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和他打聽到的價格不符,可誰讓他遇上了這破事呢。
故而只能在心頭暗暗罵了一句,天殺的大寇,可一定要被衙門給逮住。
而那小孩接過銀錢掂了掂,隨即就喜笑顏開的帶著宋季往武館裡頭走去。
大門後面,是一個寬敞的院子。
一群武館弟子正在練拳,兩邊還擺滿了各式兵器,不過以棍棒居多,鐵器很少。
院子最深處的台階上,則還搭著一張木桌和一把太師椅。
一個穿著黑色短褂的乾瘦老者躺在椅子上,正捧著把小壺,慢悠悠的啜飲著。
宋季掃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他知道對方應該就是這大海武館的館主了。
此人具體叫什麽,已很少有人知道,他打聽到的,都稱呼其錢老頭。
那小孩帶著宋季進到院子後,也沒有直接將他領到錢老頭面前,而是讓他慢慢等著。
直到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後,從大門口處,又進來了四五個年齡不等的男子。
這時,那小孩才不知從什麽地方鑽了出來,帶著宋季等人一起來到錢老頭面前。
“師父,人都到齊了。”
小孩對著錢老頭恭恭敬敬道。
“都給錢了吧?”
錢老頭起身,隨意看了宋季等人一眼淡聲道。
“都給了。”
小孩連忙麻利的將幾個袋子遞了過去。
“好,好,苗泰,你來負責帶他們,就先從入門基礎開始。”
錢老頭摸著袋子,面色緩和幾分,隨即他便指了個面容木訥的高大漢子過來。
“是,師父。”
那大漢老實的應了聲,健步走來。
宋季看了那大漢一眼,他比院子裡的其他人氣息都深厚許多,實力應該不差。
看來這錢老頭,也沒有敷衍他們,宋季心頭略松。
“諸位師弟,我是你們的大師兄,苗泰,現在我先教你們怎麽打基礎…”
苗泰一笑,就帶著宋季幾人往院子一處角落走去。
“你們來到這裡還交了銀子,想必也是打聽過武館的,所以多的我也就不介紹了。
不論是普通人還是學有所成的武者,精力都是有限,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
所以,一個人能夠把一個地方練到深處,成就都不會太差,而我們大海武館,練的就是拳頭,十浪拳…”
苗泰雖看著結實,但脾氣似乎很好,一路詳細的給眾人解釋道。
“十浪拳我聽過,在北城名氣很大,據說一瞬間就可以打出十拳,七八寸的大石都能折斷…”
跟在苗泰後面,一個年紀不大的少年雙眼放光。
“哈哈,十浪拳確實可以一瞬間打出十拳,不過需要練到一定的境界才可以。
普通人肉身強度不夠,先不說速度和力度能否跟上,就是強行打出去了,也會將筋肉扯傷。”
苗泰聽到有人誇讚武館,他作為大師兄自然很高興,笑著向眾人指點道。
“啊…那師兄練了多久,能打出多少拳?”
