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的棒棒和陝西的刀客也是相互依存的。雖說隔著重重艱難的蜀道,但終究關中和蜀中是鄰居。
楚天舒滅了陝西洪門最強悍的勢力,這就等於說折斷了洪門伸出去的一支手。
護劍堂也喪失了這些年好不容易用鏢局名義聚集起來的百十個江湖好手,只剩下以馬賊名義在江湖中漂泊的一些外圍弟子。
陝西一向民風彪悍,是紅拳、九拳、炮捶、花拳、梅花拳等多種武術的流傳之地。
李春初在這裡也是砸了不少心血和銀子的。
他雙眼圓睜,頜下胡須無風自動,幾乎是一根根乍起。
厲慎跪在地上,一把扯開胸前的衣襟。雖然看上去只是個乾瘦老頭,但身子骨卻精壯猶如少年。他一腳抬起,從鞋中拔出一柄數寸長短的匕首,抬手就朝自己的身上插去。
這一下事出突然,在座的人都不曾防備。
厲慎隻一下便捅穿了自己的腿。
血,登時就流滿了地面。
厲慎拔出匕首又飛快地刺穿了自己的手臂和肩頭。
他聲音宛如夜梟啼鳴,咬著牙道:“三刀六洞,屬下先受薄懲,待為兄弟們報了血海深仇殺了韃子狗皇帝和楚天舒這狗賊後,屬下便去與兄弟們一起闖地府去!”
李春初沉聲道:“厲慎,你下去裹傷,先在這裡呆下來,我們終有報仇的一天!”
厲慎俯首應道:“是!”
陳享立刻喊來弟子給厲慎裹傷。他的神色也凝重了起來。
洪門雖是江湖組織,卻也是為反清複明而組織起來的,帶有許多軍事性質,日常是好兄弟好朋友,但在規矩上也是極為森嚴。
厲慎的三刀六洞完全不敢含糊,就是因為如果是刑堂施刑,卻是更不容情。
李春初道:“陳享。”
陳享立刻站起來拱手道:“屬下在!”
“洪順堂的二百子弟裡,你這裡留四十個。全部練九龍叉,全要身長力大的,專作遠攻。半個月內要會使用精熟。”
“是!”
李春初又看向黃華寶道:“黃華寶!”
“屬下在!”白發蒼蒼的黃華寶站了起來。
“你挑四十個。全部練六點半棍中的槍法,尤其是中平槍,要果敢狠厲的。半個月內要精熟。”
“是!”黃華寶一挺胸,英武非常,仿佛昔年那個白馬銀槍的趙子龍又回來了似的。
“梁二娣!”
“屬下在!”
“你挑四十個。全部練齊眉棍,教他們陰手齊眉棍的招式。半個月內要精熟。”
“是!”梁二娣平胸抱拳領命。
“周道民!”
“在!”
“你選四十個。練釘耙,用東鄉的釘耙功。半個月內要精熟。”
“是!”周道民領命後站到了李春初的背後。
“梁坤!”
“師……屬下在!”
“你選四十個。練藤牌遮護,半個月內精熟。”
“是!”
“半個月後開始組練陣法。梁德榮,你去出面找一塊空地買下,搭大棚,建隔牆,不讓外人看見裡面的操練即可。半個月後我要可以領人操練。”
“是!”
“各位兄弟,這次我決心傳授這二百兄弟戚少保的鴛鴦陣法,確保一舉成功。”李春初說完,就從身邊取了一疊銀票,分成幾份,讓各個主事的人過來領了錢,每個隊伍都是二百兩銀票,作為采買夥食。又專門給了梁德榮三百兩銀子進行買地搭棚。
眾人見他出手豪闊,一下子就散了上千兩銀子,不禁大為感動。
這個時候,銀價相對還是比較高,一兩銀子差不多相當於現在的二百五十元左右的購買力。而且主要用於夥食。
其他的兵器反而是其次,只有九龍叉需要打造,棍和耙都是容易尋得的兵器,砍木頭就可以造。
散了會議,陳享出來請李春初等一乾人去為奪得“采青”的獅頭點睛。
出到外面一看卻是都被嚇了一跳。
佛山海防分府同知署、巡檢司署、分防都司署與分防千總署的同知、巡檢、都司和千總竟是齊齊來到。
佛山海防分府同知的品級比南海縣縣令的品級還要高,又是個旗人,本是管理佛山鎮整片海域的一切事宜,包括海運、水裡、驛傳、鹽捕等職責。因為佛山鎮此時是一個有著三十萬人口的大鎮。
陳享因為幫助過前兩廣總督林則徐抗擊過英軍入侵,在官面上也是頗有聲名,於是快步上前,抱拳躬身行禮道:“小民陳享見過老父母大老爺!”
