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水雲笈 第2章 山河破碎（中）

此時，宰臣已收到邊境奏報，金人已進入宋境。

童貫聽說金人入侵派使者去見粘罕，金人表示只有割讓河東、河北，以黃河為界，才可以罷兵息戰。

十二月初，東路斡離不率軍突破古北口，連下檀州、薊州。

燕京府守將郭藥師所統領的常勝軍由漢人和渤海人組成，在白河迎戰失敗後，他並沒有率軍撤退，而是決定再次投靠新主。

士兵七萬、甲胄五萬、軍馬萬匹，全為金有。

隨即，郭藥師很快就率領所部將士轉頭與宋軍交戰。

十二月初十，燕京失陷，此時距宋收回城池還不足三年。

西路朔州、武州、忻州相繼投降，太原以北的領土很快就淪陷了。十八日，破石峽關，西路粘罕軍直抵太原城下。

十二月二十，徽宗下罪己詔，檄令四海起兵勤王，詔命淪陷區組織義軍抗金，並任命皇太子趙桓為開封牧。

……

眾臣商議如今之計最好的出路就是勸徽宗退位，太常少卿李綱堅定的持此看法。

李綱拜訪了他的好友吳敏，李綱告訴他，只要徽宗退位，金軍就會撤兵，囑他力勸徽宗內禪。

他認為將皇太子任命為開封牧不足以扭轉局面，言道:“非傳以位號，不足以招徠天下豪傑。”

吳敏問:“監國是否可行?”

李綱答:“不可行。”

隨即，吳敏等人覲見徽宗。李邦彥和幾位宰輔呈遞了金國的出師檄書，其措詞極為不敬，一如攻打天祚帝時的用辭。

徽宗讀了檄書後，只是哭泣，沒有說話。讓宰輔們晚上再議。

當晚，徽宗在玉華閣召見了吳敏，問他的想法。

吳敏道:“自寇之入，臣常私禱於宗廟，不知許臣奏陳否?”

徽宗許其直言。

吳敏續道:“臣不避萬死，懇請陛下定計巡幸。陛下興神霄派多年，長生大帝君乃聖壽無疆之謂。然長生大帝君旁若無青華帝君，則長生大帝君何以能聖壽無疆?青華者，東宮也。”

徽宗神色稍安，言道:“朕非貪戀帝位，然天下黎民盡付一身，不敢不殫精竭慮。”

吳敏又道:“陛下能定計，則中原自此數百年仍為中國。不能定計，則中原自此逐為夷狄。中原數百年利害在陛下今日。陛下果能如臣策，臣敢保聖壽無疆。”

徽宗知道金軍不出十日便可攻到開封，如今之計，隻好應了眾臣所請。傳位太子，留新帝守城，方可勠力同心，募天下英豪四海勤王。

於是，有了前文那一幕。

太子趙桓，年方二十五歲，於兵連禍結之際，接過了大宋江山。

……

然而，徽宗內禪並未如眾臣所願使金軍停止進攻的腳步。

十二月二十九，宋使到達斡離不大營請求議和。

降將渤海人郭藥師力勸斡離不拒絕宋庭請和，繼續南下。

郭藥師反覆向其描述了他見到的汴梁城有多富庶，宋室宮殿有多奢華。並且願為先鋒，跨過黃河，圍攻開封。

……

靖康元年正月初一，欽宗前往明堂接受百官朝賀。

就在第二天，守衛黃河北岸的七千軍隊和南岸的三萬軍隊不戰而走，未能阻止金人渡河。開封府全力備戰即將到來的圍城。

正月初四，徽宗及宗室南下鎮江為國祈福。

由於吳敏的推薦，李綱被任命負責京城防禦。

守城將士共有九萬六千人，李綱在四面城牆都部署了一萬兩千人，另有一萬人保護延豐倉，那裡有四十萬石谷物和大豆，還派了一萬人守衛新城東牆的朝陽門，剩余兩萬八千人作為後備部隊。

