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熙低眸一望。
他的掌心血肉模糊,像是被利刃攪動劃過。
“於師,照拂一二。”
重新能掌控身體的高大男人面色漲紅,他憤怒的抽出腰間佩劍,整個天隴郡沒有人敢對他這麽羞辱。
這是恥辱!
是唯有他們的鮮血才能洗刷掉的恥辱!
高大男人雙腿一夾馬腹,他坐下的踏雪烏騅便朝著陳慕生衝撞而來。
江熙顧不得自己血肉模糊的右手掌心,他袖袍一抖,一張火符落在他的左手手心。
“道友,勿動。”
沒等江熙捏符,沙啞的聲音出現在他的耳畔,一個瘦骨嶙峋的手掌輕輕握住了江熙的左手手腕。
“挨上幾道劍傷,總比丟了性命好。”黑袍老者望著江熙提醒道。
江熙身體僵硬不敢亂動。
他感覺自己的後背仿佛被無數柄刀尖指著,只要輕輕動一下就會千瘡百孔。
滋。
黑袍老者抹了一下臉頰的水漬,側眸望著兩指並攏對自己的林影,“這樣可傷不到我。”
黑袍老者眼眸金光凝聚。
“前輩您再不出手就出事了!”江熙開口對著陳慕生喊道。
他感受到黑袍老者眼眸凝聚的金光所帶來的毀滅力,那金光射出絕不是林影所能抗住的。
江熙這一喊也讓黑袍老者眼眸凝聚的金光一頓。
前輩?
難道是自己把那個家夥看走眼了不成?
少女掀開馬車車簾說話之時,黑袍老者便已經極快的用自身的真氣感知了靠近馬車這三人的境界。
少年和青年男子是凡人。
中年道士是煉氣境,至於幾階未可知。
雖說境界並不能與真實能力攏為一談,但是境界所限的真實能力也決然高不到哪裡去。
這煉氣境的中年道士忽而喊出前輩兩字,讓黑袍老者略有不安看向高大男人那邊的情況。
勝負已分。
僅僅交手的時間連一息還未過去,高大男人便已經被陳慕生措不及防奪走了佩劍,整個人也從馬背上摔落下來。
黑袍老者瞳孔一縮,眼眸凝聚的金光直接射向陳慕生的後背。
叮。
“劍不錯。”
陳慕生手腕順勢一抖,早有預料的將金光彈開,他低眸望著劍刃上的兩道凹痕,金光竟然沒有將這柄劍刃刺透。
“閣下……”
啪。
黑袍老者聲音一沉,他才剛剛開口說話,就看見陳慕生丟出了一塊玉牌落在地上。
玉牌落地不碎。
黑袍老者低頭看著玉牌右下角鐫刻的字體。
紫天。
“原來是紫天閣的前輩。”
黑袍老者低沉的聲音重新變得沙啞謙虛,他松開握住江熙的手腕,眼睛眯成一條細縫笑望著陳慕生。
紫天閣的名聲很響。
黑袍老者自然也清楚地面上這塊玉牌的含義。
意味著此人起碼是結丹的修士。
摔落在地上的高大男人狼狽起身,他看著陳慕生咬牙切齒,卻沒有開口說出一句話。
於師表面看起來和藹謙遜,可動起手來絲毫不比他手軟,所以於師的姿態說明了一件事。
惹不起。
高大男人雖說囂張跋扈沒錯,但是腦子沒問題。
陳慕生長劍丟到高大男人的面前,望了一眼更顯擁擠的人群,他的眉頭微皺。
這裡的事情吸引了很多人圍觀看熱鬧。
“前輩以你的地位並不需要跟這些凡人一同排隊入城,自可與城衛通稟您的身份,便能先行入城。”
黑袍老者注意到陳慕生皺眉的神情,他開口提醒道。
陳慕生側眸望著黑袍老者。
江熙卻忽然撿起地面上的玉牌,跑到了陳慕生的身前,“前輩您要是不想排隊的話,我可以帶你去。”
“你還不過來是想留在這裡嗎?”江熙看著林影高聲喊道。
林影側頭看了一眼帶給他極大壓力的黑袍老者,沒有任何猶豫跑了過去。
黑袍老者沒有阻攔江熙與林影,他站在原地未動看著陳慕生,眯著的眼眸偶爾會露出一絲異光,臉上的笑意更顯深沉。
“於師,那些家夥是什麽來歷?”