佛山同知扶起陳享,卻是笑道:“陳達亭無需多禮!今日是你開館吉日,我們這些親民的父母官也來為你恭賀一番。”
陳享後面的弟子陳典桓早就命人預備下了紅包,裡面是一百兩的銀票。陳享一個個奉上。
四個官兒都是面有喜色。
一百兩銀子差不多快趕上南海縣令一年的俸祿銀子了,這些官兒不過說兩句吉利話而已,自然是拿得快意得緊。
佛山同知道:“達亭,我和廣州知府商量過,這佛山鎮上商民繁雜,事務甚多,恐有奸人宵小為亂,便以紳民‘大魁堂’為首,設立團練總局。似你這等武功嫻熟的忠勇之輩,便聘為團練教頭。我以為,以達亭相助林公抗夷之能,做教頭卻是委屈了,想以達亭來任這團練總局的總教頭,不知意下如何?”
陳享心中早有決斷,聽得這麽一說,便假意推辭道:“小民何德何能?怎敢受老父母如此看重?實實地不敢當呀!”
這兩個人正在你推我讓地相互飆戲的時候,卻是聽得一聲冷哼:“不過是花拳繡腿,鄉下把式,也在這裡拿喬。”
聽得這話,佛山同知面色一沉,回身道:“霍保映,你好大的膽子!”
只見分防都司身邊跟著的一個五品守備立刻跪倒在地。
清朝本就是文官轄製武官,加上這同知是個旗人,雖然守備和同知都是五品官,但那守備跪在地上連頭都不敢抬。
“霍保映,你不過一個小小守備,縱然是皇上欽點的武進士出身,怎敢在本官面前放肆胡說。”
霍保映跪在地上,很是不服氣地咕噥了一句:“我好歹是個武進士,這個鄉野把式卻是……”
他話還沒有說完,又是一句嚴厲地“放肆!”硬邦邦地砸了過來。
那巡檢卻有些看不過眼,低聲道:“大人,這廝既然不服,不如讓陳達亭與他較量一番,也讓這廝心服口服大人的遠見卓識!”
“這——”那佛山同知沉吟了一下。便走到陳享面前道:“達亭,這個不知好歹的東西,就勞煩你動動手,替我教訓一下這廝,莫要折了我的面皮!”
陳享有點哭笑不得。
這時候,李春初走上一步道:“今日是陳館主開館大喜之日,陳館主就出手和這位大人比試一下,也好讓鴻勝館的名頭傳揚佛山鎮廣州府。”
那佛山同知見李春初一副得道高人模樣,更是道:“這位道長說得好!”
陳享隻好點頭答應。
那佛山同知朝著霍保映喝道:“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殺才,今日就讓你心服口服,且起來去向陳館主領教一下,免得眼睛生在額角上。”
那霍保映站起身來,朝陳享一抱拳道:“陳,陳館主,末將奉命領教陳館主的神技!弓刀石馬步箭,請問陳館主賜教末將那一樣功夫?”
陳享想了想,取了條單端長棍在手道:“霍將軍武進士出身自然是武功高強得很。我一個廣東小民只會點莊稼把式,哪裡會什麽高明功夫!既然霍將軍要我陪將軍過上兩招,那我就憑一條不成氣候的棍棒來領教霍將軍的神妙本領。”
陳享話雖說得客氣,但句句話都是在刺激霍保映剛剛貶低蔡李佛拳的花拳繡腿、鄉下把式。
那霍保映聽得眼皮直跳,頓時便是氣滿胸膛。
練武的人多是好鬥的性子,被陳享這麽一刺激,霍保映立刻心中大怒,二話不說,便伸手解了官服的扣子,隻穿了一身雪白的中衣和官靴,大步走去旁邊的兵器架上拿了一條丈二長棍。
他當然知道不能壞了同知大人的面子,選擇棍棒不容易一下就把對方打死,卻可以最大限度發揮自己的武功。
陳享將掌中這條單端長棍在手中前七後三陰陽把握住,抖了個棍花,微笑道:“霍將軍,請——”
霍保映更不搭話將手中長棍當胸便刺。
霍保映是河北滄州的武林高手,看家的拳法是八極拳,看家的器械是八極**槍。
水滸裡九紋龍史進在遇到王進前經了**個師傅,能把棍棒舞得象車輪似的,可王進看了就說這棍也使得好了,只是贏不得真好漢。王進是軍隊裡教槍棒的,是教士兵上陣用槍殺敵的,自然來不得半點的虛假和浮誇。
