並不知詳情，金人再三拷打也未問出他情，便將酒肆的其余人等均關入牢房。

趙榛也沒能幸免，挨了一頓皮鞭毒打，已是皮開肉綻。

正在此時，玄君感到七魄驚擾異動，知道必然是趙榛有事，連忙趕到。

獲悉緣由後，當晚趁著夜幕掩護，那飛馬在外面一頓暴走驚擾，引得看守出外查看，玄君方得機施法進入牢房。

眼看趙榛已經昏死過去，不得不將他抱出城外，找個僻靜之處，再仔細查看。

趙榛受傷失血，他的血液再次引得七魄躁動，可玄君再三施法均不能像之前那般將七魄灌入體內。

他甚是奇怪。想來可能是那人的三魂不願入體，因此他無法強行令他奪舍重生。

玄君有些焦躁，不知如何才好，他正想強行將七魄打入趙榛肉身的時候，他卻悠悠醒轉了。

玄君一臉吃驚地看著他，不明白為何不能施術。

趙榛一睜眼，便看到玄君俊眉微蹙，鳳目圓睜，正急切的注視著自己。

月光如水，灑在那人臉上，如冰雕玉琢一般，真如九天仙人。

趙榛沒想到竟是垂雲道長救了他逃出監牢。

一刹那，他恍然醒悟，原來那日落入黃河之時見到的人也是他。

趙榛想起後，既驚且喜，心頭湧起一股難以言說的喜悅之情。想不到這道長居然真的是法力高強的劍仙，更沒想到他會兩次救他於水火。

他難以抑製感激之情，說道:“垂雲道長，那日在黃河也是你救了我吧?”

還沒等玄君回答，趙榛握住他的雙手謝道:“能得道長如此垂青，在下不勝感激！”

玄君連忙抽出雙手，略顯窘迫。

趙榛方覺自己有些失禮，連忙賠罪道:“是我唐突了，請道長恕罪，方才確實心中歡喜，舉止失儀，還望道長海涵。”

玄君看他誠心賠罪，心中喜悅溢於言表，竟像個孩子一般。

這是他從沒有在那神色黯然的臉上見到過的表情，倒也不忍心說破。也不承認，也不否認，任他自以為然罷了。

那趙榛顯然喜形於色，久經離亂之後，他已心如寒冰。如今卻有人願意兩度救他於危難，頓時燃起了一絲求生之欲。

趙榛心想，既然祖先庇佑，天降福星，我必不會辜負爹爹孃孃，誓要光複趙氏江山，也定不會辜負眼前救他之人。

……

玄君見他遍體鱗傷，心有不忍，可此時回城又太過張揚。

正在猶疑間趙榛對他說:“垂雲道長，可否送我到讚皇五馬山?”

玄君答道:“先處理下你的傷口吧。”

他解開趙榛的外衣，只見胸前橫七豎八的幾道鞭痕，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小的玉瓶，將瓶中藥粉灑在趙榛的傷口上。

趙榛隻覺此藥粉甚為靈效，剛一撒上便覺疼痛漸止。

玄君見其傷口均無大礙，隻一處過深，當下還在流血。又見他衣服均已髒破，便扯下自己白色裡衣，撕下兩片長布條，將他胸前傷口包扎好。

又從囊中取出一顆藥丸，塞到趙榛口中。

趙榛想都沒想就吞了下去，一言不發，只是拿眼睛看著他。

月光冷冷的撒在那人臉上，傷口也在灼灼刺痛，而趙榛心裡卻是暖暖的。

處理好後，玄君環顧四周，確實無棲身之所。眼看夜色正濃，就想那也只能暫且先把他放在五馬山了。

……

玄君本不想在凡人面前禦劍騰空，但這段時日見他頗為穩重，話語也少。心想遲早要讓他見到更多，倒也無妨。

於是，左手攙扶起趙榛，右手掐住劍訣，乘風而上。

趙榛哪裡見過這般情景。

往日於皇宮內苑倒也見過父皇召見不少得道高人，但最多也就是祭符祈雨，作法降煞。雖然凌霄道人林靈素曾經召喚回她母親明達皇后的魂魄，但那時他年紀尚小，未曾親見。

今日被垂雲道長提起禦劍乘風，不知自己是不是做夢。

趙榛狠狠掐了自己一下，方知自己不是在夢中。

再看腳下，山林樹木呼呼而過，身畔薄雲飄飄直飛，不由得趕緊抱住玄君。

玄君被他緊緊抱住竟有些窘迫，可這在半空中也不能將他推開，只能怒目而視。

趙榛感到兩道寒光射來，抬頭正看到玄君一雙鳳目含嗔，才發現自己又唐突了。可他又不敢松手，只能低下頭假裝沒看見。

好在不一會就到了讚皇五馬山。

讚皇自隋開皇十六年置縣，因境內有讚皇山而得名。相傳周穆王伐犬戎戰勝於此，封為讚皇山。隋置縣時，以山名謂縣稱讚皇。

這五馬山在讚皇城東十裡。南隔濟水與瓦龍山相望，北跨槐河和萬花山對峙，登上山巔，西望巍峨的太行群峰，東眺遼闊的華北平原。

傳說當年劉秀被王莽追殺，走投無路，靠著從山中走出的五匹白馬獲救，之後五馬化為五匹石馬，即為五馬山名稱的由來。

趙榛想到此處，覺得是個好兆頭，更期待五馬山聚義能夠匡扶趙氏江山，不由得激動萬分。

玄君感到身旁之人傳來的一陣陣熱氣，很是不適。

他從未跟一個凡人如此親近過，幾千年來更是沒有人膽敢如此對他，真是又可氣又無奈。想想自己終究是要取走他的肉身，也便釋然了。

二人正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不一會就到了五馬山寨的山門前。

玄君收起仙劍，二人落在地上，便將趙榛甩開。對他說:“由此上山，不遠便能看見山門。”

說完便轉身下山了。

趙榛喊道:“垂雲道長……”

玄君一轉身，問道:“何事?”

趙榛卻也無法開口，他不知以何理由挽留他，隻得說道:“請道長一路小心，後會有期。”

言罷，拱手道別。

玄君拱手回了一禮，突然想起一事，便從身上掏出一張靈符遞給他，對他說:“若有緊急之事，將此符篆點燃化為灰燼，我便可知。”

趙榛連忙上前，接過符篆，還在想如何道謝，可抬頭卻見玄君已轉身飄然而去。

趙榛隻覺心中滋味不知如何言說，頓感悵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