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水雲笈 第27章 民祀唯房（下）

妖眾層出不窮，將河宮團團圍住，進攻之勢此起彼伏，前赴後繼。

不多時，群妖便攻破了河宮結界，衝進河宮大門。

這時，武羅趁機掙脫姐姐的束縛，搶身衝進了河宮。

姑射看形勢危急緊跟其後進入了河宮，而巫鹹則試圖修複結界，阻止更多的妖獸進入河宮加入戰團。

冰夷帶領河宮眾將護住河宮大門，正和群妖殺做一團。

武羅闖入，二人正面相迎，曾經的情人如今卻兵戈相見。

武羅也不多言，舞動冰霜利刃攻來，很快冰夷便落於下風。

那冰夷雖出身高貴，資歷不淺，但終日依仗神域之勢無心苦修，修為實在不值一提。三招兩式之間便被武羅打翻在地動彈不得，隻得軟言溫語，苦苦哀求。

武羅面對曾經的心上人百感交集，當初二人濃情蜜意海誓山盟，何曾想過竟有今日。

眼見冰夷苦苦哀求，當下深悔自己竟被一副錦繡皮囊所惑，卻不知這絕美容顏之下更無半分根骨。

武羅長歎一聲，雙目如炬，盯著冰夷說道:“昔日你曾說過他日如若負我，必將萬箭穿心，神魂俱滅，今日你還有何話說?”

冰夷面如死灰，萬料不到武羅竟如此絕情，癱坐在地，不知所措。

武羅看他無言以對，輕哼一聲說道:“既然你無話可說，那便兌現當日的誓言吧。”

說罷，只見武羅雙手凝氣成霜，那冰霜瞬間結成千百個鋒利的冰刃。再次運氣，便要向冰夷攻去。

這千百個寒霜冰刃如果盡數打在冰夷身上，那他恐怕要變成篩子了。

……

正在此時姑射趕到，急忙喊道:“妹妹且住，聽姐姐一言。”

武羅將寒霜冰刃懸在半空中，回身答道:“姐姐不必干涉，我殺了這個負心人，一切罪責自有我一人承擔。”

姑射說道:“這冰夷死不足惜，但你如此卻更不值得。你年紀輕輕便有這般修為，四海八荒平輩中人何人能及?何必糾結於一時之辱，被仇恨所噬喪了心志，還望妹妹三思。”

武羅聽聞此言不禁沉默不語，今日一戰雖然輕易攻破河宮，但顯然已與神域對抗，那便是與眾神為敵。雖然出了心中惡氣，然而自己卻也不免要葬送於此。想到最後不免與冰夷同歸於盡更覺惡心。

姑射繼續說道:“如今雖已惹出事端，但尚未釀成大禍，你先讓群妖停手，此事還有轉圜余地。人皇素來仁慈，必會給你悔過的機會，妹妹切不可一意孤行，枉顧性命。”

武羅聽聞此言，不禁潸然淚下，突然發現自己竟被仇恨吞噬得面目全非，想想真是愚蠢至極。

姑射又說道:“妹妹只是太年輕，不知人心鬼蜮，但這算不得什麽。今後大可遊歷四方，施展才華。只要放下心結，外間依然天地廣闊。”

武羅頓覺豁然開朗，毅然說道:“姐姐一語點醒夢中人，不必擔心，我心中有數。”

又對地上的冰夷說道:“今日我闖下禍端自會一力承擔，你我海闊天空，再無瓜葛。”

說罷，只見那千百個寒霜冰刃呼嘯而出，直奔冰夷而去。

冰夷無力閃躲，萬念俱灰，心想今日必將斷送於此。只聽耳畔冰刃風聲，寒氣割得皮膚生疼，卻並未被刺破一處，盡數落在了自己的周身。

姑射見武羅能夠懸崖勒馬不禁萬分欣慰，心想務必盡快控制住群妖方能避免禍端。

武羅也正有此想，二人對視一眼，紛紛出手，合力驅趕妖獸。

正在這時，中山五?也已脫困，從青要山趕來助陣。

武羅看到五神慚愧無比，而五神卻能體諒她的心情，前事不提，並肩作戰。

很快，眾神聯合河宮眾將將攻入河宮的群妖趕了出去。

此時，外間的巫鹹也將河宮結界修補了一番，將群妖阻擋在外。

……

話說太山神殿之上人皇兄妹收到急報，說中山各路妖眾不知何故齊聚從極淵圍攻河宮。

此次河宮再度告急，重華兄妹大為震驚，決定再走一趟。於是告別赫天，離開了太山，直奔河宮而來。

眾人馭龍西行，在空中就看到中山各脈妖氣彌漫，三川腹地一派渾濁。

不多時，眾人來到了從極淵。

此前，河伯冰夷被罰禁足千年，因此重華在河宮設下結界。幸虧有此結界，才暫時拖延了群妖的攻勢。

那七十二洞妖首看中山五?趕到，逐漸已落下風，知道僵持下去難有勝算。又遠遠望見東方神光乍現，想是神域援兵即將趕到。群妖害怕遭到圍殲，便生退意。

太一看到群妖正要退走，想前去阻止，可被重華攔住了，說道:“讓他們走吧。”

太一急道:“就這麽任由這些雜碎為所欲為，神域的尊嚴何在?”