聽到需要苦練,少年明顯有些失望,立馬追問起了細節。
“我十歲就跟著師父練起,至今已有十六年,一次可以打出五六拳。
不過每個人資質不同,像你們的三師兄王朗,隻練了六年。
就能一次打出四拳,如今在這片區域也是小有名氣的高手了。”
苗泰有些窘迫的撓了撓頭。
而聽到他如此說,其他人心頭倒是一松。
畢竟,在沒有練武前,人人都以為自己會是那個萬中無一的天才。
所以六年就能成為一位受人敬仰高手,還是能接受的。
“對了,除了練拳,我們武館還有一座‘尚武’書屋,可以供你們免費看閱…”
苗泰倒是沒有注意到眾人的表情,他似想到了什麽,忽然提醒道。
而一直沒有說話的宋季,在聽到有書屋時,卻心頭一動。
他對那書屋倒是很感興趣。
不知何故,武學類的書冊在平遙城中似乎很是稀有,就連顏府都沒有這類地方。
當然,也有可能是他目前的身份不夠。
錢老頭是武者,他所收藏的書冊,應該正是和武道有關。
或許,這可以讓他更快了解這方世界。
宋季雖在大族,可礙於身份低微,他所知道的東西還是太少了。
“我們大海武館最出名的便是‘十浪拳’,但練拳先得練皮…”
苗泰和眾人說了一陣話後,又將話頭拉回了練武上面。
隨後他便帶著眾人來到一處木樁前,指點大家如何鍛煉自己的拳頭。
只是,宋季站在院子旁,瞧著眾人演練了一陣拳法後,心頭並無太大波瀾。
因為他發現十浪拳和玉巢掌差別不大,前期都是靠著擊打木樁等物練習。
但他玉巢掌已經突破到了第一層,自然是早就做過這些事了,且熟爛於胸。
故而看到眾人打的基礎拳,就像是一個成年人在看小孩舞拳的感覺。
閑暇間,宋季摸了摸脖子,從他的視角,剛好可以看到懷中掛著的小陶杯。
小杯內壁上一片潮濕,像是覆蓋上了一層露氣,但卻聚而不散。
不過宋季卻是知道,待這些露氣濃鬱到極致時,就會形成一顆露珠,出現在陶杯中。
看樣子,還差三分之一,才能形成露珠,還是慢了…宋季心頭輕歎。
“師兄,可否先帶我去書房瞧瞧…”
又看著眾人磨磨蹭蹭的練了一陣拳頭後,宋季便忍不住上前對苗泰問道。
“好說。”
苗泰瞧了眼正在演練的眾人,倒是沒有多想,就點了點頭答應下來。
隨後他便領著宋季向院子後面,一處月門走去。
穿過門戶,宋季才看到有間掛著‘尚武書屋’牌匾的房間。
不過看樣子,這也不是專門的書房,而是用一間偏房改成的。
“師弟,這裡面都是師父收藏多年的典籍,你可以細細琢磨。
但有一點,就是千萬別給他老人家弄壞了,不然他發起火來,我們誰也攔不住…”
苗泰站在門口時,就仔細叮囑宋季。
“好,多謝師兄。”
宋季謝過對方提醒,同時拿起一本近處的書冊就翻看起來。
只是…
《神槍西門員外,三鬥金瓶兒》
《我和師娘不得不說的故事》
《吾師和七個花魁的那一夜》
宋季面色古怪,這,真是錢老頭的珍藏?
似瞧見宋季的動作,苗泰也發現不對,他連忙拿起一本典籍翻看起來。
“兄長今晚不歸家,嫂子窗前的竹竿落下,砸破了我腦袋…
呸,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苗泰剛翻了一頁,又連忙將書合上。
同時,他還熟練的朝著屋子內,揚聲大喊了起來。
“錢大寶,你又躲在屋裡看小書,我告訴師父去…”
“沒有沒有,師兄莫亂說…”
隨著‘嘩’的一聲大響,在一堆書冊下面,鑽出了一個人影來。
正是帶著宋季等人進來的那個小孩。
“還沒有?那你臉紅什麽。”
苗泰氣急,抬手就向錢大寶抓了過去。
但錢大寶似知道被抓住了沒有什麽好果子吃,他連忙身子一退一扭。
就躲開了苗泰攻勢,一溜煙跑了出去。
宋季在旁邊見到這一幕,卻是眸光微縮,錢大寶那下可不是尋常動作。
而是用巧勁卸去了苗泰的勁道。
此子,不簡單呀。
“讓師弟見笑了…”
苗泰見錢小寶一溜煙跑了出去,只能訕訕的乾笑了兩聲。
“無妨,小孩子,好奇心重了些。”
“那倒是…師弟你慢慢看。”
