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片刻,陳金看了看韓荊,咧嘴一笑道:“韓大哥,你一個人乾他們三個,應該不是什麽問題吧?”
身為禁武司的扛把子之一,倘若韓荊沒有足夠的實力,也不可能爬到現在的位置。
“當然!”
韓荊一挺胸膛,滿臉自信,“我能把他們按在地上,隨便摩……”
話還沒說完,他突然意識到了不對勁,臉色微變,連嗓門也小了許多:“陳兄弟,你該不會是想跟巡夜人動手吧?”
“你以為我傻嗎?”
陳金神情嚴肅,“當然不想。”
“那就好。”
韓荊長長地松了口氣。
“不過——”
陳金話鋒一轉,“萬一一言不合,動起手來,也是沒法子的事。”
拳腳無情,刀劍無眼,倘若能靠三寸不爛之舌搞定一件事,誰願意動用武力解決?
在與人打交道時,手中無劍和有劍不用,完全是兩回事。
況且,陳金在前世時的經歷,習慣使然,先以惡看人,往往喜歡以最大的誠意,做最壞的打算。
很多時候,兩手準備,才能讓自己遊刃有余,進退自如。
聽了陳金的話,韓荊著實嚇了一跳:“陳兄弟,三思呐!”
“襲擊巡夜人的罪名,可不是你一個鎮獄司司正六品官可以承擔的。”
“而且,一旦動起手來,便不是三個巡夜人的問題了。”
“光是周圍的巡夜人,倘若聞訊趕來,形成協防之勢,別說你們了,就連我也得束手就擒。”
巡夜人乃是曹公親自調教,除了本身實力過硬以外,彼此協防,猶如軍陣,默契無間。
尋常高手,一旦陷入協防之中,除非強勢突破,否則只有被耗死的份兒。
更何況,堂堂帝都,又豈是只有巡夜人!
“韓大哥放心,道理我都懂。”
陳金頷首,“我自有分寸。”
與巡夜人動手,已是最壞的打算。
他必須提前想好,萬一出現這種情況,應該如何脫身,不至於臨場慌亂。
“我不管你想跟巡夜人幹什麽,但千萬別衝動。”
情知無法勸止陳金,韓荊正色道,“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跟我說,我盡力而為。”
“謝了。”
陳金眼中閃過一絲感激之色。
原本,他打算帶上韓荊,等到宵禁以後,一起去找巡夜人。
若有韓荊襄助,底氣更足。
但轉念一想,萬一真的與巡夜人大打出手,將韓荊牽涉其中,豈不是毀了韓荊的虔誠。
想到這,陳金最終放棄。
“韓大哥,白姨可能已經做好飯了。”
陳金盛情相邀,“要不一起進去吃個飯?”
“不用了。”
聽到一個“白”字,韓荊秒變靦腆小男孩,連忙擺手,紅著臉道,“我還要趕回去跟巡夜人換班呢。”
此時,距離宵禁的一更三點,還有小半個時辰。
陳金心頭微動:“換班之後,韓大哥有什麽安排?”
“沒有。”
韓荊搖頭,“怎麽了?”
“想讓我跟你們一起去找巡防金鑼巷的那三個巡夜人?”
韓荊一咬牙,把心一橫,“去就去,我就不信他們真敢跟我們動手。”
再怎麽說,自己也是禁武司的司丞,而陳金更是鎮獄司的司正。
官職不大不小,足以用來唬人。
只要己方夾著尾巴不先動手,事後就有斡旋的余地。
誰知,陳金搖搖頭道:“金鑼巷那邊的事,我和庚壯兄二人足矣。”
“韓大哥,你曉得的,昨晚有刺客闖入鎮獄司,我擔心……”
言下之意,再也明顯不過。
韓荊雖是個粗坯,卻也立馬明白,當即咧嘴一笑。
“我懂了,陳兄弟是想讓我照看一下白、白……鎮獄司,對吧?”
韓荊使勁拍了拍胸脯,目光堅決,信誓旦旦道,“韓某義不容辭,今晚就在大門外守著鎮獄司,一隻蚊子也不會放進去!”