正月初七，粘罕的西路軍還在攻打太原，斡離不所率的東路軍已兵臨汴梁城下。

同時，出使金國月余的李鄴返回開封，言稱金國不可戰勝，極力主張向金請和。

李綱呈遞奏疏言稱盡管金軍勇猛強悍，但精銳不會超過三萬人，而且軍隊裡多半不是女真人，而是奚人、契丹人、渤海人等異族士兵。宋朝即將到達的援軍則有二十萬眾。

而後正如李剛所言，正月十四以後各地勤王之師相繼抵達，姚平仲、種師道所帥涇原路及秦鳳路之軍亦已到達，至二十一日已達二十余萬人。

但當時，朝野上下還是傾向於議和。

正月初十，使臣回報金國要求歲幣增加兩百萬貫和其他黃金白銀綢緞牲畜等，總價相當於之前對遼歲幣的一百八十倍。並割讓太原、中山、河間三鎮，要求派親王、宰相為質。

李邦彥力勸欽宗接受，而李綱則認為這樣的妥協只會讓金人變本加厲。

……

最終，宋朝同意了金人的條件。

徽宗第九子康王趙構自告奮勇同宰相張邦昌前去金營為質。

此時的趙構，不過是個十九歲的少年，這是他第一次出使金營。金軍大營中龍幡展展，虎纛獵獵，卻並未嚇倒當年的趙構。

宰相張邦昌進入金營後則嚇得沒有人形，趙構鄙視的對他言道:“張相公何必如此！”

這位十九歲的少年文武兼修，教武場上能挽開一石五鬥的硬弓，囚禁於金營每日照常看書、練武，不由得讓金人刮目相看。以至於金人認定他不是真正長在深宮裡的親王，而是將門之子。

……

籌集金人所要的巨額賠款並非易事，所有被皇上賜予金銀的人都要如數將其還回元豐庫，所有皇家資助的宮觀寺廟及開封府各司都要將公用金銀上繳左藏庫，以及沒收了獲罪被貶官員的家產。

這些尚且遠遠不夠，朝廷向民間借貸，承諾事後政府如數償還，有敢私藏金銀者以罪論處。

這些仍然不夠，還搜刮了百姓家中的珠寶器皿充抵銀款。

此時，有人奏報，金人已經開始挖掘皇陵了。

二月初十，最後一批金銀終於進獻到金軍營中。

此時，前來勤王的各路宋軍也越聚越多，金人怕被切斷北歸的後路，第二天斡離不就率領大軍北歸了。他們退回了趙構，擄走了肅王趙樞。

在此期間，圍攻太原的粘罕聽說了斡離不索要的賠償後，也要求宋軍向其支付巨額賠償，被太原宋軍統帥拒絕了。

東路軍北返後，在太原還處在被圍攻的情況下，欽宗居然下詔令勤王之師停止來援，各歸本路。

……

正月十五，徽宗南下一行人到達了鎮江。

那些未隨上皇南下的徽宗朝舊臣遭到了政治清洗。

王黼被罷官，流放出京途中被人殺死，並將首級送回京城。

宦官李彥也被處決，家產抄沒充公。

宦官梁師成被罷官後自殺。

與此同時，朝臣建議迎回徽宗，並且懲處和徽宗南下的幾位重臣。

彈劾徽宗手下主要大臣的奏疏不斷湧入，被彈劾的大臣也一個接一個的遭到罷免。主要是針對蔡京、蔡攸及其親屬，以及隨徽宗南下的童貫和高俅，宇文虛中和王安中也被罷官和貶斥。

朝中不斷要求徽宗回鑾。

四月初三，徽宗在朝臣的力勸下返回了開封，入住龍德宮。

隨即，徽宗身邊的守衛全部被換掉，也禁止任何人出現在龍德宮附近。

蔡京、王黼、王安中和朱勔等人的所有親戚，包括姻親都被免職。

五月，蔡京的子孫被貶黜到各地。

六月，白時中、李邦彥被貶。

七月，王安中、蔡京被貶。此時的蔡京已年過八十，流放途中不到十天就死了。

八月，吳敏被貶。

九月，童貫的首級在開封的集市示眾。

從那時到十月，跟隨徽宗的主要大臣均被賜死，包括童貫、趙良嗣、蔡攸、蔡翛和朱勔。

此間，徽宗很少能見到欽宗。

十月初十，徽宗生日當天，欽宗來拜見上皇，徽宗欣喜給欽宗製酒，但欽宗拒不肯飲，徽宗痛哭流涕。

從這時起，宋徽宗趙佶，如今的上皇道君皇帝，已經成為了一名囚犯，而且他已經聽不到來自龍德宮以外的任何消息。

……

圍城之困雖解但金軍並未撤出宋境，東西兩路依然在圍攻真定和太原。就在朝廷上下忙於黨爭之際，宋朝再次陷入危機，金人又回來了。

由於北方三鎮守將拒絕割讓三城，粘罕也未拿到屬於他的戰爭賠款，東西兩路大軍又重新殺回開封。

九月初三，堅守了長達九個月的太原最終陷落。

十月初五，真定也在彈盡糧絕後失守了，守將戰死。

形勢日趨危急，欽宗被迫下哀詔，征四方兵，派他的九弟康王趙構和資政殿學士兵部尚書王雲出使金營，談判割地議和之事。但金軍行進速度很快，已經渡過了黃河，他們反而走到了金軍的後方。

