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輝余下 第2章 蘇秀

梧桐峰山勢險峻，但半山腰有一處攔山斷崖，斷崖一側是一塊幾十裡見方的平坦地形，就是琴園弟子平日裡的修行起居之所了。

不過自許清接任園主之位後，琴園敗落，幾十年間，只剩下了許清及其妻子蘇秀兩人。

也是自那之後，許清在山腳下築起一處小院子，和妻子搬了進去，山腰上的老琴園便再無人去過。

“那許長老是不是修為很厲害啊，琴園只剩兩人卻依然存在這麽久......，只有書裡的高人才能夠這樣哎！”

明心聽著明媚講述琴園的往事，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也不是。許長老的修為......”

明媚頓了一下，思考道:

“想來或許和許長老木工甚好有關吧。好了好了，我們先去見許長老和蘇師姐......”

明媚雖然嘴上這麽說，但其實她也知道，琴園兩人獨佔一園資源這種事，谷中弟子多有議論，這不是許清能為谷內做些家具，修繕些洞府殿宇就能平息的不滿。

不過每有人提及要重整琴園或合並等事，都會被谷主嚴詞拒絕，谷內眾弟子也覺奇怪，但都不甚清楚個中緣由。

“符園弟子明媚，奉谷主之命來琴園請許長老為師妹做一張琴，特意求見許長老和蘇師姐。”

明媚帶著明心來到小院子外，躬身行禮。

隨後靈氣入口，將這聲音傳至了院內。

半炷香後，院內卻並無動靜。

明媚正要再次開口之時，一個女子卻快步走了出來。

那女子身穿淡黃綠色的襦裙，一頭及腰的青雲長發隨意束在身後。

一雙清澈流動的眼睛，伏在彎彎的眉毛下面，黃昏晚霞映照下，更顯晶瑩。

容貌雖說不上多麽國色天姿，但也溫婉如蘭，氣質恰似一朵梧桐花。

女子見到是明媚帶著一個小女孩，淺笑開口:

“是明媚呀，師弟他現在還沒回來，不過看時間應該也快了。不如你們先隨我在院子裡等上一會兒。”

“明心，這位就是蘇師姐了。”

“明心見過蘇師姐。”明心學著明媚的樣子，低頭行禮，但時不時用余光去瞄這位溫婉的蘇師姐。

“哎呀，你是符園的新弟子吧，生的真是可愛，不用在意這些禮節了，我們進去再說。”

蘇秀微微一笑，手指一抬，一股靈力便將明心扶了起來。

蘇秀帶著兩女走進院子。

“明媚師妹，你也有些日子沒來我這琴園了吧，要不是此番谷主要師弟給明心師妹做琴，你怕是要忘了我這個師姐了......”

“哪有......”明媚微微臉紅，不知道該說什麽。

好在活潑的明心這時候開口了。

“蘇師姐，其實我剛剛就想問了，為什麽我和師姐都要管許長老叫長老，管蘇師姐卻叫師姐。蘇師姐卻管許長老叫師弟呢，這，這輩分好亂啊......”

明心仰著小腦袋，一副疑惑不解的樣子。

“咯咯咯”蘇秀不由笑出聲來，摸了摸明心的小腦袋。

“其實許長老和我們也是同輩弟子，只是因為接任了園主之位，所以才要叫許長老的。而蘇師姐和許長老是夫妻，以前就叫許長老師弟的，自然是叫習慣了。”

明媚開口解釋，並沒有注意自己提到接任園主的時候蘇秀的眼睛深處閃過一絲複雜。

“哦~原來如此，我就說嘛，許長老看起來也並不老嘛。”

明心恍然大悟。

蘇秀卻是奇道

“你們已經見過師弟了?”

