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午先是向梁泰匯報最新的修煉進度,接著請教了數個修行過程中遇到的疑惑,等梁泰解答後,再回以精心準備的獨特見解,狠狠刷了一波好感。
待到賓主相宜,路由適時拋出想接下采購任務,去延啟城坊市開開眼界的計劃,理由是目前沒有趁手兵刃,想嘗試去獨立收集材料打造一把。
幾番拉扯之後,梁泰也就默許了路由的主張。
至此,路由本該識趣地告退,但出於某種原因,他竟主動提出想留下共進晚膳,梁泰沒說什麽,笑著吩咐親隨添了雙筷子。
待到月上三竿,路由沒了繼續逗留的由頭,便“依依不舍”地做了告別。
他走在回去的路上,手中拋著失而復得的大長老印牌,玩起了猜正反面的遊戲。
只不過他猜的不是印牌,而是秋山航此時在不在房舍。
十天之前,路由被梁泰召見,歸來頗晚,正是那天夜裡,他意外發現,秋山航竟徹夜不歸,不知去向。
而第二天一早,秋山航照常出現在路由房舍門口,結伴前往功法閣修煉,不見絲毫異樣。
按照秋山航表現出的形象,整個川雲宗願意與之親近的,理應只有路由一人,所以整件事情背後一定藏著秘密。
路由的第一念頭,就是與溥律楠比鬥那天,應當但並未呈現在秋山航臉上的訝異之色。
而另一個沒有表現出驚訝的,是大師兄弘信。
路由沒有開口詢問,更沒有做出任何試探,他從一開始就不信任秋山航,那天之後更是將秋山航排除在逃跑計劃之外。
之所以還與秋山航每日接觸,只是為了讓幕後可能存在的黑手失去警覺。
路由將這件事情埋在心底,繼續等待某個能一探究竟的機會。
現在,機會來了。
借著房梁陰影的遮擋,路由悄無聲息地站在秋山航房舍門口,他屈起手指,慢慢扣上實木門板。
咚、咚、咚……
無人響應。
路由想了好些夜半寒暄的托辭,顯然沒了用武的余地。
一道若有似無的青煙從路由腹部冒出,青煙潛於陰影之下,從門縫中鑽入房舍。
這道青煙乃是分身的初始形態,在“第二次重生”吸收刑蛟火銅精時得到加強,已經能以煙霧的形態離體十丈以內。
青煙在大堂內短促環繞一圈,確定屋內無人便原路返回,並未多逗留一霎。
路由此舉隻為確定,不為探尋更多信息,他擔心秋山航房內會設有機關,不想過早打草驚蛇。
畢竟,心裡有鬼的人很可能留有後手。
路由回到自己房間,想了很多關於秋山航說過的話。
“於是我想到了你,路由,我們有相似的處境,我們都有絕佳的修真天賦,為什麽我們不聯合起來,殺出屬於自己的道路!”
“只要能繼續修煉,我可以付出任何代價!”
“三長老‘閉關’與二長老‘雲遊’乃前後腳發生的事情,而且都是由宗主出面宣布,你說這裡面會不會有什麽聯系?”
他其實很早就在暗示我了,路由心想。
夜已深,路由閉上眼睛,靜待下一個天亮。
清晨,秋山航照常等在路由房門口,如初升的朝陽般準時。
“早啊。”他笑著打起招呼。
“早,”路由雙眼微眯,手掌搭在眉頭遮擋陽光,貌似漫不經心道:“昨天回來晚了,乾脆就沒睡,一直練到天亮。”
對於金丹境修士來說,數日不眠亦屬尋常。
“嗯,還是你努力。”秋山航敷衍一句,沒有接下話茬。
路由適可而止,不再談論關於“昨晚”的話題。
兩人寒暄了幾句,像往常一樣前往功法閣修煉,又趕在酉時前離開。
簡單食過晚膳,路由與秋山航走回北院房舍,一路上兩人隨口聊著天,靠近房舍時,正談論到關於樸傑裕的事情。
樸傑裕的經歷與秋山航類似,也是土、火雙靈根,因崇拜前大師兄閔於成,很早就將土元屬功法定為主修,也煉製了一柄土元屬長劍,只等凝聚金丹後拜入二長老門下。
為此,樸傑裕甚至提前跟二長老名下的真傳弟子們混了眼熟。
也不知運氣是好是壞,還沒來得及入門,二長老一脈就遇此大難,為拜師所做的一切努力成了鬧劇,如今也和秋山航一樣站在轉修功法的岔路口。
順著這個話題,路由不著痕跡道:“我昨天遇見樸傑裕了,聽他說這個季度的采購任務已經發布,獎勵還蠻豐厚。”
“嗯,采購任務適合他,”秋山航接話道:“他確實說過要重新煉製一把火元屬兵刃。”
“那你呢,”路由順杆上爬:“你參加過采購任務嗎?”
“築基境時想過報名,但那時凝丹壓力太大,總覺得每一刹光陰都緊迫,便沒將時間浪費在出行上。”秋山航答。
“築基靠積累,金丹重感悟,”路由道:“突破元嬰不是一朝之功,如今倒是有空閑做你曾經想做的事。”
“不了,”秋山航拒絕得乾脆,全然沒留意話裡的潛台詞:“采購任務的獎勵對築基境很有吸引力,但對金丹修士來說,純粹是浪費時間。”
路由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兀的攤牌道:“我報名了。”
“嗯……嗯?”秋山航隨口答著,立時反應過來,產生了一個不很明顯的卡頓,隨即掩蓋道:“你報名這個幹什麽?”
“煉器啊,”路由神色如常:“上次與溥律楠一戰,讓我意識到兵刃的重要性,聽說延啟城有一方煉器專用的爐火遠近聞名,我想去見識見識。”
“其實也沒甚必要,”秋山航斟酌著勸道:“大部分煉器材料宗門也有,金丹境對你來說只是過渡,先用件元屬相合的,等到了元嬰境再鑽研煉器也不遲。”
“是啊,我本來也有這方面的考量,但昨天跟師父說了之後,他老人家也很支持我去見見世面。”路由半真半假地搬出梁泰做擋箭牌。
“哦,那大長老的話還是很有道理的。”一聽梁泰大名,秋山航態度轉得飛快。
又聊了幾句,北院近在眼前,兩人就此分開,回到各自的房間鞏固修行。
入夜,房舍內,路由盤腿閉目冥思,他的思緒卻不如看起來平靜。
分身化為的青煙正躲在十丈開外的另一側,監視著秋山航的一舉一動。
醜時,夜已深了,秋山航推開房舍背面的窗板,腦袋緩緩探出,提溜著下垂的眼瞼,仔細觀察周邊環境。
未見異常。
秋山航一個閃身,從窗戶內鑽了出來,他小心翼翼地闔上窗板,沒發出一點聲響。
接著,秋山航從北院出發,躡手躡腳向更北方移動,借助建築的遮擋,一路走在路由房舍視野的盲區。
在他看不見的角落,青煙遠遠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