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親自上都城與他言明。”阮櫻平靜說道。
殷瑤神情一驚道:“阮院使你怎麽突然就要去都城了,什麽時候去?”
“現在。”阮櫻的目光看向陳慕生淡淡說道。
夏天懸掛在高空的太陽總是熱得令人心煩意燥,道路兩側林間聒噪不停的蟲鳴更是讓人徒增幾分戾氣。
就連遠方的微微輕風吹拂帶來的也是熱氣。
“阿嚏。”顧雲玄停下腳步重重打了個噴嚏,“是誰在念叨我呢。”
辰未側頭看著停下腳步的顧雲玄冷冷說道:“你該不會現在又打算要休息了吧?”
顧雲玄揉了揉自己鼻子,“我怎麽會有這個打算,只是有點熱而已。”
突然一縷不應該出現在這個時節的冷風突如其來從顧雲玄的腳底竄起,這讓顧雲玄沒好氣瞥了一眼左側捏符施術的青衣道士說道:“你這欽天監的小道士想凍死我啊?”
青衣道士撤符滿臉哀求望著這顧雲玄道:“顧院使,我們已經耽擱了數日,再繼續這樣拖下去便是違抗聖旨,我腦袋不保啊!”
“你別光催我,有本事你也催催這家夥,他不也是走得這麽慢嗎?”顧雲玄瞥了一眼身旁的辰未問道。
辰未看著顧雲玄語氣冷然道:“若不是你走得這麽慢,我們豈會七日都走不到常星縣。”
“你的意思是我的問題?那我往回走,你也跟著我往回走咯,我可不在意陛下的責罰。”顧雲玄嘲諷一笑,轉身就往回走。
辰未卻忽而默不作聲抵住顧雲玄的退路。
而那位青衣道長左手也掐了定身決,一臉緊張的望著顧雲玄,余光同時不斷瞥向顧雲玄腰間那柄紫紋長劍。
一旦顧院使拔出他的紫虛劍,他就不管了。
青衣道士心中想道。
“你現在本事大了,連陛下的詔令都敢不聽了。”辰未冷冷看著顧雲玄說道。
青衣道士則是連忙打圓場說道:“顧院使這次的任務又不是很難,你我何不早去早回呢?”
“早去早回?那為何不準我踏劍而行,偏偏要我徒步而走呢?”顧雲玄瞧著打圓場的青衣道士歪頭笑問道。
青衣道士彎腰苦笑道:“顧院使您就別開小的玩笑呢,您都貴為一方院使哪能不知道都城裡的規矩呢?”
“別,都城裡隨意拿石頭砸個人,砸出來的官職都比我大。”顧雲玄連連揮手。
辰未看著與青衣道士糾纏不清的顧雲玄冷聲道:“你要是還在這裡胡言亂語,不打算去常星縣,我就把你綁著去。”
顧雲玄眯著眼睛望著高辰微笑問道:“你這是在威脅我?”
“院首親**代過我,你要是有不遵守陛下詔令的意思,就把你給綁上。”辰未平靜的看著眯眼的顧雲玄說道。
青衣道士隨即從自己腰間懸掛的鹿袋中抽出一條足有七尺有余的繩索。
這條繩索材質粗看似是麻繩,卻能如活物一樣自動在青衣道士手腕上纏繞。
繩索的每一個繩結處還有密密麻麻的道家符籙印記。
“開個玩笑而已,不至於吧。”
顧雲玄看著這條繩子眼角一抽,他想到了一些不愉快的過往,轉身繼續往這豔陽高照的官道慢悠悠走去。
“辰院使,常星縣距離都城不足二百裡,可顧院使這樣走走停停足足有七日了。”青衣道士看著顧雲玄越走越慢的腳步有些頭疼,“哪怕是一個平民百姓,七日走到常星縣都綽綽有余了吧?”
辰未抬眸望著顧雲玄的背影冷聲說道:“就讓他這樣磨蹭,我就不信他後面還能編出什麽理由。”
日落漸黃昏。
“天黑了。”顧雲玄再次停下腳步伸了個懶腰。
他抬眸瞧著不遠處插著酒旗的客棧,酒旗上畫著的酒壺頗對顧雲玄的胃口。
青衣道士仰頭望著映襯在天空雲層上的絢麗晚霞,瞧著一縷縷落日余暉灑在道路上,小聲說道:“這不是還亮著嗎?”
