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在!”
算下來,許清已經在梧桐谷修行有十五個年頭了,拜在師傅門下也有五年之久。
許清記得自己在琴園五年,就只有拜師之時給師傅師娘下跪過。
其余時候師父並不在乎這些禮節。
雖然奇怪為何這次要在幾位師兄師姐面前再次給師傅師娘下跪。
但對於許清來說,面前的師父是在他在外門修行十年才達到丁階,內門無一位長老願意收他為徒,許清心灰意冷幾近流淚之時,唯一願意帶他到琴園修行,並於一年後正式收他為徒的師父。
所以許清並無任何猶豫,“彭”的一聲就跪在了師父師娘面前,琴園正堂地面都被許清一跪激起了不少灰塵。
“許清在琴園修行五年七月十日,未有一刻敢忘師父恩情,師父讓徒兒下跪,應是徒兒犯下大錯,但徒兒愚鈍,有錯尚不知,還請師父責罰!”
許清說罷就是“砰,砰,砰”三個響頭磕下。
坐在首座的琴園園主蘇希峰嘴角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右手撚起了胡子。
幾位師兄師姐倒是被許清的忠憨逗的紛紛掩嘴偷笑。
坐在蘇希峰一旁的師娘李東香看不下去了,伸手就向丈夫的胡子揪過去。
“說話呀,在徒弟面前還裝!”
妻子沒給自己一點面子,蘇希峰有些吹胡子瞪眼,好在許清一直低著頭,也沒看見。
“咳咳,許清啊,為師幾個弟子之中,你雖天賦略有不足,但論勤勉上進,敦儒忠厚,你這幾位師兄師姐卻遠不及你。”
說著,蘇希峰還瞪了一眼旁邊幾位偷笑的弟子。
許清低著頭沒有說話,他知道師父還沒說完。
“為師記得沒錯的話,再過幾月你就三十歲了吧,凡人常說三十而立,我等修行中人雖壽命長些,但也並非虛度。為師看你三十在即,現在有一門上好的婚事找上你,你有何想法?”
婚事?許清自從入了修行之門後總覺得這個詞似乎離自己很遙遠。
雖然師兄師姐好像多有伴侶,但他從未想過自己,只是一心想要勤奮修行,彌補自己天賦的不足。
如今聽師傅提起,才猛然想起自己卻也三十歲了,這要是放在年少時的五裡村,那怕是媒婆都不願意的說媒的漢子了,只能想著找個寡婦或者同樣沒人要的女子後半生搭個伴過日子。
“許清聽憑師父吩咐!”
許清沒有思考便回答。
“你也不問問那女子是誰?若是個醜八怪呢?”
一位師姐突然從旁邊出聲。
許清登時漲紅了臉,他隻覺得師父做的就是對的,肯定是為自己好就是了。
“好了,茵茵,休要戲弄你師弟。”
師娘李東香又一次開口。
“許清啊,其實我和你師父打算讓你娶的女子也不是別人,正是你蘇師姐。”
蘇師姐蘇秀!蘇秀是師父和師娘唯一的女兒,但許清自從來這琴園到如今,他對蘇師姐其實就只有兩個印象。
一是好看,蘇師姐真的很好看,至少是許清從小到大見過最好看的女子了,尤其是她溫婉如蘭的氣質。
二是蘇師姐做飯好吃,真的很好吃。說起來梧桐谷四園一殿中,就只有琴園常常還吃凡俗的飯菜,許清隻當是蘇師姐的愛好,常常覺得幸運。
至於其他,許清對蘇師姐便再無他想,並非他不願意,而是因為他是琴園唯一一個外門升上來的弟子。
雖然師傅師娘,師兄師姐都對他極好,但他總覺得自己和這些谷內長大的弟子終有不同,再加上自己天賦不足,許清時常難以避免有自卑之感。
“嗯?想這麽久?”
蘇希峰不滿的開口。
“沒有,徒兒只是......”
許清連忙解釋。
許清從進入正堂到跪師磕頭,一直都是低著頭,並沒有注意周圍。
此番抬頭,才一眼注意到站在師娘旁邊的蘇秀。
其實很難不注意到那道淡雅的身影。
目光對視,蘇秀此時也正看著自己,神色中似乎帶有一絲緊張。
許清瞬間臉紅,又一次低下頭。
“徒兒願意!”
......