苗泰見宋季主動避開這個話題,心頭頓生感激。
畢竟他是武館的大師兄,出了這事,總是影響不好。
說著他還將桌面上的書,都一一收了起來。
就連宋季手頭那本也沒放過,搶了過去。
“師弟,你慢慢看,我家中還有些急事…”
苗泰抱著一堆書,就急匆匆離開。
只是,宋季瞧得清楚,這廝分明將其全都揣進了自己懷中。
不過,隨著苗泰離去,整個書房也立時寂靜起來。
宋季四下打量了一眼後,便也就走向一個架子。
……
書屋內,很雜亂。
書本很亂,內容也很亂。
宋季接連翻了幾本書,才發現和武道有關的東西很少。
大多是一些遊記畫冊,甚至還有好幾本發了霉的字帖。
宋季沉著臉,又連著找了幾個架子後,終於是放棄了。
他明白了,這書屋…壓根就是那錢老頭,用來裝深沉的。
“武夫就武夫,裝什麽斯文敗類…”
宋季一時抑塞,但好在也不是一無所獲。
他看著手頭一本薄冊,上面正有幾個大字。
十浪拳。
沒錯,這就是他們今日練習的拳譜。
也是宋季目前為止,找到的唯一一本和武學有關的東西。
收斂心神後,宋季也顧不得地面髒亂,盤膝就翻看起來。
而這一看,就是大半個時辰過去。
“還好往日沒有偷懶,學了幾個大字,不至於看不明白…”
又過了半盞茶的功夫後,宋季才拍了拍有些發麻的雙腿。
十浪拳的拳譜,他已看了大半。
裡面所講的內容,其實也非常簡單。
前面幾頁,都是拳法的運行和招式圖譜。
十浪拳講究藏拳。
一拳藏著一拳,最後一起爆發出來,打敵人一個措手不及。
通俗些來說,就是以極快的速度打出拳頭,讓其疊加在一起。
但由於速度太快,故而在敵人眼中,你只是出了一拳。
且,隨著‘藏’起來的拳頭越多,所爆發的威勢也就越強…
而這一點,倒是和玉巢掌的輕靈連綿不不同,十浪拳更注重速度和爆發。
宋季在心底暗暗比較了一番,兩門武學的區別。
但可惜,其和玉巢掌一樣,只有前面第一層次,藏五拳的內容。
不過宋季心頭也明白,若是完整的拳譜,想必那錢老頭也不會隨便就放在這裡。
其實裡面還有一點,宋季也很好奇。
那就是這兩門武學秘籍,為何都有層次之分,且還不同。
一個三層,一個兩層。
思索一陣後,宋季忽然有些明悟,或許是和秘籍品階有關。
正常來說,品階越高的秘籍,無論是練習方法,還是招式技巧,內容都詳細許多。
所以在層次方面,就劃分的越詳細,如此便有了第一層、第二層…
而品階越低的秘籍,自然就簡單了。
如一些街頭把式,來來回回也就那麽兩三招,當然就沒什麽幾層、幾段之分的必要了。
“那如此看來,玉巢掌和十浪拳,都算不錯的秘籍了…”
宋季思及此處,心頭自然高興。
不過想想也是,玉巢掌出自顏府,這樣窮得只剩下錢的人家。
就算是為了面子,想來也不會去選擇太差的武學秘籍。
大海武館同樣如此,畢竟它在北城的名頭可不是撿來的。
而是,一拳一拳,打出來的。
是以秘籍品階太差了,也不行。
否則,名頭還沒闖出來,人卻被打死了,那不成最痛苦的事了嗎?
……
其實,宋季在翻看‘十浪拳’的秘籍時,琢磨最久的,還是拳譜後面的內容。
氣血篇。
氣血篇不是秘籍,更像雜談。
裡面詳細說明了,一個武者擁有了‘氣血’後的重要性。
鼓動氣血,身似烘爐,熔煉一切。
“氣血篇,倒更像是為十浪拳第二層,後五拳做鋪墊…”
宋季眸光閃動,他雖對武者的信息知之甚少,可不代表他是武學菜鳥。
他可是學過顏家的玉巢掌,甚至突破到了第一層。
所以結合兩者的內容,很快就明白了許多東西。
“氣血能增幅武者體魄,普通武者一拳可能有百斤之力。
但氣血武者一拳卻可以將力道翻倍,甚至更多。
還不止這樣,氣血還能強健武者的肉身,減弱病瘡…總之,氣血越強,武者越強。
不過,氣血也並非是一直存在,而是隨著時間會慢慢枯竭…
畢竟是人都會老死,除非,你是長生者。
所以,想要變得更強大,就唯有不斷磨礪,不斷突破,甚至邁過氣血。”
普通武者的下一步是氣血武者,那,氣血過後,又是什麽境界?