“好,那就休息吧。”辰未平靜說道。
這句話讓顧雲玄和青衣道士都同時轉頭望向了辰未。
顧雲玄瞧著辰未的雙眼,他想要從辰未那褐色如貓眼石的瞳孔裡看出一些陰謀詭計。
很可惜的是顧雲玄只看到了自己散漫的模樣。
青衣道士則是一臉委屈的望著辰未勸說道:“辰院使,今天可是才剛剛走了二十裡路啊。”
辰未沒有理會一臉委屈的青衣道士,而是平靜的跟在顧雲玄的身後一同走進了這路邊的客棧。
青衣道士隻得無奈也跟著走了進去。
“咦?”
青衣道士的目光微微上揚,他望向這間客棧的上空眉頭輕輕皺起。只見青衣道士低頭從鹿袋中拿出一個琉璃小瓶,這個琉璃小瓶內裝有清澈的液體。
青衣道士伸出兩指,倒出兩滴水珠,這水珠凝而不散,被青衣道士擦拭在眼皮上方。
“這裡有些不太對勁。”青衣道士低聲自語望著客棧上方縈繞的青氣。
顧雲玄和辰未已經走到了客棧內。
“兩位客官,您是打尖還是住店呢?”
客棧櫃台前的是一位兩鬢微白的老者,他的面前擺放著一本厚厚的泛黃帳本以及一個被盤得發亮的算盤。
“住店。”
顧雲玄搶先一步在辰未面前說道。
辰未平靜抬頭看著櫃台前的老者問道:“馬廄裡那幾匹黃白相間的馬怎麽賣?”
“客官,那幾匹黃馬並不是小店的馬,是店裡客人的。”老者賠笑的望著辰未,隨即看向顧雲玄說道,“您住店是要......”
“三間最好的房間,一定要是最好的。”顧雲玄沒等老者說完,就已經豎起三根手指說道。
辰未拿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說道:“三間天字號房,另外告訴我客人的房間在哪裡。”
辰未說到客人兩字時加重了語氣。
老者自是懂得辰未的意思,他撚了撚自己花白的胡子說道:“本店注重客人的隱私,不會私自透露客人的房間。”
辰未又拿出了一錠銀子。
“他們住在二樓的地字二號房與三號房,本店可不興刀兵,以和為貴。”老者不動聲色的將這兩錠銀子攏入袖中,翻著面前泛黃的帳本漫不經心的喊道,“小高,將這幾位客人帶到天字號房間。”
大堂裡走來笑臉盈盈的布衣少年,他甩了甩肩上的白巾對著辰未等人低頭喊道:“幾位客人跟我來!”
小高將辰未等人引入房間後,便立即折身下樓,回到了櫃台前,“掌櫃的,這三個人看起來一個都不是簡單的貨色。”
老者抬眸輕蔑瞧著小高說道:“我吃過的鹽比你走過的路都多,我還能看不出來這幾個人不同尋常?”
“那掌櫃的你說說?”小高不服氣的問道。
老者冷哼一聲說道:“最後一個進來的是道士。”
小高不屑的轉頭道:“掌櫃的我不瞎,他穿著道袍呢!我也能看得出來他是一個道士!!”
“第二個是武者。”老者說道。
小高再次搖搖頭說道:“他腰間掛著劍,我也能看得出來他是一個武者!”
老者臉上的神情有些慍怒的問道:“那你說說第一個給錢的是什麽身份?”
小高嬉笑的說道:“有武者當侍衛,又有道士陪襯,他細皮嫩肉的,再加上那雖然有些破舊,但是衣服的飾紋和材質都是上等,肯定是都城裡的官宦子弟啊。”
老者面色一冷對著小高說道:“你盡說些廢話,這種事誰不知道。讓後院的老許趕緊備菜給那幾位客人端上去,另外記得催促地字號房間的那幾個客人,明天就該退房了。”
小高甩了甩肩頭的白色毛巾瞟了掌櫃一眼說道:“掌櫃的您吃過的鹽多看來也不頂用啊。”
“你!”老者剛拿起櫃台上的算盤想要砸過去,小高早已經一溜煙的跑進了後院。
“又惹謝老頭生氣了?”後院裡的膀圓腰粗的老許正在剁肉,抬頭瞧著推門而入的小高問道。
小高驚訝的望著老許問道:“這你也知道?”
