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角男子腳踏紫雲緩緩落在山麓處,抬眸仰望著這座聳入雲端的高山。
“主上您回來啦?”
旁側不遠搖曳的竹林裡走出一虎尾女子,她身著黃衣,一雙圓溜溜的橙黃虎眼敬畏盯著負手仰頭的獨角男子。
獨角男子側眸望著虎尾女子,“你在金虛山待了有幾載了?”
“回主上的話,已經六十有二。”
虎尾女子雖不知獨角男子所問此事是何用意,但還是老老實實回答了獨角男子的問題。
獨角男子平靜看了一眼虎尾女子,“你該下山了。”
獨角男子說罷便沒有等待虎尾女子的話語,而是從山麓的這片竹林往山頂走去。
虎尾女子愣愣看著獨角男子的背影,虎眼裡流露出些許不解,原地躊躇片刻,便往山下走去。
金虛山的環境比起浮石山而言可謂是山清水秀,四季如春。
松柏環繞,瑤草鋪茵。
飛瀑如練,煙霞繚繞,儼然是一副人間勝境之景,哪有半點妖魔群聚之模樣。
幽鳥亂啼於青竹間,錦雞齊鬥於野花叢。壽鹿仙狐嬉戲,靈禽玄鶴齊飛。
獨角男子並無心情觀看金虛山之景,他徑直上山走到山頂洞窟外,側眸望了一眼洞窟外的古樹蒼松,便將目光放在洞窟頂端的三個大字上。
金虛洞。
洞窟旁簇簇黃藤如掛索,行行煙柳似垂金。
“主上。”
洞窟空氣泛起波紋,一個相貌陰柔的男子浮現出身形,朝著獨角男子恭敬躬身喊道。
“他在裡面嗎?”獨角男子平靜看著這個穿著黑衣的陰柔男子問道。
獨角男子雖沒說明他是誰,但陰柔男子清楚獨角男子所問的是誰,他低頭恭聲道:“大主上仍是在廣蘇城內,尚未回來。”
“虧他還貴為星官,被**蒙了心,這個時候還不知道從廣蘇城回來。”
獨角男子冷哼一聲。
陰柔男子不敢接話,他抬頭看了眼面含怒氣獨角男子道:“主上,您先回洞內休息片刻,待小的去一趟廣蘇城通知大主上。”
“速去速回。”
獨角男子瞥了眼識趣的陰柔男子,跨著大步走向洞窟之中。
陰柔男子側身讓開。
“他要是不搭理你,記得給他帶一句話,說那猴子有可能也下來了。”
獨角男子正要走進洞窟內的時候,腳步突然一停,望著謙卑姿態的陰柔男子說道。
陰柔男子眉頭微皺。
猴子?難不成兩位主上跟什麽猴妖有過節不成?
陰柔男子心中雖惑,但嘴上還是立即應道:“遵主上命。”
陰柔男子沒有等到獨角男子接下來的話語,只聽到獨角男子沉重的腳步聲。
他方才抬頭。
這個時候,陰柔男子並未急著先去廣蘇城,而是走到那棵參天二千尺的古樹蒼松下,眼眸深邃俯瞰著煙霞繚繞,飛瀑如虹的山澗。
稍至一柱香的時間。
便有一秀麗女子騎著白鶴飄飄然而至。
“墨淵,你站在這裡難不成想訓斥我不遵守山規,縱鶴直歸山府嗎?”
還未等陰柔男子說話,秀麗女子便已經對著陰柔男子冷聲質問道。
陰柔男子面對秀麗女子的冷聲質問並不惱,他只是微微輕笑道:“你乃是大主上的寵妾,訓斥你並不是我的職責,我隻想問你浮石山那邊究竟發生了什麽?”