還有,氣血強大到一定地步,是不是就可以抗衡…那些‘大恐怖’的東西…
宋季默然,這一點,玉巢掌中沒有講,十浪拳譜中也沒有講。
而想到這裡,他忽然攤開了手掌。
掌心處,正躺著半顆指甲蓋大小的銀白色豆子。
天香豆蔻。
此物,是剛才苗泰送進來的。
只要交了錢的武館弟子,每人都能得到一份。
但一個月,只有小半顆。
苗泰說此物很是珍貴,是練武之人用來增強氣血的。
“雖然多交了一百個銅錢,倒是沒有白花…”
宋季仔細盯著天香豆蔻,面色微緩。
看來這‘大海武館’能在平遙城中擁有一個好名頭,不是沒有過人之處的。
不過,宋季也沒有急著服用,而是將此物小心的放進懷中收好。
然後他才捧著拳譜,又仔細的看起了後續內容。
……
日薄西山,晚霞將僻靜的巷子染得一片血紅。
就連那些躺在地面呻吟的苦難流人,也彷如多了幾分詭異之狀。
宋季一路疾行,卻連頭也沒抬,徑直走向顏府。
他在武館中看了一整個晌午的書。
不過,進度很慢。
雖然裡面有用的書冊很少,可他擔心錯過一些細節。
故而翻看起來就小心了許多,所以很是耗費時間。
但,宋季也不急,他才來第一天。
“顏府那邊,只要將菜地打理好就行,剩下的時間就可以去武館…”
宋季在心頭盤算,今天找到了十浪拳譜,讓他了解到了很多信息。
這比他在顏府閉門造車,要強上許多。
當然,最主要是顏府給下人的,只有‘玉巢掌’第一層的內容。
他就算是想一心苦修,也沒有去處。
而在思索間,宋季也很快就回到了顏府。
他先去廚房找了些吃的後,才往吊腳樓而去。
房間中,宋季躺在床上,詳細整理了一遍今天的收獲後。
才滿意的起身,向懷中掏去。
他準備試試這所謂的‘天香豆蔻’到底有什麽效果。
此物既是給武者修煉氣血所用,苗泰也很推崇,所以, 他也就更是好奇。
只是,下一刻,宋季就神色驟變。
天殺的,我的天香豆蔻呢?
宋季面色難看,他急忙搜遍了全身的每一個地方。
但,結果仍舊一無所獲。
“難不成,是在回府的途中丟了?”
宋季仔細回想一路的點點滴滴。
不對,這一路他極其小心。
甚至連路過巷子時,面對那些暗門瓦舍的小娘子招呼,都沒有停留半步。
很快,宋季就搖了搖頭,否定了這個可能。
“這是…”
但就在這時,宋季驀然看向了自己脖子上的小杯。
原本空蕩蕩的小杯中,此時正有一顆淡青色的露珠,出現在那裡。
雖只有半顆米粒大小,卻散發著一股很是純正的草木清新味道。
“難不成,這天香豆蔻竟能幫露珠縮短,凝聚的時間…”
只看了一眼,宋季就欣喜起來。
武道有望。
武道有望啊。
宋季大喜,也在心頭暗道他這趟武館之行可著實不虧。
只是,露珠的出現,究竟是不是此物之功,還要再次嘗試後才能確定。
宋季目光清明,畢竟,他現在還不知道,天香豆蔻到底去了哪裡。
陶杯對他無比重要,所以和此物有關的東西,他都慎之又慎。
還有,陶杯若是能吸收天香豆蔻,那能不能吸收其它東西。
如果可以,那生出來的也會是露珠嗎?
這些,宋季不知。
看來以後要更加留意陶杯的變化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