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冷潮濕,暗無天日,這是陳金對這座古代監獄的第一印象。
甫一踏入監牢的大門。
一股充斥著腐爛,以及混雜著血腥、糞溺臭味,霎時撲面而來。
陳金隻覺胃裡一陣翻湧。
幸虧早飯沒吃,否則非得浪費在此處不可。
大牢深處,不時傳出痛吟、哀嚎、咒罵、哭泣等各種聲音,宛若鬼哭狼嚎。
這特麽哪裡是什麽大牢,分明就是人間煉獄…陳金強忍不適,跟著年輕快手,來到一處小屋。
小屋裡,燈火通明。
斑駁的牆壁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刑具。
長鞭、火盆、油紙、鐵鉗、老虎凳……每一件刑具上面,全都沾染著黑色血跡。
光是看著,就讓人不寒而栗。
幾個獄卒聚在一起,橫七豎八,吊兒郎當,閑來無事,喝酒打屁,嘴裡飆著不堪入耳的葷段子。
正得勁處。
忽見陳金和年輕快手兩人走了進來,立馬閉嘴。
獄頭一扭頭,目睹年輕快手,哎喲一聲,趕忙起身相迎,諂笑道:“許快手,什麽風把你給吹來了?”
快手獄卒,雖然同在一個機構,但獄卒就跟發配蠻荒之地的囚犯,哪裡比得上風光無限的快手。
況且,這名許姓快手,曾隨郭一白來過幾次大牢。
獄頭認得他是郭班頭手底下的得力乾將,因此不敢怠慢。
“劉獄頭,我奉府尹大人之命,攜這位陳大人前來探視鎮獄司的楊司丞。”
許快手拱手道,“煩勞在前面給我們帶個路。”
“好咧。”
獄頭爽快答應。
取過關押犯人的名冊,查清楚了楊庚壯所在牢房的編號。
隨後,拿了一串掛在牆上的鑰匙,便領著陳金和許快手,沿著昏暗潮濕的甬道,朝大牢深處走去。
“劉獄頭,楊司丞情況如何?”
走在逼仄陰濕的路上,盡量靠中間,許快手問道,“你們沒對楊司丞怎樣吧?”
“豈敢!”
獄頭忙道,“郭班頭親自吩咐,我們自然是細心照料。”
“那就好。”
許快手暗自松了口氣。
眼角余光,瞟了身邊的陳金一眼。
但見陳金面無表情,只顧走路,好像沒聽見兩人的對話。
不多時。
便已來到一間牢房外。
相比其他牢房,這間確實乾淨了一些。
起碼,除了一張破床以外,還有一個臭烘烘的馬桶,能夠乾濕分離。
透過一道道純鋼澆築的柵欄,果然看見正盤腿坐在床上的楊庚壯。
雖然狀態看上去有些萎靡,但好歹還喘著氣。
人沒事就好…陳金提心吊膽了一宿,此時親眼目睹楊庚壯安然無恙,終於松了口氣。
許是聽到腳步聲突然停在了自己的牢房外,楊庚壯緩緩睜開眼睛。
“老爺?”
甫一看清陳金,楊庚壯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怔忡半晌,狠狠地掐了自己的胳膊一把,疼得他齜牙咧嘴。
這才確信是真的,又驚又喜。
以極快的速度,躍身而起,朝著陳金衝了出去,隔著柵欄,虎目含淚,哽咽道:“老爺,我、我給你丟臉了。”
“說什麽胡話呢。”
陳金笑道,“你人沒事就好。”
說話間。
獄頭拿起一把半尺來長的銅鑰匙,將牢門打開:“陳大人,按照規矩,你最多能在裡面待半個時辰……”
“明白,辛苦了。”
陳金摸出二兩碎銀,塞到獄頭的手裡,“拿去給弟兄們買酒喝。”
“這……”
獄頭猶豫地看向許快手。
“陳大人給你的,你便收下。”
許快手道。
“是。”
獄頭歡天喜地,千恩萬謝之後,便離開了此地。
而許快手則是抱著官刀,背靠柵欄,雙眼微眯,閉目養神。
他奉命陪同,自然不能離開。
甚至還要負責監聽兩人的對話,以便回稟。
對此,陳金並不介意。
矮身鑽進牢房,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環境,比豬窩還不如。
陳金歎息著拍了拍楊庚壯的肩膀:“委屈你了。”
“老爺,我……”
楊庚壯鼻子一酸,差點落淚,臉上滿是自責和悔恨。
“時間不多,廢話少說。”
陳金揮手打斷了楊庚壯的施法,“我進這一來是看望你,見你安好,我和白姨便放心了。”
“二來是想問你幾個問題,你一定要仔細回答,不得隱瞞任何蛛絲馬跡,更不能欺瞞我半句。”
“是。”
深吸一口氣,楊庚壯抽了抽鼻子,重重點頭。
陳金沉吟少許,捋了一下思路:“你昨晚追趕刺客,可曾追到?”
“不曾,讓他們跑了。”
“從刺客身上或者武功路數,可曾發現什麽端倪?”
“不曾。”
“既然你沒追到刺客,為何不立馬折回鎮獄司?”
“我追到金鑼巷時,由於符酒酒力消失,所以暈了過去。”
“你確定自己是暈倒在金鑼巷,而不是沈府?”
“十分確定。”
與楊庚壯說到這,陳金登時陷入了沉思之中。
倘若楊庚壯所言非虛,那麽很明顯就是有人趁著楊庚壯之際,將他搬到了沈府。
誒,等等?
我記得沈府是在內城城東,與金鑼巷之間,隔了好幾條大街…想要把楊庚壯這樣一個大漢,神不知鬼不覺地從金鑼巷搬到沈府,而不驚動沿途的巡夜人, 幾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想到這,陳金瞳孔猛然一縮。
“搬運楊庚壯的人,要麽是十分熟悉巡夜人的巡防路徑,要麽就是……巡夜人本身也參與了其中。”
陳金眉頭深鎖,“但問題是,我鎮獄司和巡夜人向來是進水不犯河水,他們為何要陷害我們?”
接下來,過了約摸一炷香的時間,都沒人說話。
牢房裡一片寂靜。
楊庚壯默默地看著陳金,見他皺著的眉頭一直不曾舒展開來,心中的愧疚變得愈發濃烈:“都怪我不好,才害得老爺如此勞心傷神……”
正當他自我埋怨之際。
陳金突然抬起頭來:“在追趕刺客的途中,你可曾遇到過巡夜人?”
“遇到過。”
楊庚壯點頭道,“就在長樂巷,他二人還幫我追趕刺客來著……”
“你確定是巡夜人?”
“當然,他們手裡各自提了一盞銅製蟠螭燈,做不了假。”
巡夜提燈,提燈巡夜,蟠螭燈乃是大乾帝朝巡夜人的獨特標志,沒有任何人能夠作假。
難道真不是巡夜人的問題麽?
那還能有誰,可以在這深更半夜的,繞過巡夜人的耳目,將一個壯漢搬到沈府?
道術?妖法?神通?魔功?
坐鎮乾元城的欽天監可不是吃素的。
事情似乎變得越來越複雜,陳金再次陷入沉默。
這時,一直沒說話的許快手,突然開口道:“楊司丞,你是不是記錯了?”
“巡夜人向來是三人一組,怎會是兩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