高大男人見到陳慕生他們走遠後,才牽著自己的踏雪烏騅走到黑袍老者身邊問道。
黑袍老者眺望著城門口,“紫天閣你也可以看作是一個修士門派,雖說地位比不上兩殿五宗,但也算得上一個頗為名氣的門派。”
“這次的仇豈不是報不了!”高大男人壓抑著聲音喊道。
高大男人的牙齒咬破了自己的嘴唇,鮮血染紅唇角,足以可見高大男人的憤怒。
“未必。”黑袍老者目光收回瞥了一眼高大男人,“紫天閣跟一般的修士宗門並不一樣,他們的目的都是為了紫天神府裡的仙珍神寶,少了一個同閣中人,他們不僅不會幫忙報仇,還會暗自高興。”
高大男人看著黑袍老者濃眉一縮,“於師你的意思是……”
“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覺得奇怪。”黑袍老者抬眸望著陳慕生剛才所站的地方,“一個結丹的修士能忍住這般羞辱?紫天閣的玉牌未必不能造假。”
“該死!被騙了?!”高大男人怒罵一聲。
黑袍老者側眸看著怒氣衝天的高大男人,“未必是真,也未必是假。若是真激怒他,我倒是沒事,你與小姐能否安好那便未知。”
“於師,恕我愚鈍,您究竟是什麽意思?”高大男人沉聲望著黑袍老者問道。
他現在隻想知道今日恥辱的仇能不能報。
“先試探出他的底細,若是假的,我親自出手便可以拿下。”黑袍老者低聲說道。
高大男人眉頭緊縮,“若是真的呢?”
“就算是真的,他也只是個紫天閣玉牌修士。
紫天閣牌分四類,分別對應鐵,銀,金,玉這種材質,也分別對應不同的境界。
玉牌一般都是結丹修士。
畢竟金牌轉入玉牌的轉階任務很難,最簡單的任務最低也是需要結丹境的修士。”
黑袍老者眼睛慢慢睜開,嘴角流露出一絲冷笑。
高大男人沒有打斷黑袍老者的話。
“可哪有一個名聲在外的宗門內最高境界只是結丹境呢?故而玉牌又其實分六色,藍,綠,黃,橙,紫,赤。
這六色分別代表著不同境界。
金丹,元嬰,化神,合體,渡劫,以及大乘。”
高大男人聽到黑袍老者的話語略有疑惑問道:“可那人的玉牌都沒有這六種顏色的其中一個?難不成真是假的不成。”
“造假應該不會都這一點都不清楚,紫天閣的這些事並不是什麽秘密。
玉牌六色各有考驗。
他的玉牌連顏色的都沒有,那就說明他沒有通過紫天閣最低等藍玉考驗,也就意味著他的結丹境是個廢境。”
黑袍老者緩緩走到馬車旁,高大男人騎在踏雪烏騅上,疑惑看著黑袍老者問道:“廢境?”
黑袍老者踏上馬車,回眸望著高大男人,“修士結丹可不是每個人都能結成金丹,金丹不成難修大道,故而沒能結成金丹結成假丹的修士又被稱為廢境。”
“所以於師您是……什麽境界?”高大男人看著掀開簾子準備彎腰進入馬車的黑袍老者問道。
“區區築基而已。”黑袍老者停頓了一下,“但也殺過不少結丹修士。”
珠簾搖晃。
高大男人聽到黑袍老者的話後心情舒暢,他抬眸看了眼城門方向,攥緊馬繩,“你們會付出代價的。”
馬車內。
黑袍老者第一時間並未望向受驚的少女,而是望了一眼坐在馬車中央的青衫男子。
青衫男子長發呈現淡霜色。
馬車的四個角落各放置了璀璨的靈石,靈石內流溢的靈氣順著馬車車板上的淡白色紋路匯聚在青衫男子的體內。
“二公子剛才沒醒吧?”黑袍老者側眸望著少女問道。
少女搖搖頭,她面色擔憂看著神情和藹的黑袍老者,“四哥他沒有事吧?”