“謝老頭的那聲怒喊別說我了,恐怕二樓的那幾位貴客也都能聽見吧。”老許菜刀一橫,將案板上的豬肉倒入鍋中焯水悶聲說道。
“嗐,誰讓謝老頭總想著倚老賣老。”小高倚靠在門框上搖搖頭說道,“老許記得把菜做的好吃一點,那三位客人出手挺闊綽的,我剛才見到謝老頭就忽悠到了兩錠銀子。”
“我做的菜就這個味,沒法變。”老許拿出幾瓣大蒜拍碎悶聲說道。
小高無奈搖搖頭,轉身打算離開。
“你去哪裡?”老許問道。
小高懶洋洋的說道:“我一個店小二還能去哪裡,去通知二樓地字號房間那幾位客人要麽給錢,要麽滾蛋了。”
老許將打碎的大蒜和配菜裝到一旁的小碗裡抬頭看著小高說道:“他們有幾天沒有出過房間?”
小高掰著手指頭算道:“四天......五天了。”
“這不太正常。”老許往灶台裡加了一些柴火說道。
小高擺擺手說道:“放心吧,我每天端菜過去的時候瞧過,別人一個個在房間裡過得不知道有多舒坦呢。”
小高說到這裡,回頭望著老許的面容浮現出一絲成年人才懂的笑意。
老許盯著升騰的灶火喃喃說道:“不對勁。”
“有什麽不對勁的,總不可能有人敢在都城附近做些強盜土匪行徑吧?”小高看著喃喃自語的老許打趣笑道,“是傻子嫌自己命長才敢這麽做,就算是什麽妖魔鬼怪也不敢吧!”
老許沒有回答小高的話語,他不斷往灶火裡添柴,鍋裡的水也汩汩冒泡響動。
而老許的左臂上此刻出現了一條黑色詭譎的紋路,像是一個手掌印。
但小高並沒有注意到這一幕,他仍然在望著添柴的老許笑道:“更何況今天就算真有妖魔鬼怪也不怕,客棧裡可是剛入住了一個道士呢!”
道士。
老許身體忽然打了一個冷顫,他低眸死死看著自己左臂浮現出來的黑色詭譎紋路。
即便他在距離灶火如此之近,冷汗仍然將他的後背浸濕。
曾經有一個老道士跟老許說過當他左臂上的黑色詭譎紋路浮現的時候,就意味著他的身邊會有孤魂野鬼。
也就代表著一件事,他附近有人死了。
老許猛然抬頭看向小高,可小高早就因為老許的沉默離開了廚房,回到了客棧。
小高已經走上客棧二樓。
客棧二樓在五天前開了兩間地字號房,分別住進了五個人,三男兩女。
其中有一對男女應是小夫妻住進了一間地字號房,而另外兩男一女卻是住進了另一間地字號房。
要是正常來說,這兩間地字號房應該是男男一間,女女一間。
不過這些事小高雖說會關注一下但不會太關心,畢竟他在乎的是他能否在這些客人的手中拿到賞錢。
咚咚。
小高提著一壺茶水輕輕叩響了房門,等待片刻後輕聲喊道:“客官,我來續茶了。”
寂靜。
小高眉頭一皺。
按照前幾天這些客人的習慣,在他叩響房門之後就算不讓他進房,也會在房間裡喊一聲,怎麽今天這麽安靜?
咚咚咚。
小高加重了敲門力度。
咯吱。
可沒曾想這地字號房間門竟被小高敲開了,小高第一眼看見的就是躺在床上,被褥半掩睡在一起的男女。
“客官,打擾了。”
小高趕緊低下頭關上房門,余光卻忍不住瞥向床榻上偶然一現的春光,他們看起來似乎是睡著了。
白日宣淫!
小高內心抱怨了一句,卻又有些遺憾和惋惜,怎麽做這種事的人不是他呢?
但小高沒有看到的是,就在他關上房門的那一刻,躺在床榻上的男女直挺挺坐了起來。
他們雙眸無神,膚色蒼白,甚至臉頰上都有如牆漆剝落的皮膚,皮肉之間蛆蟲蠕動,雙腿伸得筆直跳下了床。
詭異的是,卻沒有發出任何腳步聲。
而小高已經來到了下一間地字號房間。
這間地字號房間住的是兩男一女,這也讓小高有些猶豫,萬一要是敲門的時候又碰見剛才尷尬的一幕怎麽辦呢?
那豈不是能欣賞一副活春宮!
咚咚咚。
小高這一次特意加重了敲門力度,但讓小高遺憾的是並沒有如上一間房一樣被敲開。
“客官,我來續茶了!”小高敷衍高喊道。
小高原地等候片刻,正當小高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房門忽然輕飄飄的被人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