“是的，方才我和師妹在正德殿見過許長老，許長老正在為重修正德殿一事費心。”

明媚並沒有說自己和師妹出來的時候，許清已經不在正德殿了。

按理說，自己為了照顧師妹凡人之軀，來琴園的路上已經走的很慢了。但許長老此時卻不在琴園，也不知道是去了哪裡。

三人已經行至了廳堂，明心突然指著一張桌子上放的物什驚呼。

“這是，這是餃子嗎?看起來好好吃的樣子哎！”

明心自從跟著李文淵來梧桐谷之後，再沒有見過凡間的食物，此番居然見到了餃子，再加上肚子已經咕咕叫了，便快步跑上前，用小手抓起一隻餃子就要喂進嘴裡。

明媚沒想到明心突然這般沒有禮數，欲要開口阻止，沒想到還有人比她更快。

蘇秀眉毛一緊，指尖輕點，一股靈力激射而出，“嗖”的一聲擊落了明心手中的餃子，靈力的余波微微吹起了明心額前的頭髮。

明心呆愣在原地。

明媚也不理解蘇師姐為何如此激動，這與她印象裡那個素來溫婉的蘇秀完全不同。

蘇秀也發現自己有些失態了，思索一下開口解釋道:

“嗯，這凡間的食物都不易保存，這餃子在桌上放了好像有幾天了，我觀明心師妹你體內尚沒有靈氣，怕你吃壞了肚子，所以有些急了，對不起呀，沒有嚇到師妹吧。”

蘇秀走上前去，拂袖收起了那盤餃子，同時另一隻手將明心攬入懷裡，撫摸明心的腦袋。

被蘇秀攬入懷裡，明心隻覺得蘇師姐身上好香好香，雖然明媚師姐身上也很香，但蘇師姐似乎更淡雅一點。不由腦袋在蘇秀懷裡蹭了蹭，已經不複剛剛被嚇到的模樣。

“如果師妹你想吃，師姐現在去給你做一些，好不好呀，明媚師妹也一起呀。”

蘇秀開口道。

雖然明媚也覺得蘇師姐剛剛有些奇怪，但誰又能拒絕的了美食呢，尤其是蘇師姐做的，當即答應。

“這餃子呀，是用梧桐花做餡的。”

琴園小院的灶房內，兩個美麗女子和一個可愛女孩正在忙碌著什麽。

如果不是那憑空變換形狀的麵團彰顯著此三人的不凡，不然叫外人看去，真會以為是凡間的女子在做著尋常的飯菜。

“梧桐花餡，這個我知道！”

明心搶答道:

“梧桐花好像是一種海魚，叫什麽魷魚還是什麽的，用來做餃子十分好吃，不過我也只是聽家裡的廚子講過，可惜並沒有吃過。”明心抿了抿嘴唇。

明媚意外的看了一眼明心。心想這小師妹原來的身份估計也不是尋常人家，先前谷主也要她不再使用以前的名字。

蘇秀卻莞爾一笑:

“魷魚麽，師姐我也是第一次聽說呢，梧桐谷內自然是沒有什麽海魚的，我這梧桐花餃用的卻是真的梧桐花呢，雖然不知道會不會比師妹口中的那種餃子好吃，但肯定也不會讓師妹失望的。”

很快，梧桐花餃出鍋，灶房內香氣四溢。

明媚只是聞了聞便覺得似有靈氣入體，想來也是因為這梧桐花本就是琴園山間靈氣蘊養而生的緣故。

而明心已經不顧形象的上手開吃了。

梧桐花餃也不需要多余蘸料，直接入口方能體會到清香四溢。

“師姐的手藝好好啊，比家裡的那些廚子都厲害好多好多！”

斜陽西墜，梧桐谷琴園內更添幾分清幽。

明心摸著圓鼓鼓的小肚子心滿意足，甚至有幾分睡意。

明媚有些奇怪，許清這時依舊沒有回來，不過也不好意思發問。

蘇秀率先開口道:

“師弟今晚應該是不會回來了，我看明心師妹也有些困了，兩位師妹不如先行回去休息。明日師弟或許會回來......”

