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慕生看著生氣的離靈說道。
離靈魚尾重新變成腳尖,她側頭望著陳慕生,“你就不清楚你身體狀態有多差嗎?且不說你在天庭闖下來的禍事,單是你要去地府取回自己丟失的魂魄和解除你身上的禁製,就注定不是一件易事!”
“至少目前這件事對於你我來說,不算很困難。”陳慕生輕聲說道。
離靈冷哼一聲,“不困難?先不討論那獨角男子所用的三頭六臂是法術還是神通,走是從何處學來的。那柄能刺穿你桃木杖的點鋼槍你如何處理?你用什麽兵器抵擋?憑借你這具法身硬抗?”
離靈的連接質問也讓陳慕生一時說不出來話。
他清楚離靈所說句句是關鍵。
“別看我,千年前你們闖天門的時候我都沒去,這件事我更不可能插手,我可不想我的族人因為我而遭受劫難。”
離靈注意到陳慕生的目光望向自己,連接後退幾步。
她不打算出手。
江熙看向低下頭的林影,“林影,莫要強迫前輩,前輩能將我們救下來已經是不錯了。”
林影眼眸低垂,他清楚前輩做的事於情於理,對於他們都已經算得上仁至義盡。
他自己用除妖一詞裹挾前輩,倒是顯得極為惡心。
陳慕生望著低頭的林影,想起了一件事情,“我們可以去神玄院,那裡或許能知道這些妖怪的來歷,以及解決掉它們的辦法。”
“神玄院?我覺得還不如去林影所在的師門太玄殿。”江熙小聲說道,“太玄殿作為兩殿之一可比這種朝廷機構厲害的多。”
林影也是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他抬眸看著陳慕生,“前輩您的意思是……”
“試一試吧。”陳慕生點點頭,他揚起衣袖,掀起一圈雲霧,將林影與江熙等人籠罩,“總比在這裡聊天強。”
雲霧往南而去。
水華州淮寧城神玄院。
阮櫻推開窗戶,抬眸望著懸掛在屋簷上的風鈴,淅淅瀝瀝的雨水順著房瓦滑落。
這場雨已經下了整整一個月。
滄海海水因此也將四郡沿海漁村淹沒了大半,更為頭疼的是隱藏在海水裡的海妖作亂。
朝廷已經在水華州上下兩院加派了許多人手,就連她們這座人煙稀少的神玄院如今也能聽到許多嘈雜的腳步聲。
也不知小狐狸怎麽樣了?
阮櫻側眸望著被雨水澆得病怏怏的黃梨樹。
小狐狸自從在書吏房聽到了天隴郡北陽山出現妖邪之事後,便偷偷離開了神玄院。
當然這個偷偷離開並不能瞞過阮櫻,甚至連當晚值夜的蘇修竹都沒有騙過。
阮櫻並不想阻攔小狐狸的去留。
她僅僅是讓蘇修竹暗中護送小狐狸離開水華州後,便不再多問小狐狸的去向。
若是真遇到了危險,小狐狸還有她所贈送的令牌。
在如今的修行界內,神玄院也算得能說上話的存在,大大小小的宗門都會給神玄院一點薄面。
阮櫻低眸看著自己手背。
她的手背上有一道若隱若現的淺白色紋路。
這被稱作仙紋。
聽起來倒是好聽,但根據神玄總院那邊的消息,這是使用不塵珠過後所遺留下來的副作用,也是自己身體本能排斥反應。
當手背出現五道仙紋時,那便意味著自己能獲得不塵珠內全部力量。
也代表了一件事。
自己的意識與身體也完完全全失去了控制。
任何事情都會有代價。
阮櫻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並不意外,能使用這種完全超脫於自身的力量,而不受任何影響才會讓阮櫻意外。
可惜的是那些修士並沒有阮櫻這種覺悟。
當神玄院不塵珠的消息意外泄露出去之後,修行界內所有修士都開始研究如何獲取這些神仙的神力,就連世俗的僧侶道士都不能免俗。
他們也想嘗嘗神仙或是成佛的滋味。
阮櫻雖說並不知道這些人最後有沒有成功,但是她知道世道已經開始變得越來越混亂。
修士開始插手世俗。
在大瑾七州作亂的妖怪有不少都是那些修士暗中放出來,再偷偷摸摸除妖積攢功德,騙取百姓香火。
更有些修士當面肆意施法,致使那些平民敬畏於他們。
最離譜的還有自塑金身。
神玄院人員本就稀少,緝拿七州妖禍邪亂之事本就已經焦頭爛額,如今這些修士紛紛下場,更是讓她們疲於奔命。
連調查內部是誰將不塵珠泄露出去的空閑都沒有。
這促使神玄殿不得不與修行界部分宗門合作,共享不塵珠的秘密,用來緩解世俗的穩定以及朝堂上的不安。
砰。
“阮院使,他們回來了!”