“有韓大哥這句話,我便放心了。”
陳金拱手道。
目送韓荊帶著滿臉的激動和興奮之色,匆匆消失在街道盡頭。
楊庚壯垂手站在陳金的身後,一直沒有說話。
在此前,由於文書往來,他和陳金也認識韓荊,但交情不深,僅限於平時見面打個招呼的那種。
他怎麽也沒想到,自己在京兆府的大牢裡,待了不過短短一天,陳金便已經跟韓荊打成一片火熱,甚至能讓韓荊自願幫忙。
“老爺好像變了不少……”
楊庚壯心想。
但他心裡十分清楚,這些變化,或許是因為自己的事,被逼出來的。
念及於此,心中的愧怍,愈發濃烈。
楊庚壯眼圈一紅,哽咽道:“老爺,我、我……”
“又怎麽了?”
陳金不滿地瞪他一眼,“還不趕緊開門去。”
“是。”
楊庚壯一抽鼻子,當即小跑上前。
門還是那扇熟悉的門,卻讓他心中莫名生出了許多感慨,竟有一種近鄉情怯的感覺。
遲疑數秒,楊庚壯略微使勁。
“咿呀——”
街門被他緩緩推開。
這時,白婕手裡拿著一把鍋鏟,從垂花門探出半邊身子,打量著街門處的動靜。
正好與楊庚壯四目相對。
“白姨……”
楊庚壯低著頭,好像做錯了事的孩子,不敢直視。
“楊庚壯,你進來幹嘛?”
白婕皺眉道。
“白姨,我……”
以為白婕是要趕自己出去,楊庚壯頓時有些急了。
“瞧你這一身晦氣,還嫌咱們家不夠倒霉嗎?”
白婕一瞪眼,“眼睛被褲襠蒙住了怎的,沒看到門口給你準備了一桶柚葉水嗎?洗乾淨了才準進門!”
“哦。”
楊庚壯松了口氣,趕忙退出大門。
一看牆腳處,果然放了一大桶水,浸泡著一大把綠油油的柚葉,顯然是新摘下來的。
旁邊還搭著一套新衣裳,以及一條毛巾,壓了張紙條:“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毛巾用後即扔。”
清秀的字跡,出自白婕的手筆。
楊庚壯三下五除二,當街脫了衣衫,只剩底褲,打濕毛巾,以柚葉水擦拭著身子。
臥槽,庚壯兄,名副其實啊…可惜跟我相比,還是差了一大截…陳金無意瞟了一眼,假咳兩聲,邁步走進大門。
“白姨。”
陳金喊了聲,“可以立馬開飯不?”
“還差一個菜。 ”
白婕的說話聲音,伴隨著滋滋的炒菜動靜,從廚房傳出,“今天晚上,咱們一家人好好吃頓飯。”
“今晚不行。”
陳金跟欽差巡視似的,走進廚房,四處搜尋了一番,“待會兒吃完飯,我和楊庚壯要去一趟金鑼巷。”
“金鑼巷?”
白婕回頭道,“去金鑼巷作甚?”
“楊庚壯昨晚暈倒在金鑼巷,醒來卻出現在了沈府……”
陳金一邊說著,一邊拿了根黃瓜,在身上擦了擦,就要往嘴裡送,“我懷疑……誒?”
“沒洗。”
白婕一把奪過黃瓜,洗了好幾遍之後,這才遞給陳金。
嘎吱,陳金咬了一大口,滿嘴汁水,續道:“我懷疑,是巡夜人搞的鬼。”
“巡夜人?”
白婕吃了一驚,“我們跟巡夜人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他們為何要跟我們過不去?”
“不太清楚。”
陳金搖頭,“所以才要去調查。”
“楊庚壯都已經出獄了,又何必這麽麻煩呢?”
白婕皺眉道。
“只是保釋,不是脫罪。”
陳金倚靠著門框,啃著黃瓜,悠悠地望著愈發昏暗的天空,“我有種預感,倘若現在不把此事調查清楚,以後麻煩會更多。”
“既然如此,那我也去。”
“不行。”
“為什麽?”
“我和楊庚壯兩人足夠了。”
“可……”
“我是一家之主,家裡家外,我說了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