許清回到自己的小院子。
“噸噸噸”猛灌幾大口水,再摸了摸自己的臉頰,覺得似乎還是有些發燙。
於是躲進小屋,打開窗子,讓外面的清風吹進來些,自己卻蒙在了被子裡,腦子一團漿糊。
許清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回來院子的了。
他隻記得自己說出願意兩字後,眾師兄師姐一齊起哄,好像說了什麽羞人的話語。
隨後是蘇師姐甩袖而出。
師傅師娘微笑頷首,囑咐了一些什麽便也離去。
最後是另一位師姐小聲在許清耳邊說的:
“師弟,以後要好好照顧蘇師妹哦,要是讓我知道她在你這裡受了委屈,哼,看我怎麽收拾你!”
這句話是二師姐時茵茵說的。
思緒紛飛,許清也不知道自己都在想些什麽,或者應該去想什麽。
突然有一個想法在許清腦海中出現,許清猛的一掀被子,翻身坐了起來。
“對呀,從頭到尾都是師父師娘問我願不願意,怎麽沒人問過師姐的心意呢?”
“萬一師姐不願意......”
“是啊,我這般外門弟子的出身,師姐怎麽會看上我呢。”
“可是,師父師娘平日裡最寵師姐,要是師姐不願意,師父師娘怎會自作主張......”
“也不一定,凡人常講,父母之言媒妁之命。小時候那五裡村的嫁娶好像都是大人商定,哪需征問兒女意見。”
“不然......”
“我去問問師姐吧。”
“師姐要是願意,那自然......”
“可是,師姐要是不願意呢。”
許清腦海中又浮現了蘇秀溫婉淡雅的身影。
“算了,死就死吧,這種事,總是要問一問的。”
許清終於下定決心,起身走出小院。
要說許清對於蘇師姐沒有傾慕之情,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可如果蘇師姐其實不願意,那許清也斷然不應該強求一份姻緣,他已經想好了如果蘇師姐說不願意,他當即就會找師父師娘請求他們收回成命。
蘇秀並沒有和師父師娘住在一起,而是在琴園最南處獨修了一座院子。
這裡的梧桐花開的最美,最香。
行至院子外,看著這熟悉又陌生的院子,許清卻又一次猶豫了。
熟悉是因為這院子是許清幫忙修的,陌生卻是因為許清自從修好院子之後便再未來過這裡。
“蘇......”
蘇師姐三個字在嘴邊徘徊。
許清這才發現,自己好像真的很怕蘇秀說出那個自己不願聽到的答案。
就在許清神色糾結,幾欲要走的時候,一道聲音從院子內傳了出來。
“怎麽了,師弟,來師姐這裡需要這般為難麽?”
聲音溫軟如玉,清妙流瑩。
隨後,許清便看到蘇師姐彎彎笑眼的從院內走了出來。
“不是不是,師弟只是有疑惑難解,不知道該不該問師姐。”
許清覺得自己這輩子臉紅的次數加起來也沒有今天多了,連忙低下頭解釋。
“咯咯咯,師弟你問吧。”
蘇秀走到了許清面前,好聞的香氣鑽入許清鼻子裡。
“是,是有關師父賜婚一事。許清自然是,是十分願意的,但不知師姐是如何想法,師弟愚鈍,不知師姐心意如何。如,如若師姐並非自願,師弟就......”
許清磕磕絆絆的終於是說了出來。
蘇秀先是微微蹙眉,聽到後面便神色古怪。
隨後臉色一板,聲音清冷的說:
“哦,難得你有這份心意,那如果我說我並非自願,你當如何?”
許清從未見過師姐如此嚴肅,他緊張的眉毛都皺在了一起。
“那師弟我,我會和師父說明,我資質愚鈍,自認配不上師姐,請求師父收回成命......”
“噗嗤”
是蘇秀突然笑出聲來。
“師弟你還真是不禁逗。爹常說你是敦儒忠厚,我看才不是呢,你只是單純的呆。”
許清被眼前的狀況搞得不知所措,嘴唇張了張,不知道該說什麽。
蘇秀隻覺得面前的許清一如既往的呆憨,但卻多有幾分可愛。
她想要伸手去摸許清的腦袋,卻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臉色微紅,縮回了手。
她轉身走進院內。
留給許清的只有一地香風和一句輕飄飄的話。
“我是在你入琴園後才學的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