小院的院門被推開,殷瑤一臉不可思議的望著站在房間窗前觀雨的阮櫻喊道。
阮櫻眉頭輕皺看著滿臉不可思議神情的殷瑤,“你是說顧雲玄回來了?他回來了你也不至於是這種表情,你現在不是曾經的小吏,注意點形象。”
自從這座神玄院增派了許多人手後,阮櫻和顧雲玄也從副院使的職位升為院使。
殷瑤也從一介小吏變成長吏。
“不是,是小狐狸和曾經的那些人回來了!”殷瑤連忙搖頭喊道。
阮櫻輕皺的眉頭一緊。
怎麽可能?惹出赤龍現身,並且與之交手的人還能活著回來?是殷瑤沒有說清楚嗎?
阮櫻心中悸動,她不打算站在這裡問殷瑤,而是打算親自去看看究竟是誰和小狐狸一起回來了。
阮櫻轉身推開房門,走入淅淅瀝瀝的雨幕之中。
雨水浸不濕她的衣裙半點。
阮櫻漫步在神玄院的長廊甬道,假山花草之間,不消一會便已經走到了神玄院的大門前。
大門敞開。
左右各候立著穿神玄院吏服的小吏,也約是煉氣境的修士。
門外,小狐狸被一位容貌俏麗女子的抱著,在這位女子旁邊站著一個讓阮櫻稍顯陌生的高大男子。
高大男子的面容依舊清秀,不過他樸素的衣服已經換了件黑色的龍紋大氅,顯得氣質非凡。
而他手中的桃木杖杖身罕見出現了一個破洞。
“阮姐姐。”
站在陳慕生身後的林影對著阮櫻遙遙打了聲招呼。
阮櫻的目光看向林影,面容稍顯嚴厲道:“你不在太玄殿好生修煉,怎麽又跑回來了?修煉最忌諱被外界因素所影響,你本來修煉的時間就晚!”
阮櫻當然也猜得出來林影也是被北陽山妖邪之事影響下山。
當初他一個少年能孤零零在滄海沿海遊離三年尋找陳慕生,便已經說明他的情義。
“我……已經是結丹修士了。”林影望著呵斥自己的阮櫻,猶豫了一會說道。
阮櫻面色更加嚴厲,“你現在倒是學會了說謊,七年時間你如何連跨煉氣,築基兩境?!”
林影展開神識,同時口中微張,顯露金丹光華。
阮櫻嚴厲的面容一愣。
從林影展開的神識強度而言,確實是一個結丹境修士的神識強度,而那所顯露的金丹光華,更是代表著他是純粹的金丹修士。
離靈眉頭一挑望向陳慕生小聲問道:“你們人族什麽時候有過煉氣與築基這種境界?你們平常見面不是隻論於何處何人座下修行,又修了多少載嗎?”
“你問我,我問誰?”陳慕生瞥了一眼離靈。
離靈看著陳慕生面容微惱道:“你比我先來這麽久,我不問你問誰?要不是我知你狀況,我都懷疑這座海島上的小洞天是你所創。”
“不是自然形成的?”陳慕生眉頭皺起望著離靈問道。
離靈冷哼一聲,“你又是在逗我玩?東海海面除了那三座仙山,又何來自然形成其他洞天福地?”
陳慕生眉頭緊皺沒有說話。
他們二人的竊竊私語自然也引起了阮櫻的目光注視。
“我聽聞你曾與四靈之一的赤龍交手,在滄海消失了十年。”阮櫻看向陳慕生說道。
陳慕生目光收回望著阮櫻點頭應道:“我是跟那條小紅龍交手過。”
阮櫻眼眸微凝,她完全沒有從陳慕生的語氣中聽出後怕,平靜的語氣像是在述說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那個……那個誰還在嗎?”