就連昊英也忍不住道:“兄長，不該縱容這些狂徒。”

婉妗更不多言，擼起袖子就要前去幹仗，幸好及時被離九和碧霞攔住了。

重華說道:“此前中山五?圍剿妖族過於激進方激起仇怨，今日既已退去，不必窮追。”

眾人怒氣難消，恨恨不已，又不敢違逆兄長所言，都想兄長未免太過仁慈。

隨著群妖退走，這一場轟轟烈烈的攻戰就這麽草草結束了。

……

正在此時，眾神只見兩位神女禦風而來，一位身穿白衣出塵脫俗，另一位身穿青衣也是豐神俊逸。

兄妹眾人頓覺眼前一亮，竟不知這兩位超然世外的仙子是何人。

兩位神女來到近前，向人皇眾神深深一拜，那白衣女子說道:“向人皇見禮，我乃雪女姑射，而這位是鹹女巫鹹，我二人看到從極淵妖氣森森便趕了過來。”

眾人回禮，心下驚歎竟有如此冰清玉潔的兩位神女，海內九州真是人才輩出。

重華言道:“兩位神女仗義援救，重華代河宮眾將致謝。”

姑射答道:“此事因小妹武羅而起，還請人皇容我秉明緣由，網開一面。”

這時，中山五?也已收拾完殘局，前來拜見人皇。沒想到幾人竟不怪罪武羅，也紛紛為她求情。

重華不語，帶領眾人進入河宮，查看河宮狀況和眾將的傷情。

……

重華看到河宮紛亂平息，好在傷亡不算慘重，只有冰夷驚魂未定，顫顫巍巍前來參拜。

重華高坐於河宮大殿之上，神情肅穆。

眾神立於殿中，姑射和巫鹹說明所見原委，天虞和熏池等人一再為武羅求情，可武羅卻表示願受重罰。

那武羅自小冰雪聰明，天份極高，深得隩鵷器重。

她本是冷傲之人，相貌出眾，修為過人，從未向誰低過頭。如今卻因和冰夷的這段情史讓她在四海八荒都抬不起頭，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於是，武羅被心魔所惑，走上極端，千方百計想要復仇。

今日幸得姐姐及時勸阻，能夠幡然悔悟，懸崖勒馬，方未釀成大禍。

此時，她已深悔自己陷於心魔，行事偏激。

她來到人皇面前，這已是她第二次向人皇請罪。

當下心中澄明，做好了接受任何懲罰的準備。

重華說道:“河伯冰夷言行有虧，此前已罰你禁足河宮千年，今日雖被打傷卻也因前事因由，你可心懷怨憤?”

冰夷垂頭喪氣的答道:“小神不敢。”

重華知他雖然風流浪蕩，卻是個沒有膽色的人，這次武羅放過了他顯然他也不敢再去招惹，這段情案算是到此為止了，歎了口氣便不再理他。

於是又問武羅道:“你可知錯?”

武羅答道:“小神陷於心魔，行事偏激。今日勾結妖族，囚困五?，打傷河宮眾將，願領重罰。”

重華言道:“武羅聚眾滋事，破壞河宮結界，幸得姑射及時勸阻，尚未釀成大禍。如今罰你禁足青要山千年，閉門思過。如若再生事端，定不輕饒。”

武羅沒想到人皇如此從輕發落，再次得人皇寬恕，頓感萬分慚愧。於是散落束發，揚起青絲，斬斷一縷於冰刃之下。

只見那縷青絲飄飄揚揚散落在地，就像是她放下的前塵往事一般。

武羅俯身跪地，頓首叩謝，毅然言道:“武羅感念人皇再次寬恕，此身願全心報效神域，如若再犯便如此發！”

……

自此，這場因濫情惹出的禍亂算是畫上了句號。

離九望著碧霞，見她倒似事不關己，可見她心中沒有半分冰夷的位置，而這母神親自為她定下的婚約不知該如何收場。

碧霞感覺到離九關切的目光，朝她微微一笑，走過去拉住了她的手。

二人看眾人還在商討適才的激戰，便悄悄的走了出來。

她二人手牽著手在河宮裡徜徉，不知不覺來到一處僻靜清幽之地。

隔著河宮的避水結界能看見河底水草蔥蔥蘢蘢，水族自在遊弋，遠離了人語聲，只聽見水流聲。

這兩日看到了心月手捧丹心，又看到了武羅斬斷青絲，不禁有些觸目驚心。

而此時這輕輕緩緩的流水聲，讓二人湧動的心潮漸漸平複下來。

離九悠悠說道:“碧霞妹妹，難道情之一字竟如此難以結出善果嗎?”

碧霞言道:“你看這河底的潛流，看似緩和，總覺得它柔若無物。可當你真的置身其中，就會發現暗流洶湧，不知何時一股激流便能將你卷入漩渦，無論你怎麽掙扎也無法逃脫。可站在岸邊的人總忍不住去試試，想感受一下那水流的溫柔。”

離九問道:“那你想去試試嗎?”

碧霞笑著搖了搖頭，說道:“我就想在遠處看著便好。”

離九沉默了，想那心月遇上雲駟，他癡心一片，心志高遠，但卻陰差陽錯，造化弄人。那武羅遇上冰夷，他出身高貴，容顏錦繡，但卻終究沒有一顆真心。要有怎樣的良人，需得怎樣的機緣，才能結出一顆善果?

想著想著，隻覺得有些東西還是深埋在心底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