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她並無大礙,只是虛耗過度。
他尋思此地離神域路程遙遠,不如先去河宮讓離九就近將養。而且水勢危急刻不容緩,急需敦促冰夷疏浚河道。
轉念一想那冰夷實在難堪重任,水勢遲遲不退,想是他無法號令四瀆九藪,因此毫無進展。為今之計不如前去空桑,東皇手下猛將如雲,洪水之事不能再拖,想來還是太一更為幹練。
於是,重華駕馭應龍,帶著離九直奔東荒空桑。
應龍一路疾馳,很快來到東荒,徑直進入了空桑邑。
空桑邑建於泗水之上空桑山下,俯瞰沂沭,遙望淮濟,是個河湖交織的地方。
這空桑邑遠不及神域昆侖的瑰偉雄渾,也沒有華山仙府的巍峨峻極和太山神殿的莊嚴肅穆,但卻是東荒新興的熱鬧繁華的中心都邑。
這裡河道廣布,四通八達,九州部族往來其間,六界生靈雜居於此。
東皇太一治理轄地不同於其他神祇,而是更加寬泛自由,只要不尋釁滋事危害他人破壞秩序,大多事情都會被允許,六界各族的利益也都會得到平等的尊重。
這裡雖然沒有繁文縟節,但有太一強大的實力震懾,也並無任何人敢在此造次。
因此,這裡不同於其他神山那般離塵遠俗,而更像是一座充滿煙火氣息屬於眾生的城邑。
在空桑邑,六界生靈遵守著大家約定俗成的規矩,海內強族也心照不宣的彼此維持著一種均勢的平衡。
這裡魚龍混雜,雅俗共聚,各種新奇事物應有盡有,一派熱鬧非凡煙火鼎盛的繁榮景象。
……
太一聽聞兄長重華突然前來趕忙迎出殿外,卻見到重華抱著離九不知是何情況。
太一不及寒暄,上前連忙一把接過了離九,看她臉色蒼白昏迷不醒,急道:“兄長,她這是怎麽了?”
重華答道:“無礙,只是虛耗過度需要休養。”
太一連忙將離九抱入內殿,安置妥當。探過丹元,知道確實無礙,喂了幾顆補氣神丹,看到她氣息平穩,雙頰漸有血色,這才放心。
此時方回過神來和兄長細說近來之事。
重華問道:“那鯤鵬遇刺一案可有進展?”
太一答道:“應該跟那流波山的夔龍脫不了乾系。他逃脫雷澤之後,與北風隩鵷和南風因乎勾結,合力謀殺了東風折丹,東海禺猇一路追查也遭受伏擊。”
重華說道:“如此與我猜想的不錯。”
於是便將南海一行之事簡述了一遍,說到離九煉化九天玄火時微微一滯,看那太一眉頭緊鎖想是怪他不該讓離九涉險。
太一說道:“請兄長放心,我必將盡快擒拿夔龍,將事情真相剖白於天下,不能讓鯤鵬枉死。”
重華卻說道:“還有一事更為要緊,你派人到東海歸墟和北海尾閭探查一番,我會送信給昊英,讓他去探查西海沃焦。先解了四海之圍,免得海水倒灌淹沒九州,致使生靈塗炭。”
隨即太一便招來中山五?,那天虞和熏池尤善用水,於是派天虞前往歸墟,熏池趕到尾閭,勘察海眼情況。
……
人族九部之一的天璿部聚居在淮泗一帶,而開陽部則在河濟之間,兩部領地地勢低窪,水網密布,近來大雨滂沱,海水倒灌,早已成為海天澤國。
兩部深受洪澇之苦,聽聞人皇正在空桑邑,兩部首領便一同前來求見。
人族壽命短暫,幾十萬年來不知已繁衍更迭了多少代,但人皇九脈的血緣傳承不息,九部族眾在六界中頑強的生存下來。
重華聽聞開陽和天璿的後裔前來,十分欣喜,連忙詔命入殿覲見。
