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六壺好酒全部被顧雲玄“強製性”塞入了姚平的鹿袋中,他還順便從後廚的老許那裡撈來了一個酒葫蘆掛在腰間。
左懸劍,右掛葫,顧雲玄看起來頗有江湖遊俠的風范。
“顧院使,咱這可是難得的法器,用來裝這些俗酒是否不太妥當?”姚平有些哀怨瞟了一眼漫不經心的顧雲玄問道。
顧雲玄懶散騎著黃馬,酒意朦朧的雙眼瞥了一眼姚平說道:“你這袋子裡能放東西吧?”
“能......自然是能,可也不能什麽都放啊!”姚平小聲念叨。
“能放就行,袋子本來就是用來裝東西,無論它是什麽法器,都改變不了它是一個袋子的事實。”顧雲玄自動忽略了姚平後半句話,他一隻手牽著馬繩,另一隻手挑起酒葫蘆的蓋口,仰頭洋洋灑灑喝著酒。
夜幕已經降臨,星光閃爍。
趁星而行。
“辰院使,顧院使他的酒量這麽差的?”姚平深呼吸一口氣望著躺在馬背上睡著的顧雲玄,側頭看著辰未問道。
姚平要不是深呼吸這一口氣平緩新奇,他真怕自己忍不住直接把這個絲毫不守誠信的顧院使乾掉。
這才還沒走二十裡路!
“他剛才把這能裝一升的酒葫蘆的酒都喝完了。”辰未指尖輕抬,顧雲玄便被隔空從馬背上懸提到辰未面前,辰未將顧雲玄手中攥著的酒葫蘆取下來搖晃了幾下,“酒量還算可以,花雕酒不是淡酒,正常人一升的酒也該醉了。”
“可顧院使又不是正常人,況且這是酒量可不可以的問題嗎?!按照他這樣走法,我們猴年馬月才能走到常星縣?!”姚平憤慨望著辰未說道。
“看他的心意,快不過一炷香,慢還需要三五天。”辰未平靜對著姚平說道。
辰未平靜且坦誠的態度,著實讓姚平在原地愣了一下。
“顧院使這態度,很容易讓宮裡那些人找到角度諫言顧院使狂妄自大,不守朝規。”姚平輕歎一口氣說道,“我自是知顧院使與辰院使你二人本性,但陛下可沒有那麽多時間去了解。”
辰未沒有回答姚平的這個問題,他指尖一挑,顧雲玄便被他毫不客氣的甩飛到一邊。
辰未手指轉動。
一堆堆乾燥的樹枝自行匯聚在一起自燃,形成了篝火。
姚平見辰未沒有搭理自己,他隻得默默搖頭的把三匹黃馬銓到一旁的樹上,看著被辰未甩到樹邊臉頰泛著酒暈昏睡的顧雲玄。
他不明白。
這位顧院使原就是顧將軍的子嗣,是世家子弟,朝堂上的規矩本就應該懂得比他這個入欽天監的道士知道得多,為何顯得還像是個剛入仕途的人。
姚平托著自己腮幫子,他在無終觀潛心修道二十六載有余,無論是道家符籙或是道術經書都是一學就會,一點就通。
可到了欽天監,他才發現自己這引以為傲的天賦無非只是修行道路其中的一塊敲門磚。
好。
但不夠。
“等他酒醒之後再上路吧,免得他酒醒之後再撒酒潑。”辰未平靜的聲音打斷了姚平的遐思。
姚平側眸看去。
篝火已經被辰未升好,而附近也被不知名的粉末撒成一圈,甚至一看起來極為冷淡不問世事的辰未還有空薅了一堆野草給那三匹黃馬當作草料。
“顧院使他完全可以把酒逼出來的,連一個江湖武者都能做得到的事,他一個堂堂院使自然也可以。”姚平抬頭對著辰未說道,“顧院使是在裝睡。”
辰未隨意坐在地面上,他並不介意地面的灰塵會弄髒他的青袍,“裝睡或是不裝睡重要嗎?誰人不是在裝睡,誰人又不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呢?”