十一月間，西路軍進攻西京洛陽，西道總管王襄棄城逃走。金軍不戰而佔領西京，並立即派出一支兵力西趨潼關，阻隔了宋軍精銳西北軍的來援之路。

東路軍自真定南下，當時宗澤守磁州，金軍知其實力不願強攻，派一支騎兵佯攻磁州，牽製宗澤主力。

已經六十六歲高齡的宗澤披甲登上城牆，率領麾下壯士用神臂弓將金兵逼退，隨後開城門追擊，一舉斬首數百。

金軍主力則繞過磁州向東經恩州再向南趨大名，於十一月十六，在李固渡渡過黃河。

十一月二十五，欽宗還沒等到康王的消息，第一支金軍騎兵已到達開封城外。

在此之前是否遷都巡幸的抉擇還沒有定論，但此時此刻，宋欽宗趙桓已經走不了了。

十一月三十，斡離不和粘罕的兩路大軍在開封城外會師，斡離不駐扎於城東北的劉家寺，粘罕選擇的扎營地點是宋朝皇帝郊祀的青城。

實際上，此時城中守軍有七萬人，金軍兩支人馬加起來也不過十多萬人，尚不足以包圍開封外城。

……

金國使臣暗示如果宋提出足夠誘人的條件，他們願意停止進軍。

宋朝立即送去十萬匹絹，金軍一收到物資，立馬又提出了新的條件。金軍假意談判不過是掩護其進攻，而宋庭則是凡有所求，悉從其請。

與此同時，康王趙構現在被困在戰線以北的相州，無法返回開封。

欽宗命人攜蠟丸密詔急送相州康王趙構，任命他為河北兵馬大元帥，征兵勤王。同時命駐長安的范致虛為陝西五路宣撫使，馳援東京。

由於之前大量的物資都已賠償給金國，此時的東京城內補給也沒那麽充足了。更何況是兩路大軍集結，局勢更加危急。但是這一次，朝廷下定決心奮力抗金，而不是向金軍求和。

在準備攻城時，女真人驅使難民在前面開路，強迫漢人為他們搬運石頭砍伐樹木，建造攻城設施。

雙方的戰鬥真正開始於閏十一月。

一開始雙方都用火攻來壯勢，用投石機投擲炮石。

閏十一月初八，朝廷允許城中百姓從皇家園林艮嶽中取石。

這些石頭曾經是一船又一船從江南運來的價值不菲的花石綱。這些美麗的石頭曾令多少人家破人亡，更有些碩大無比的太湖石一路侵擾運河沿岸州府，過河拆橋、穿城拆門的運至京城。而艮嶽中培育的名貴花木此時則被當做柴薪而砍伐，那些豢養在園中恍如在閬苑仙境中徜徉的珍禽異獸則成為了百姓充饑的野味……

與此同時，雙方也互遣使臣，金軍堅持要求欽宗本人親自前往金軍大營，並且聲稱如果欽宗前往仍然能夠受到禮遇，如若是城破被俘，那就不可能了。

之後金又提出，只要將徽宗、九歲的皇太子趙諶、皇叔越王趙偲、三弟鄆王趙楷送去作為人質， uukanshu 就可以繼續談判。

欽宗答覆，朕為人子，豈可以父為質。

……

閏十一月二十五，大雪紛飛。

開封在這一年經歷了很多極端天氣，當天的大雪就是其中之一。粘罕對部下說，雪勢如此，如添二十萬新兵。

不久，外城被攻破。

大批宋軍在最後一戰中喪生，其他人則隨著數以萬計的百姓逃出城外。金人放火燒掉城樓和延城的防禦工事，汴梁城很快就籠罩在大火之中。

金軍攻入城中，開始劫掠殺戮。人們都驚慌失措，想方設法躲起來。有幾千人投河、投井或懸梁自盡，尤其是女人。

欽宗登上東華門，下令將兵器分發給民眾。

金軍攻下外城的第二天，欽宗登上宣德門，請百姓獻策。

一些人感謝欽宗仍然留在城中，沒有拋下他們。

盡管外城已陷，宋朝將士及城中百姓仍有三十萬人願意領兵器與入侵者肉搏巷戰。但人數並不佔優勢的女真人並不希望這樣，因此他們開始與宋談判。希望宋朝主動交出他們想從城中得到的一切，作為交換，女真人承諾不讓金兵在城內為所欲為。

欽宗派三弟鄆王趙楷領使前去金營談判。

金人列了自上皇徽宗、太子趙諶以下一大串名單，包括朝中重臣及河北將士的親屬。

欽宗答覆，今城已破，生死之命屬在貴朝，又怎敢相拒。但父子之間，心所不忍，願親身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