不知道為什麽，明媚總覺得蘇師姐好像並不希望或者說並不在意許清有沒有回來。

“那，蘇師姐，以後我還可以常來琴園玩嗎，師姐可以做很多好吃的給我吃嗎?”

一聲清脆的聲音響起，是明心扶著小肚子從凳子上跳下，她卻是早把做琴一事忘在腦後，隻想著下次還要來琴園吃蘇師姐做的飯。

“以後......明心當然可以常來琴園玩啊。”

......

往後數日，許清是一連半月不見蹤影。

明媚帶著明心這段時間也是十分忙碌，做琴一事只能暫時擱置。

一是明心初來，梧桐谷雖不像一般門派那樣規矩繁多，制度森嚴，但也有頗多禮數需要謹記遵守。

明媚發現明心師妹雖然可愛非凡，但對於禮數二字卻幾乎是兩眼一抹黑，完全沒有這種觀念。

明心只知道面對看似很凶的人要小心謹慎，但對於親近溫柔之人卻常常不在乎禮數。所以才有面見谷主之時恭敬行禮，在蘇秀面前卻毫無忌憚這般作為。

為了將明心糾正過來，明媚也是頗費了一番力氣。

二是安頓明心在谷內學習一事。

梧桐谷內門皆有師承，新弟子讀書明理，識字修行等往往由各園獨自教授。

明心由符園園主帶回來，又得谷主賜名，自然是內門弟子。

但並沒有拜師，明媚本想著由自己這個師姐親自教明心學習，但園主李文淵卻讓她將明心送去專為外門雜役弟子所設的慧心學堂。

明媚擔心以明心如今內門弟子的身份及其不尊禮數的性格，可能會與學堂的同窗及老師發生口角衝突什麽的，所以半月下來都親自陪同。

不過別看明心在明媚面前大大咧咧，毫無規矩，但在學堂卻出人意料的文靜，不僅勤勉好學，蕙質蘭心，深得老師喜愛。

還憑借自己可愛的長相，引得不少同窗討好，接連幾日都會拿各種好吃的獻給明心。

明心一概未收。

......

“嗝......”

一個搖搖晃晃的身影出現在了梧桐谷外。

此人身穿青色長袍，頭髮用一根樹枝隨意束起矮冠，胡子拉碴，渾身酒氣，還混合著一些其它難明的味道。

此人正是半月不見蹤影的許清。

半月前，許清離開正德殿， 本來是要去谷外最近的青玄國。

想著看看非修行者的宮殿廟宇都是如何築成，那些不靠靈力就能維持的八層甚至九層高樓，其結構究竟有何奧妙。

卻沒想到，一入青玄國，就遇到了少時故人。

那故人非要拉著許清敘舊事，談家常。

許清再三推脫不下，也不好拂了故人的面子，隻好隨著他去。

半月下來，宮殿廟宇是一處未看，倒是把青玄國都城的酒肆青樓轉了個七七八八。

“青樓也是樓嘛，不算毫無所得。”

許清這般安慰自己。

思緒紛飛，許清一步數十米，很快便走到了琴園外。

不過今天的琴園卻很不一樣。

琴園梧桐谷山腳下，圍了大大小小數十位弟子長老。

谷主紀明也在。

紀明率先看到許清，一道有如實質的目光瞬間鎖住了許清的身形。

許清渾身一顫，也是近乎一瞬就酒醒了。

但紀明並未說話，只是目光依舊在許清身上鎖定。

隨後就是琴園外的眾人全部將目光看向了他。

許清有些不明所以，還以為是妻子做了什麽天怨人怒的事情，牽連到自己身上了。

他茫然的四處看了看，終於發現了明媚這個常來自己琴園的師妹也在，於是投去疑惑的眼神。

明媚神色悲戚，幾番嘴唇微動，想要開口，卻總覺得喉嚨好像被什麽東西堵住。

躊躇半晌，終於兩行清淚從臉頰滑下，哽咽開口:

“蘇師姐她......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