“大瑾境內國泰民安,京畿之地更是妖魔甚少,一路安寧,這幾日都城通往常星縣這一路官道上遇到的妖邪禍事都是意外。”姚平岔開話題說道。
辰未望著裝糊塗的姚平,他也懶得去揭破,“是意外,要不是意外的話,不知多少人要因此獲罪。”
姚平輕咳幾聲,不敢搭話。
辰未眼眸緩緩閉上,開始閉目養神,他的身體泛著淺淺微光。
夜晚的山林並不寂靜,山輪兩側時不時傳來的蟲鳴鳥叫雖說不會讓姚平害怕,但是山林深處偶爾傳來低沉的獸吼總會讓姚平心驚肉跳。
妖邪能遇見,猛獸也不稀奇。
姚平他的道術和符籙可都是需要事前準備才能施展出來,要是被豺狼虎豹近身,咬一口就一命嗚呼了,哪還有讓他自己施展的空間。
這不可避免讓姚平悄摸摸靠近了一點閉目養神的辰未。
這樣他才有一點安全感。
畢竟論起真正的實力來,這位辰院使不知高了自己多少個層次。
姚平雖說並不清楚自己是什麽時候睡著的,但他清楚自己是被什麽東西所吵醒的。
姚平眉頭微皺,他睡眼惺忪的看著官道上揚起的灰塵和那逐漸遠去的馬蹄聲,這個方向似乎也是常星縣的方向。
而不知何時起來的顧雲玄的表現很直接,他直接朝著那些人吐了口水,並且還豎了個中指,就像是街巷邊的地痞流氓一樣。
完全沒有半點世家子弟的貴公子模樣,也沒有一位修為高深的院使樣子。
這讓姚平微皺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樹前的篝火還燃著點點火光,天空也泛起了魚肚白。讓姚平的意外的是,辰未也早已經起來,他牽著那三匹略有些受驚的黃馬來到顧雲玄的身邊。
“既然都醒了就趕路吧。”辰未平靜看著顧雲玄說道。
顧雲玄嘴角下撇說道:“我能不能沒醒?”
“你答應過的。”辰未平靜說道,“當然你可以繼續睡,不過我會讓姚平將那鹿袋的花雕酒全部砸掉,並且還會把你在水華州做的那些事情告訴院首,至於你在青樓勾欄的那些風流事會親自告訴顧將軍......”
“走!”
顧雲玄一把拽過辰未手裡的馬繩,翻身上馬怒氣衝衝的喊道。
這一次路上並沒有出什麽茬子,常星縣再遠也不過兩百余裡,顧雲玄三人馬不停蹄便早已經來到了常星縣外,但是顧雲玄並沒有選擇直接入縣城,而是來到了常星縣縣城外的驛站。
顧雲玄將自己的牙牌遞給前來的驛丞,順手將黃馬的韁繩隨意丟給一旁的驛卒。
驛丞撫摸著這象牙材質的牙牌,低頭瞧著牙牌上的內容問道:“顧公子這是從哪來,要到哪裡去?”
但驛丞沒有注意到是顧雲玄早就沒有搭理他,而是徑直走向驛站一旁的涼亭內躺下。
驛丞抬頭一時間沒瞧見顧雲玄的人影,發現顧雲玄早就坐在涼亭上時,正欲發怒讓人把這群家夥趕出去,辰未遞上了一塊腰牌,同時也開口說道:“從都城而來,到常星縣辦點公事。”
驛丞一見到這腰牌,臉上的怒意瞬間消散,又盯著辰未瞧了幾眼,將腰牌和那塊牙牌一同還給辰未說道:“要換馬嗎?馬舍裡還有幾匹好馬。”
“已經到了常星縣,我們不需要換馬,留給有需要的人吧。”辰未接過驛丞遞過來的腰牌和牙牌平靜說道。
姚平看見這一幕他有些好奇顧院使遞上去的是什麽牙牌能讓驛丞不正兒八經對待?
畢竟辰院使和顧院使的身份怎麽說都是朝堂上三品的官職,是絕對會讓這個驛丞恭恭敬敬驗證以待的。
至於辰院使的腰牌姚平不好奇。
姚平瞥了一眼辰院使收到手上的腰牌,龍紋虎繡的玄鐵令牌上鐫刻著龍飛鳳舞的神玄二字。至於那顧院使的牙牌還未等姚平多瞧幾眼的時候,辰未已經將腰牌收了起來,並且走到一旁的涼亭將顧雲玄的牙牌還給了他。
顧雲玄躺在涼亭的坐板上,隨意接過辰未遞過來的牙牌揣入懷中,坐起身抬眸望著辰未說道:“你自己進縣城裡去吧,我就在這裡等你吧。”
“詔令可沒有說只需我一個人。”辰未低眸看了一眼顧雲玄,轉頭望向身後的驛丞,“驛站裡應該還有幾間客房?”