大槍是縱橫沙場、稱雄軍中的“兵器之王”,霍保映若論槍法在與他同科的武進士無出其右,他吃虧的就是讀書讀得不夠多,寫韜略文章的時候寫得一塌糊塗,所以才只是個武進士,不然就算是武狀元也不如他武功強悍。
只見他一棍刺出,便是“中平槍”。棍頭勁風所過,將陳享的搭在胸前的辮子都帶飛了起來。
陳享隻覺前胸心口一麻。
就知道這棍扎的就是心口。
陳享的棍法也不是等閑,蔡李佛本就是少林一脈的嫡傳功夫,少林棍術、槍法都是高明的功夫,蔡李佛的器械裡面光棍法就有十六套之多,槍法也有六門,都是極能實戰的。
陳享掌中棍也倏然刺出,只是棍頭加了一個撥的力量,在霍保映的棍上“啪”地一敲,便蕩開了這一刺,而自己掌中的長棍卻是如直點霍保映而去。
這是少林十三槍裡脫胎出來的左右十三槍棍的招數。
隨著這一下刺出,陳享口中也是發出一聲“哈——”地暴喝,如同半天空打了個霹靂相仿。那條棍就好像一條擇人而噬的毒蛇一般抖動了起來,甚至無法看清楚這條棍究竟是要刺向什麽部位。
是咽喉還是心口、小腹?
配合著“哈”音的衝出,空氣被棍杆接連猛烈拍擊,抖出一聲炸響,瞬時仿佛空氣中就湧起一道道波紋般透明的氣浪奔湧。
如同怒潮一般。
“咦!”這下連李春初都不禁驚歎了一聲。
這一棍的刺出,看得出陳享已經邁入了化勁宗師的行列,就算是李春初自己在這樣的一刺之下也只能躲開,避其鋒銳。
霍保映不愧是滄州八極出來的武進士,手中長棍化成右手握把、手臂內旋,手腕向下一轉,左手空握棍杆,棍杆杆在手中轉動時,手指向左弧線提拉。棍杆貼在腹部轉動,腹部聚氣頂住棍杆,棍頭即向左劃弧線,使得棍頭繞出了一個圓棍花來。
槍術中的攔槍!
霍保映的全部精,氣神,都貫注到這一記攔槍之上。
正所謂:前手提壓腕不翻,後手旋擰肘不搬。腰腹聚氣緊頂杆,三點合力見拿攔。
“砰、砰砰砰砰”
兩條木棍在瞬間已是接連碰撞了五次。
槍術對決的凶險,比拳腳對決要凶險十倍。
就算是木棍被這樣一下捅上也是要命的。
霍保映剛攔開這一棍,手腕翻動,一個搶步上前便是突刺,這一刺是奔著陳享小腹去的,有名喚作“大蟒翻身”。
霍保映也是將八極**槍術練到家了的高手,這個突刺真就如一條沉睡的怪蟒被驚醒了突襲獵物一般,不但快,而且凶猛到有著一去無回,不貫穿陳享的肚子,絕不回頭的意味。
陳享更是冷靜異常,手中的長棍反手向霍保映棍上一搭,似乎毫不用力,卻是用了個纏字訣,如春蠶吐絲一樣,勁力發在棍上朝霍保映的棍頭纏繞過去。
竟是將霍保映的力量向外卸出,同時,又是一個抖槍朝旁邊崩開出去。
霍保映的力量上確實比陳享要大,但是槍法上面並不是誰的力量大誰就一定贏。
陳享的柔勁使得恰到好處,霍保映的凶猛剛烈的槍法硬是沒有佔到上風,反而是被陳享化去勁力。
這一棍扎空,霍保映卻是十分難受,勁力發出想收回來卻是不容易,哪怕他已經將暗勁的剛柔之力都練得隨心所欲。
陳享這時候卻是身子一翻,一個單手橫掃朝霍保映的後腰甩了過去。
槍扎一條線,棍掃一大片。
這一棍掄圓了,掛著風聲就砸了過去。
霍保映馬上變招,身子朝前一撲,整個人借著一個朝前的勁力,長棍在地上一點,如風吹楊柳枝條一般就躍了出去。
這個變招身法甚至出乎了李春初的預料之外。
霍保映頭也不回,棍如飛電,突然從前面縮回,就好像腦袋後面長了眼睛一樣,準確無比地刺向陳享的前胸。
回馬槍!
回馬槍是傳說中瓦崗英雄天下第七條好漢羅成的絕技。
敗中取勝的絕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