陳慕生面容有些苦惱,他實在想不起顧雲玄有沒有告訴過自己他的名字。
林影倒是清楚陳慕生的意思,他收起神識,使金丹入腹,望著阮櫻問道:“阮姐姐,顧先生在院裡嗎?”
“他去鎮守皇宮了,有些修士已經開始無視朝廷的規矩了。”阮櫻搖搖頭說道。
陳慕生看了一眼阮櫻的手背,他從阮櫻的手背上感受到了一縷略微熟悉的氣息,“我想請問阮姑娘你的不塵珠裡……”
“咳。”
阮櫻輕咳一聲,淅淅瀝瀝的小雨隨之一頓,漫天雨幕向著陳慕生斜飄而來,阻止了陳慕生後面的話語。
“此地……不宜談論這件事。”
阮櫻的目光看向那從未吸引過她注意的秀麗女子,當她控制雨水的時候明顯能從這名秀麗女子身上感受到了阻力。
如同銅牆鐵壁。
“那我們換個地方談論此事。”
陳慕生看了一眼大門左右候立的小吏,這座神玄院沒有他上次來得這般冷清,外院四周都可見人影。
“去老地方吧。”阮櫻的目光從離靈身上收回,轉身走向了通往顧雲玄庭院的長廊。
離靈撇嘴嘟囔著,“老地方?留仙看不出來你現在到處留情啊。”
“是上次與他們談事的老地方,另外你稱呼我的這個名字,讓我感覺有些陌生。”陳慕生走進神玄院,回眸看著離靈,“你可以叫我陳慕生。”
離靈聳聳肩,繼續摸著懷中沉睡的白狐皮毛,“我都行,我知道你們人族的名字只是個代號,不像我們的名字一旦取定,便是與神魂相關。”
“那被人知道你們的真名豈不是很危險?”陳慕生問道。
離靈白了一眼陳慕生,“弱小的人知道我的真名沒能力喊出來,反而會自噬。至於比我厲害的人呢,他有能力又何必用真名來多此一舉呢?我又不是那些不死不滅的家夥。”
陳慕生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所以真名是對付那些不死不滅的家夥最有用?”
“不然呢,你的神魂少了三分之二,腦子也少了?”離靈看著若有所思的陳慕生毫不客氣的譏諷問道。
“我還有一個問題。”陳慕生沒有理會離靈的譏諷,“你我說話並沒有避諱於他們,他們為什麽會顯得這麽平靜。”
離靈冷哼一聲,“你傻我不傻,我當然把不該他們聽到的話給他們屏蔽了。只要議論有關外面的話語,他們是聽不到的,除非有人跟我一樣也參透了這座洞天的天地法則。”
陳慕生望向跟在離靈身後的林影與江熙,再看著離靈,“他們不該聽到這些話嗎?”
“不是不該,而是沒有必要。”離靈認真的看著陳慕生,“我跟你說得很清楚,這座洞天注定是要湮滅的。”
“可是他們也能跟我們一樣離開這座洞天不是嗎?”陳慕生輕聲問道。
離靈停下腳步,盯著陳慕生,“以前我覺得你很無情,現在覺得你太多情。他們跟我們不一樣,他們是這座洞天的生靈,就像草圃裡的花草,一旦拿出來或許能存活一會,可離開了滋養自己的土壤他們也活不太久。”
“但我們可以尋找另一處土壤不是嗎?”陳慕生輕聲自語道。
“除了你以外,所有的事情我都不會插手。”離靈看著自語的陳慕生,語氣忽然變得冷漠起來,“但你所做的事情要是會涉及到有關於我的族人,縱然是你,我也不會幫你。”
陳慕生難得苦笑一聲道:“我不是要你氐互族的地盤。”
“以後你會明白我的意思。”
離靈沒有再與陳慕生糾纏,她停下的腳步掠過陳慕生,跟在阮櫻的身後。
江熙小心翼翼走上前,望著今陳慕生小聲問道:“前輩,您是與她吵架了?”
江熙雖說聽不見他們說的話,但是能看見他們臉上的表情,他也是第一次見到前輩那始終平靜的表情也出現如此多的情緒。
“沒事。”
陳慕生搖搖頭,他看了一眼林影,繼續往顧雲玄的庭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