那天璿部和開陽部首領講述了近來四瀆泛濫,食物短缺,還衝走不少族眾,洪水已經嚴重威脅到部族的存亡。
重華一邊同情人族孱弱難以應對滄桑變遷,但也不禁感歎他們有著遠超六界眾生的頑強意志以及旺盛的生命力,正是這些才讓人族血脈能在海內九州大陸上綿延不絕。
重華命他們向西遷徙暫避洪峰,讓天璿部與昆吾山的玉衡部匯合,開陽部則遷往河內投奔天權部,等到四瀆疏浚後再行遷回。
兩部無奈隻得先避洪水,但這給部族造成的損失卻是需要休養生息很久才能恢復的。
天璿和開陽首領告退,回去安排部眾遷徙之事。
人皇看到此時的人族勢力渺小,面對神族的爭端,六界的動蕩,終究還是茫然無措,於是他招冰夷前來回稟治水進展。
冰夷趕至空桑邑,言說水患難平,從三川之地到空桑之野,地勢低矮,一路平坦,因此河道遊離搖擺不定。再加上各族衝突密集,他也是在交鋒中各種騰挪協調。
重華歎了口氣,心想這冰夷雖然出身高貴,但是膽氣魄力不足,在四瀆九藪間威望不夠,確實需要有人幫他分擔加持一下。
於是便命他先行退下,隻得親自主持退洪之事。
……
不數日,昊英從三危傳來信報,此前西風石夷叛亂,西海弇茲全力協助平叛竟然忽略了西海沃焦的異常。
經過詳查,原來是西風之門的女妭趁機作亂,那女妭在大漠豎沙之野,所到之處赤地千裡,能令周圍一切乾旱枯槁,西海沃焦蒸乾海水的功效也能被其所控。她本是西風石夷的得力乾將,便是她封印沃焦促使西海水位上升。
如今,經昊英百般勸說曉以利害,那女妭最終棄暗投明,歸順三危。
此時,弇茲已然修複沃焦,西海泛濫的危機已經解除。
重華聽聞甚是欣慰,那昊英不聲不響但向來處事穩妥,總能替他排憂解難。
而後,天虞和熏池也已返回了空桑。
天虞稟報東海歸墟似有神靈庇護,並無異樣。
而熏池則說北海尾閭的冰川大肆消融,想來這才是海水水位上升的根本原因。但他無力阻止冰川溶解,便迅速回來稟明情況。
重華和太一聽聞此言也覺得頗為棘手,太一說道:“那北風隩鵷早有不臣之心,想必那北海禺京已然被他拉下水,不如讓我前去懲治一番。”
重華說道:“不可,此事不是簡單懲戒便能解決的。這四海四風離心離德已久,且相互競爭侵並,已非一日之寒。四極八荒雖然偏遠荒蠻,卻不可聽之任之,確實需要重新理順四方神祇。如今業已疏通三海,水勢很快便會退卻,其他事情需從長計議。”
……
隨著海眼的疏通,海面水位逐漸下降,風雨停歇,九州洪水日益消減。
而後,在天虞和熏池的幫助下,冰夷很快疏通了四瀆九藪,河濟江淮皆已通達,淵澤湖泊一如往昔,天河雲津危困已解。
此時,重華又收到昊英傳報,自從那女妭歸順三危之後,意欲將功補過。
於是便鼓起西荒豎沙之野的風沙,吹往河套,來湮滅洪水。沒想到這招竟然有效,那黃沙被呂梁山阻擋於河西,層層黃沙落下,吸附了水分,讓河西之地從漭漭澤國變成了一片沃野。
而昆侖之水則從容穿行其間,河道也受到了約束,不再泛濫。
重華為嘉獎眾將功勞,於是便冊封天虞為水神,熏池為澤神,女妭為旱神,以協助天下河瀆神君冰夷來共同維護四瀆九藪水澇乾旱的平衡,保障海內九州的風調雨順。
此時,青女武羅前來稟報,在空桑發現夔龍蹤跡。
