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蟒們瞬間被抽去龍骨,赤紅蟒軀於半空中瓦解,“屍塊”散落各地,而流光受六藏流炎塔所召。
緋色流光匯聚塔頂,在溥律楠靈力的捏合之下,六條頎長流光相互交織,漸漸匯聚成一個整體。
遍地蟒身碎塊受到莫名指引,顫動著飛向流光。
一會兒功夫,一條遠超之前體型的龐然大物組建完成,它擺動著無數熾焰流淌的軀乾,將氣流灼燒出一圈圈波紋。
新生的赤焰巨蟒半盤半臥,佔據大半高台,隨著溥律楠一聲令下,巨蟒登時動若脫兔,短短兩息衝至路由面前。
項文海默默站到台下,保障雙方性命是執事的責任,必要時他將直接出手終止戰鬥。
巨蟒昂著足有五人大小的頭顱,張開血盆大口,沸騰的唾液從嘴角滑落,滴落在平坦的石灰岩上,憑空燃起一簇簇花火。
路由手無寸鐵,卻根本無意躲避,他眼神無比狂熱,攤開雙手等待著赤焰的洗禮。
巨蟒居高臨下,一口吞下路由!
沒有步伐,沒有奇跡,高台上不再有路由身影,這一幕看懵台下眾人。
或許所有人都敵視路由,但這絕不是他連安全都得不到保障的理由!
如果一個不被喜歡的刺頭,就活該命喪於此,那麽……誰又會被認定為下一個刺頭呢?
“項執事為什麽不乾預?”
“不知道啊,難道他、他也……”
“溥師弟在比鬥中下了死手,他要怎麽向宗門交代?”
“有溥執事在,有什麽交代不過去的?”
“呵,還有閑情逸致擔心他?多想想你以後怎麽自處吧!”
“我……”
這一次,弘信沒有出聲製止,他是個已經攀上山腰的先行者,有資格享受輿論發酵帶來的益處。
台下群情鼎沸,台上卻寂然無聲,溥律楠本想宣告勝利,卻驚愕地發現赤焰巨蟒已然不受靈力召喚。
巨蟒自從吞噬路由,就呆立原地不再動彈,連構成身軀的無盡炙焰也不再晃動,仿若被隔絕了風。
兀的,蟒首驟然塌陷,赤紅的頭骨露出截面,像是激起了連鎖反應,每一寸蛇軀都不再完好,持續向內坍塌,最終壓縮為一顆圓點。
一隻灼燒著的手掌握住了這顆圓點。
圓點化作火苗覆蓋整隻手掌,接著外擴延伸,化作一道赤紅身影。
身影的輪廓漸漸清晰——是路由!
他從炙焰中歸來了!
“以火藴火……”項文海歎道:“他竟真的做到了!”
篤、篤、篤!
一言激起千層浪,真傳們齊刷刷站起身,一個個滿臉震驚之色。
以火蘊火!
這是一門以同境界的敵對火靈氣滋養自身的秘法,這赤焰巨蟒再強,也是由溥律楠以金丹境靈氣催動,理論上確實可以被同為金丹境的路由化為己用。
但……
以火藴火不是元嬰境才能普遍掌握的秘法嗎?
半刻鍾之前,這路由還是個人盡皆知的廢丹……
為什麽?
他才只有二十二歲……
憑什麽!
不解、震悚,先前那些懷著兔死狗烹心態的真傳們,還來不及好好收拾心情,已匆匆轉化為難言的苦澀。
是的,人們在面對遠超自身理解的事物時,往往不會感到嫉妒——除了弘信。
弘信是左側人群中唯一坐著的人,他的表情並無驚詫,他早已被提前告知一切,但他的手正背在身後,不自覺地攥緊。
他大抵是用過了力氣,五個指甲在掌心留下深深印痕。
弘信是川雲宗本代真傳弟子的大師兄,是宗門金丹境第一人,也應當是在座眾人中最接近元嬰境的天才……但他做不到。
他做不到“以火蘊火”!
