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都快要枯竭的運河,這些天突然間漲了,河水都變得歡騰。
少年背著兩把劍,沿著河岸而來,終於又回到了這片熟悉的土地。
仔細算算,其實也就三個月的時間,但李長樂卻覺得,自己似乎度過了好久,以至於此前十六年的放牛娃生活,都變得不那麽真實。
這些天,路過的外地人越來越多,談及北境戰事的也越來越多,以至於小鎮上人心惶惶。
雖說有江北防線,又有淮瀆天下隔著,但是萬一呢?
這裡畢竟距離北境還是太近。
家裡有些底子的,已經開始考慮再往南遷,至於無權無勢的,就只能聽天由命,希冀那淮瀆天險足夠牢固。
李長樂漫步走回鎮前,眼中沒了此前被北境時候的戾氣,卻又多出來幾分他這個年紀不該有的滄桑。
他穿著那套皮質拚接的勁服,腳步沉穩帶著些莫名的氣度,換骨之後個子也比之前高了不少。
走在熟悉的街上,時不時有人看他一眼,一時間卻沒有人認出他來。
“小樂?”
迎面走來的婦人行色匆匆,看到少年以後隻覺得不可思議。
“張嬸。”李長樂笑著打招呼。
張寡婦跟他家都在同一條街上,也不是什麽富裕人家,以前算是為數不多,對待他抱有一絲善意的。
“真的是你啊!”
確認了少年身份以後,張嬸更覺得難以置信。
短短幾個月不見,老李家這個兒子不但長高了,而且看這穿著,似乎也有錢了?
“你,你不是……逃了嗎?”張嬸壓低了聲音,“小樂,你現在趕緊走,趙家人正在四處找你。”
“沒關系,那件事已經解決。”李長樂說完又皺起了眉頭,“我爹娘現在怎麽樣了,趙家有沒有為難他們?”
這段時間他最擔心的就是這個,但趙家人畢竟也不是傻子,當初自己在趙家的作為,再加上被謝靈均的救走的震懾,對方應該不敢輕易動手才對。
張嬸朝著四周張望一眼,隨後歎息一聲,“三個月了,趙家一直沒拿你父母怎麽樣,今天也不知道怎麽了,白家少爺居然把你爹娘給抓了,我正要去通知王鎮長,看能不能通融通融。”
“白家?”
李長樂有些意外,臉色隨即陰沉下來,“說到底還是趙家在背後搗鬼……他倒是真會挑時候啊!”
“小樂,你可千萬別再衝動,白白讓你爹娘擔心。”張嬸眼神真摯,“你現在是不是發財了,如果能用錢疏通疏通,你爹娘應該沒事的。”
“好,我知道了。”李長樂也沒解釋,“您先去通知王鎮長,我去疏通一下關系。”
“你可千萬別衝動啊,我這就去通知鎮長,他老人家一定會做主的。”張嬸腳步匆匆,時不時回頭看少年一眼。
李長樂黑著臉,原本因為回家而壓下去的殺意,一下子又湧現上來,他身形一閃便來到了街道盡頭。
李家的小院內,東西被打砸了一地,一對中年夫婦被五花大綁扔在地上。
李啟林臉上帶著瘀青,怒目看著居高臨下的少爺,“白馳,我好歹也跟白家這麽多年交情,你當真要把事情做得這麽絕?”
“你也配跟我白家談交情?”白馳嗤笑一聲,“我爺爺年紀大了腦子轉不過彎來,我可不糊塗,趙家這麽些天都沒有收拾你,就是想看我白家的態度!”
“雖說我白家也不怕他趙家,但為了你這麽一個破佃戶。”白馳呵呵一笑,“不值!”
“說得好!”
李長樂仿佛突然出現在了門口,一步閃身便到了屋子裡面,“與白家的交情,現在被你斷了。”
甚至都看不清他動手,白家的十幾個家丁便一個個倒飛出去。
他俯下身解開父母身上綁著的繩子,看著父親臉上的淤青,既憤怒又心疼。
“爹,對不起,我回來晚了。”
“小樂……”母親顫顫巍巍撫摸著他那張變化巨大的臉龐,“真的是你,我的小樂。”
“你,你回來幹什麽,傻小子,不是叫你走了,走得遠遠的!”李啟林眼含淚花,又想起來現在的處境,“你走,趕緊走,別讓他們抓到你!”
李長樂聲音也跟著哽咽,又十分平靜地搖搖頭,“不用,爹,娘,以後再也沒有人能欺負我們了。”
“你,你竟敢……”
眼看著家丁全部倒地,白馳一時間居然連狠話都不敢放了。
“交情斷了,現在該算算我父母的帳。”
李長樂沒有廢話,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啊~”
白馳甚至都沒來得及反駁,便被疼痛壓倒了一切。
他依舊沒看見少年動手,就只是一柄綠色的匕首飛過,瞬間便切下了他的右手。
在場誰都沒想到他會來這麽一手, 張慧英直接嚇得閉上了眼睛。
“小樂,你!”李啟林也是大駭,衝著兒子微微搖頭。
他深深地呼了口氣,調整好情緒以後起身,冷冷地看向白馳。
“看在你爺爺的份上,我不殺你,你去把他叫來。”
李啟林一把抓住兒子手,“小樂,白老爺這段時間一直護著我跟你娘,你可別亂來啊。”
“爹,怎麽會呢,我不是要遷怒白老爺。”少年說完,又看向表情痛苦的白馳,“你不是很聰明嗎?知道我說的是誰。”
白馳臉色慘白,左手捂著右臂的斷口,血淚順著指縫不斷滴落。
聽到少年那幾乎命令的語氣以後,隻敢點點頭,踉踉蹌蹌地逃離了小院。
一片狼藉的家中,又只剩下一家三口,少年恍如隔世。
“娘,對不起,嚇到你了。”
李長樂語氣溫柔,其中帶著滿滿的歉意,眼神中沒了絲毫的殺氣。
張慧英哭著搖頭,沒有任何的責怪,反而是滿眼的心疼,“我可憐的孩子,你這些天都經歷了什麽,一定很不容易。”
少年低下頭去,一時間眼含熱淚,沒辦法說話。
他開竅了,他修行了,他殺了很多人,也救了很多人,他甚至還帶回來好多的錢。
這些在外人看來,只會覺得欣羨。
這唯有父母才會想到、才會去心疼,一個少年如此的巨變。
他將父母安頓到了張嬸院中,獨自打掃著一片狼藉的小院。
約莫著一炷香以後,趙俊才捧著一個木匣子,獨自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