太一怒道:“他膽敢來此造次,你們布下天羅地網,這次務必將他擒獲。”
於是武羅帶領空桑眾將出擊,全力追捕夔龍。
……
卻說早在雲荒紀,那夔龍生於東海流波山,後得濕玄造化修成人形。
而後偶遇南風之門的雨師妾便一見鍾情,從此情根深種。
但那雨師妾卻早與東風之門的雲中君生了情意,二人互有好感,情投意合。
那夔龍因愛生妒,從中百般阻撓,不惜降下雷雨。
由於水淹九州累及眾生,母神便懲戒了夔龍,意欲成全雨師妾和雲中君,便將夔龍封印於雷澤。
後來夔龍趁人皇和母神閉關之際逃脫了雷澤,他始終放不下對雨師妾的貪戀,費盡心思想要贏得美人心。
而後他也是鬼迷心竅聽信了一位朋友的蠱惑,竟然籠絡南風因乎聯手殺死了東風折丹。
他想讓南風東風結成死仇,這樣便能徹底拆散雲中君和雨師妾。
可他也沒想到東海禺猇竟然對他緊追不舍,他不想暴露自己,便在他那位朋友的幫助下又殺死了禺猇。
他因為一時意氣,弑殺了兩位創世神祇,心下甚是惶恐。雖已反思交友不慎,受人蠱惑,但已鑄成大錯悔之晚矣。
後來他那位朋友更是以此要挾,迫使他說服南海不廷胡余,將濕玄誘入九天玄火的封印之地使之妖化,培植自己的勢力。
於是,夔龍便一錯再錯越陷越深,終致不可收拾。
如今敗露,四海八荒逃避追捕。
而那雲中君因師門離喪,連日追查真凶,全力緝捕,終於在空桑發現了夔龍的蹤影,夔龍交代了是和南風因乎聯手所為。
雨師妾憐惜雲中君師門不幸,也在幫他密查此事,卻發現自己師門牽涉其中。
當太一手下趕到之時,那雲中君已將夔龍手刃,隨即去了南荒興師問罪。
而後當雲中君找到南風因乎,想要親手手刃仇人的時候,那雨師妾卻擋在了前面,二人不幸終以仇敵的身份相對。
他們背負深仇已然無法面對彼此,一對鴛侶再也無緣攜手。
可憐那雲中君終究是用情太深, 雖然下不了手傷害雨師妾,又不能放下師門之喪,無奈之下竟然先刺死了南風因乎,繼而自刎而亡。
雨師妾看到戀人倒在自己面前,登時斃命,元神即將歸於宸宇。
她萬念俱灰,也便揮淚隨之而去。
……
等到太一的手下查明真相回稟此事,重華不禁唏噓不已。
此時,那雲中君和雨師妾的元神已經化作星辰,卻仍是天各一方,不能相依。
重華知他二人只能相望卻不能相依的心情,又感念他們多年來行雲布雨,恪盡職守,從無紕漏。
於是便冊封雲中君為東方蒼龍箕宿星君,雨師妾為西方白虎畢宿星君,繼續承擔統管風雨的職責。就讓他們在這九天之上,遙遙相伴,久久相守,以解相思之苦。
可憐一對璧人,一東一西隔天相望,一沉一浮東升西落,朝朝暮暮相伴,生生世世相守,相伴相守,卻永不能相見相依。
此後,箕星好風,畢星好雨,二人依舊司風司雨。雖在宸宇不能相會,而當柔風細雨飄落九天的時候,便能感受到雲雨中的纏綿情意。
……
而那鯤鵬死後卻不願上天化為星辰,他們留戀東海,誓願神魂永歸滄海。
所以,在那東海之上歸墟之濱,常常能看到他們的幻影。
那幻影時而是一條大魚逐波千裡,時而又躍出水面扶搖直上,化作大鳥盡情翱翔於九天。
鯤鵬那至死不渝的友情使他們形影不離,永遠逍遙於海天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