“這個......剛才來了四個人,已經將客房住滿了,剩下的只有通鋪了。”驛丞小聲說道,“不過你們要是不嫌棄的話,我可以將我的房間騰出來。”
“四個人就把客房住滿了?”顧雲玄眉頭一挑問道。
驛丞輕咳一聲說道:“這四人要一人一間房,驛站客房本就不多,他們一來自然就將客房都住滿了。”
顧雲玄側眸看向姚平,他眼神中流露出一些不懷好意的目光。
姚平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也算了解了一些顧院使的性格,他連忙搖搖頭並不打算聽從顧雲玄的命令。
常星縣雖說距離都城比較遠,但誰知道哪位王公貴族會突然來這常星縣裡踏青遊玩,姚平可不想得罪王公貴族,從而丟到這得之不易的欽天監監正的職位。
辰未開口望向驛丞問道:“你清楚這四人都是什麽身份嗎?”
“聽說是某位郡主的門客。”驛丞思考了一下說道。
“哇!郡主啊!!門客誒!!!”顧雲玄裝作驚歎的大聲喊道。
辰未聽得出來顧雲玄的陰陽怪氣,他平靜的望著驛丞繼續問道:“他們四人是打算做什麽?”
“做什麽與你何乾?”驛站主樓裡走出一女子,這女子戴著白色帷帽,薄絹長到頸部,難以看清女子的容顏,聲音顯得有些不悅。
顧雲玄微微眺望看著語氣不善的女子問道:“說什麽與你何乾?”
“你等平民妄議郡主的事情,就與我有關。”這女子顯然是一個暴脾氣,她聽見顧雲玄略帶不屑的語氣一抽腰間的金絲束帶,只見手腕輕抖,赫然是一柄金絲軟劍。
顧雲玄雙手敞開,露出胸膛,嘴角一揚說道:“有本事你就動手,沒本事你就回去。”
女子被顧雲玄這一激,身形猶如遊龍,幾個縱步之間,便已經來到了顧雲玄面前,聲音微冷說道:“你會後悔的。”
但女子的軟劍還沒刺入顧雲玄的胸口,就已經被顧雲玄兩根手指夾住劍尖。
任由女子如何使勁,顧雲玄的兩根手指始終就像是鐵鉗一樣,死死鉗住軟劍的劍尖,讓女子進也進不得,退也退不得。
顧雲玄微微一笑,並不松手。
驛丞反倒是被女子的突然出手嚇了一跳,踉蹌後退了幾步,又向前一步勸道,“幾位都是大人物,莫要打打殺殺傷了和氣。”
“手上的金絲軟劍看著挺昂貴,身法勉強看得過去,武藝略差,性格受不得激,出手又毫無顧慮。”顧雲玄低眸瞧著女子隨意點評道, “我要是你家郡主斷然是不敢收你做侍女的。”
“後面那幾個還要繼續觀望嗎?”顧雲玄微笑的抬頭望著驛站主樓的方向問道。
隨著顧雲玄的這句話,驛站主樓內緩緩走出一位身形高大的男子,他倒是沒有以帷帽遮面,一張猶如古銅的臉龐上劍眉高鼻,目光炯炯。
這女子回頭看見男子怒聲喊道:“楚乾,殺了他們所有的事情我來承擔!”
顧雲玄聽到這句話松開手,輕笑一聲問道:“好一句殺了我們,所有事你來承擔,你承擔的起嗎?”
一直使勁抽劍的女子沒料到顧雲玄會突然松開手,這讓她一時沒有收住勁,身子向後一傾,猛然倒在了地面上。
她身上頗為好看的碧霞花錦長衣瞬間變得髒汙。
“這裡已經是都城范圍內,郡主都叮囑你要收住自己的脾氣,你怎麽還是這般意氣用事?”楚乾走到女子身前,將女子扶起沉聲說道。
楚乾正準備低頭向著顧雲玄道歉時,顧雲玄伸手阻止了楚乾的道歉,他眯眸望著女子笑說道:“我倒是很久沒有見你這種不帶腦子的家夥了,還挺有趣的。”
女子面容惱怒,額頭青筋凸起。
“而且不帶腦子的家夥還不止你一個。”顧雲玄搖搖頭輕聲笑道。
辰未平靜抬頭望著涼亭的脊瓦處,“你要想動手就趁快,因為他已經發現你了。”
涼亭的脊瓦有一道身影不知何時潛伏在此,猶如一顆毫無生氣的石子,而他的手中正緊緊握著著了一柄泛著寒光的鋒利短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