黑袍老者離開馬車後,馬車內的車簾與窗簾便如同被封印了一樣,無論少女怎麽用勁,都難以再掀開一角。
“四公子無事。”黑袍老者輕笑道。
少女這才松了口氣,她看了一眼旁邊的窗簾。
黑袍老者伸手示意。
少女再次將窗簾掀開,外面那隻可愛的小狐狸已經不見了,少女臉上的神情頓時低落起來。
“等到了城內,你四哥去給你找個純毛的狐狸。”高大男人騎著踏雪烏騅走到馬車前說道。
少女抬眸瞧了眼高大男人搖搖頭小聲道:“不用了四哥,萬一要是再惹出什麽麻煩就不好了。”
“不會有麻煩的,四哥是去市集裡買又不是搶,答應小妹你的事,我一定給你做到!”高大男人爽朗大笑,只是在大笑的同時他的眼眸浮上了一層陰霾。
少女並沒有注意到高大男人的眼睛,她高興的看著高大男人,“多謝四哥!”
馬車內的黑袍老者望著少女倚靠在窗前興奮的樣子,他和藹的臉龐隱晦流露出些許不耐煩。
“伺候凡人很累吧。”
清冷的聲音忽然在黑袍老者耳邊響起,這讓黑袍老者身體一顫,低頭連連道,“不累,一點都不累。”
少女聽到黑袍老者的聲音,回頭看著車內,突然發現青衫男子站起身來,她的聲音頓時變得緊張起來,“二哥,你醒了……”
“太吵了。”
青衫男子回眸看了眼少女,馬車外的高大男人也連忙俯身透過窗牗望著車內,“二哥,我們已經到了天隴城城外了。”
“你很狼狽,也丟了我們裴家的臉面。”青衫男子看著高大男人冷冷說道。
高大男人低眸不語。
“但終歸你也是我們裴家的人。”
青衫男子話音落地,他的身影便已經消失在了馬車內,這讓黑袍老者瞳孔一縮,轉身離開馬車,“你們這些家夥是一點都不讓人省心。”
青衫男子再次落穩身形時已經是出現在半空中,他腳下的青履衍生出一對翅膀。
儼然是一個法寶。
砰。
數根冒著森然寒氣粗壯的冰柱從青衫男子的身後冒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轟向城門口排隊的人群。
突然在靠近城門口的位置有無數根藤蔓驀然冒出,這些藤蔓蘊結成了深綠色的屏障將這些冰柱抵禦在外。
呲。
一根藤蔓衝天而起。
青衫男子低眸冰冷望著站在藤蔓尖上的陳慕生,“看來是你。”
青衫男子身側再度浮現冰柱。
可沒等青衫男子的冰柱成形,陳慕生便已經從藤蔓上縱身一跳,抬起手臂重重一拳砸向了青衫男子。
金光迸閃。
青衫男子胸前吊墜晃蕩,一尊金剛虛影籠罩著青衫男子,使得青衫男子沒有受到絲毫傷害。
這赫然又是一個法寶。
“就這?”青衫男子冷笑。
他身側的冰柱柱尖泛著冷光,在灼灼烈日下刺中了陳慕生的身體。
青衫男子眉頭一皺。
他沒有見到自己預想之中血肉之軀的景象, uukanshu 反而冰柱被撞得粉碎。
這些冰柱可不是簡單的冰柱,而是他自身靈氣凝結的冰柱,比鐵石還要堅硬,比刀劍還要鋒利。
砰。
就在青衫男子皺眉思考的時候,陳慕生又是一拳砸到了金剛虛影上。
“哼,這可是師父送給我的防身法寶,莫說金丹境的修士,哪怕是元嬰期的修士用法力都難以撼動。”
青衫男子冷冷看著陳慕生。
呲。
一縷金光迸射而來,陳慕生又是早有預料一般側身躲開,藤蔓蔓延至陳慕生的腳下,避免讓陳慕生墜落。
“他可是離塵宗的弟子,哪怕你是紫天閣的玉牌修士也是得罪不起的。”黑袍老者乘著一隻玄鴉飛到半空中看著陳慕生沉聲勸告道。
陳慕生別說理會黑袍老者的勸告,甚至都沒有低眸看一眼黑袍老者。
他抬眸望著目光清冷的青衫男子,“你的法術會傷到下面的百姓。”
陳慕生聲音平靜,聽不出喜怒。
但是陳慕生漆黑的眼眸讓青衫男子的心底忽然有久違的不安竄了出來。
青衫男子討厭這種感覺,他的眼眸變得更加冰冷,“區區一些凡人死了便死了,反倒是你為何針對我們裴家,你難不成是何家還是祝家派來的人?!”
“自始自終都是你們在找麻煩。”陳慕生輕聲說道。
陳慕生腳下的藤蔓驀然分叉,兩根細小如繩的藤蔓在青衫男子的目光注視下,刺穿了他引以為傲的防身法寶。
哢嚓。
金剛虛影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