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座後,劃拳猜枚行酒令,信手拈來,很快就跟禁武司的衙役們打成了一片,歡聲笑語,極其融洽。
唯獨那個叫做“采薇”的紅牌姑娘,見這桌子十幾個人,看他們的樣子,便是一群武夫大老粗。
不悅之色,溢於言表。
可當她目光一轉,落到陳金的臉上,瞬間兩眼放光,忍不住嘟囔了一句:“鶴立雞群。”
聲音雖小,卻被陳金聽了去。
鶴立沒立不知道,但請你先要搞清楚,對我們而言,你才是雞…陳金一眼就看出了這隻雞,啊不,這位姑娘的心思。
“楊媽媽。”
深深地瞧了陳金一眼,又看了看韓荊、宋天問等人,采薇姑娘又是不舍,又覺得嫌棄,扭扭捏捏道,“我在那邊陪徐公子他們陪得好好的,你叫我來這兒作甚?”
“來的都是客,什麽徐公子、陳公子、韓公子,不都一樣嗎?”
楊媽媽笑道,“采薇,你好好陪這幾位公子,我那邊還有事,便先忙去了。”
言訖。
不顧采薇的抱怨,轉身離開。
“楊媽媽……”
采薇一跺腳,心中大急,卻又不敢追上去,唯恐得罪了客人。
“采薇姑娘是吧?”
陳金衝她微微一笑,摸出一錠五兩重的銀子,擱在桌上,“讓你陪我們這群大老粗,真是委屈你了。”
“這五兩銀子,算是給你的精神損失費。”
在琴清閣,像紅牌這種級別的姑娘,能夠收獲五兩銀子的打賞,絕對不是一個小數目。
這位公子不但長得帥,人也怪好的…可他怎麽跟一群大老粗混在一起呢?采薇瞧了瞧銀兩,又瞅了瞅陳金,妙目中露出些許掙扎的神色。
遲疑少許:“這樣吧,我有一字謎,請諸位猜一猜。”
“若能猜中,我便留下。”
猜字謎,對對子,乃是花女以上級別的姑娘,在陪人打茶圍時,經常一起玩的遊戲。
但大多都是文人雅士。
采薇是個紅牌,單論相貌,便達不到花女的級別,而韓荊等人又是大老粗,劃拳猜枚才是他們的樂趣。
猜字謎?
狗都不玩!
情知采薇心裡嫌棄,故意刁難,韓荊很是不爽。
剛要忍不住發作出來。
陳金點頭道:“猜字謎?姑且試一試,請姑娘出題。”
跟韓荊他們不同,聶鋒也曾讀過幾年私塾,再加上常年廝混青樓,對猜字謎也很感興趣。
“我的謎題很簡單,就四個字。”
采薇一字一頓道,“銷聲匿跡。”
“銷聲匿跡?”
聶鋒喃喃地念了幾遍,雙眼失焦,冥思苦想,在手心裡不停地劃來畫去。
“靠,什麽玩意兒?”
韓荊假裝思索,許久之後,腦子裡一片空白,低低地罵了一句,便跟身邊的兄弟喝起了酒來。
過了約莫半盞茶的時分,采薇環視了眾人一圈,見陳金正自顧自低頭喝酒,默不作聲。
心中不免有些失望:“繡花枕頭。”
聶鋒、宋天問以及幾個禁武司的衙役,鎖眉苦思,卻遲遲沒有猜到。
“猜不到麽?”
采薇香肩微聳,“那就恕我不奉陪了。”
說著,轉身便欲離開。
“等一等。”
陳金突然開口,“采薇姑娘,你這字謎不太嚴謹啊。”
“如何?”
采薇扭頭道,“公子猜到了?”
“這有什麽難的。”
我可是有逆天悟性的男人…陳金面帶微笑,用手指蘸了一些酒水,在桌上緩緩地寫了個字。
“……”
采薇略微怔忡。
“原來是這個字麽?”
甫一目睹桌上的字跡,聶鋒登時恍然大悟。
“還得是我家外甥……啊呸,我家陳兄弟啊。”
韓荊摟著陳金的肩膀,咧嘴一笑。
“采薇姑娘,對麽?”
陳金笑問。
“嗯。”
采薇輕輕點頭。
隨即,默默地將桌上的銀兩,揣進了自己的四次元懷裡。
斂起裙擺,緊挨著陳金身邊,坐了下來,衝著陳金甜甜一笑,露出兩顆小虎牙:“公子是要聽曲,還是行酒令?”
入了勾欄不聽曲,如錦衣夜行…陳金問道:“采薇姑娘會什麽曲子?”
“教坊司秦先生剛譜的新曲,《鵲踏枝》。”
采薇的話剛說完。
坐在一旁的聶鋒頓時精神大振,驚喜道:“教坊司的秦先生又出新曲了?那得好好欣賞一二。”
“教坊司秦先生的曲子很出名嗎?”
陳金好奇道。
“當然。”
聶鋒滿臉陶醉,“千金易得,秦曲難求。”
“這麽誇張?”
一聽這話,韓荊也來了興致,立馬正襟危坐,“俺韓某人今天也要附庸風雅一把了。”
采薇叫夥計取來一把古琴,隨手撥弄了幾下,並醞釀情緒。
“轉軸撥弦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
陳金讚歎道,“想必采薇姑娘此曲,必定不凡。”
采薇嬌軀微顫,瞳孔劇震,有些吃驚地望向陳金。
轉軸撥弦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隻此兩句,朗朗上口,足見功底…采薇心中一動:“這位陳公子絕不是什麽繡花枕頭。”
定了定神。
在眾人的期許之下,采薇輕弄慢撚,櫻唇微啟,邊彈邊唱。
“鵲踏枝頭嘰喳渣,蹙眉暗恨忍嘈雜。”
“夕陽參照蝶戀花,倚樓脈脈望天涯。”
“滿座錦衣推換盞,青樓薄衫酒微醺。 ”
“一點絳色潤紅唇,獨不見昨日郎君。”
在座眾人,大多都是武夫,雖然聽不大懂其中意味。
但,在采薇沉浸式的演繹之下,仿佛自訴身世,再加上清越動人的歌喉,如空谷黃鸝。
連韓荊等大老粗,竟也沉醉其中,停杯投箸不能食,默然無言。
一曲盡,余音繞。
過了半晌,韓荊方才回過神來,忽覺眼角溫潤:“咦?聽完此曲,我為何飽含熱淚?”
“啊,一定是我愛這杯酒愛得深沉。”
端起酒杯,想要一飲而盡。
卻不知,杯中的酒,早已被他喝光。
“好曲!果然不愧是教坊司秦先生的曲子。”
聶鋒一臉陶醉,猛地一拍大腿,“不知這詩是誰填的?”
對此,采薇並未回答。
她只在乎陳金的評價:“公子以為如何?”
“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哪能幾回聞?”
終於解鎖“勾欄聽曲”的成就了…不容易啊…不得不說,這位采薇姑娘的唱功,比前世那些只會百萬級調音的網紅可強太多了…陳金不吝讚賞。
又是出口成章…天呐,這得需要多高的才華,才能做到…采薇心中愈發敬重,又驚又喜:“多謝公子讚賞。”
“只不過,曲確實是好曲,但詩未必是好詩。”
陳金微微搖頭。
“詩?”
采薇一愣,“這可是洙泗學宮……”
話還沒說完。
突然,身後傳來一聲冷笑:“區區一個粗鄙武夫,也配談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