在一片瞠目結舌裡,這方妒火顯得格外惹眼。
“很驚訝嗎?”項文海回首,面向川雲宗的未來們,帶著恨鐵不成鋼的勸誡:“事實勝於雄辯,這是最簡單不過的事情,路由能在金丹境貫通‘以火蘊火’,證明他的神識足以匹配元嬰強度,對於這樣的人來說,突破元嬰境不過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修真一途強者為尊,”項文海語重心長:“不論過往你們是何種態度,今日過後,路由就是你們追趕的目標。”
這些東西弘信明白,但執事在大庭廣眾直接挑明,還是令他心中怫鬱,他的拳頭越發緊握,有些不可自抑地顫動,指甲劃破金丹強度的皮肉,溢出久違的點點血液。
他花了一整個十年,才借機鬥倒閔於成,他沒有第二個十年,也不可能允許這樣的事情再次發生!
“廢丹……廢丹……”弘信呢喃著,眼神越發陰沉。
周身炙焰漸漸散去,露出路由堅毅的臉龐,他正看著手中緋色圓點,似乎專注於感悟秘法的玄妙。
以火蘊火確實神奇,但什麽時候感悟都可以,路由先前並未將時間耗費於此,而是借助炙焰的遮掩,大大方方將所有人的反應盡收眼底。
路由盯著圓點,心中想著方才所見。
當路由施展火元素功法,突然打破廢丹之名時,包括項文海在內,在場幾乎所有人都顯露出不同程度的訝異,只有兩個人是不同的,他們並不驚訝,他們看起來早有準備。
這兩人分別是弘信和……秋山航。
弘信的反常倒在意料之內,他畢竟是宗主器重的弟子,而路由在大長老面前漏了底,宗主是理所應當知曉的。
但是秋山航又是怎麽回事?
他為什麽要接近我?
路由如是想著。
少頃,他收斂心神,暫且放下此事。
路由將注意力放回溥律楠身上,掌握以火蘊火之後,他對這種程度的比鬥沒了興致,隻想盡快結束。
“我說過,”路由朗聲道:“我會用劍法打敗你。”
他一把捏碎圓點,破碎的光焰散而不墜,在路由的靈氣重塑下,漸漸化為一柄長劍,外形與損毀的石象劍相同,只是顏色變為赤紅。
路由腳踏白武燃焱身法,幾個起落接近溥律楠。
溥律楠慌忙之中舉塔相迎,塔尖的火苗複又明亮,瞬間融化法器的光焰再次攔截在路由揮劍的必經之路上。
只是這次,長劍與光焰系出同源,勝負隻由控制者的修為高低決定。
路由一劍破開光焰,長劍斜劈塔身,數條蜿蜒的裂縫不斷延伸, 六藏流炎塔霎時失去光澤。
“啊!”溥律楠一聲慘叫,臉色異常慘白。
路由反手打落六藏流炎塔,順勢一腳踹在溥律楠腹部,讓他摔了個結實,接著上前兩步,將手中長劍狠狠擲出,就要獵取溥律楠性命。
項文海還是沒有出手,他並沒有感應到路由的殺意。
“結束了。”項文海不再關注最後結果,轉身飛離會場。
年輕真好,擁有無限可能,他想著。
嘭!
劍刃擦著溥律楠下顎插入台面,而後化為流光消散,在石灰岩製成的高台上留下一道深坑。
“索然無味。”路由歎了一聲。
他今天同意來參加講法,本就做好了同輩立威的準備,他需要用一場所向披靡的勝利,在宗主心中增添砝碼,減少因魔功被滅口的可能。
路由就是要告訴所有人,他擁有與眾不同的天賦,他才是川雲宗的未來!
路由跳下高台,不理會其他人,舉步走向入口,在經過最後一排坐台時駐足。
路由看向秋山航,臉上的表情耐人尋味。
秋山航沒由來的感到心悸,不知是不是做了虧心事,竟有些不敢看路由的眼睛。
半晌,路由輕笑道:“還不走?”
說罷,路由徑直離開講法場,秋山航愣了一下,顧不得真傳們投來的目光,連忙起身追了上去。
在場所有人都是金丹境修士,可沒有人膽敢上前一步,他們平複著來自靈魂的震顫。
甚至不曾有人想到,台上的溥律楠還需要攙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