秀麗女子微微攥緊手中纖細的柳枝,臉上神情說不出來的難看。
陰柔男子微笑靜候在蒼松下。
“有幾人闖入浮石山,將浮石山的妖怪殺了……”
“前面的事情我都清楚,我要知道後面的事情,特別是主上來到浮石山後的事情。”
墨淵搖搖頭打斷了秀麗女子的話語。
秀麗女子冷冷盯著打斷自己話語的墨淵,她縱然對此人萬般不喜,還是耐著性子繼續道:“主上與一個手持木杖之人交手,未經幾回合便將那人打跑,隨後主上便也回來了。”
“幾回合是多少回合?”墨淵問道。
秀麗女子面對墨淵的追問終於有些不耐,“我怎知是幾回合,總之是主上勝了便可,你何必在此追問不休。”
“主上若勝的輕松,必然不會回來讓我去通知大主上。”墨淵緩緩搖頭看著神情煩躁的秀麗女子,“許憐,你確定與大王交手的那人不是什麽猴妖?”
“不是。”秀麗女子再也忍受不了墨淵,她盯著神情平靜的墨淵,“你若是不信我,便去問問後面的老家夥。”
許憐翻身下鶴,身形如風掠過墨淵,便已經沒入金虛洞內。
墨淵抬手。
古樹蒼松低垂下來的樹冠重新恢復如初,幾根凸出地面的老須也縮回土壤之中。
“她若是在大主上吹一下枕邊風,縱是你為金虛洞遮風擋雨多年,也會淪為灶中柴的下場。”
墨淵輕聲自語。
古樹蒼松約二丈有余的樹乾浮現出蒼老面容,“古語有雲,人心難測。”
“亦有一言,為虎作倀。”
墨淵低眸看著落於山腳青竹叢的一縷紫光。
未至片刻,白衣老者便順著山路來到金虛洞前,他望見站在古樹蒼松下的墨淵先是一愣,隨後也是立即躬身拱手問道:“墨先生您是在等我嗎?”
“不愧是被主上冊封的妖守,果然是聰慧過人。”墨淵眯眸看著白衣老者笑道。
白衣老者聽到墨淵的吹捧,臉上沒有半點欣喜神色,反而心中一寒。
整座金虛山除了兩位主上外,便是墨淵的權勢最重。
別看墨淵整日笑臉盈盈的模樣,可論起心狠手辣起來,他比那人族女子還過之猶不及。
屠城戮民,殺妖剝皮等這類事情對於墨淵而言都是家常便飯,就焦主上都未必有墨淵心狠手辣。
“這是我抓的那太玄殿之人的元神。”
白衣老者探袖。
一個琉璃透明方瓶被白衣老者拿了出來。
方瓶之中可見縷縷白光。
白光圍繞之內,尹陸南的元神被困於其中。
墨淵看著白衣老者拿出來的琉璃透明方瓶,“所以闖入浮石山的是太玄殿的弟子?”
“有些是,有些應不是。”白衣老者低聲道,“他們身上的氣息並不相同,尤其後來兩人,完全猜不透他們是何來歷。”
“與主上交手的就是他們吧?”墨淵平靜問道。
白衣老者有些吃驚的望著墨淵,“墨先生你怎知這件事?與主上交手的便是其中一男子,也是他將我們從金虛山帶來的眾妖用那詭異的木杖殺得一乾二淨,就連金獅都未曾幸免。”
“你並不是先回山府的。”墨淵平靜說道,“金獅的性子向來暴躁,收攏不住性子的家夥死了也是正常。”
墨淵平靜的語氣就像是在述說一件與他毫不相乾的事情,這讓白衣老者又低下頭來。
金獅可是與墨淵也共事了幾十年。
“那男子與主上的交手情況如何?”墨淵問道。
白衣老者細細思索了一番,“雖說那男子也與主上鬥得平分秋色十幾回合,但最終還是不敵主上,用了飛沙煙塵之術,逃遁而走。”
“主上未追?”墨淵再問道。
白衣老者搖搖頭,“不知為何,主上並沒有想追的意思。”
墨淵眉頭微微皺起,隨後舒展開來望向白衣老者,“你且先將這長意寶瓶放好,切勿讓其內元神蘇醒過來有自爆之心。”
“好。”白衣老者點頭。
墨淵再望了一眼白衣老者身後,“活下來的只有你和許憐?”
“還有火荊。”
墨淵眼眸深邃的望著毫無動靜的山下,“火荊不是已受狻猊之血,它也經過十年沉澱,怎麽與你等有如此差距。”
“他受傷了。”白衣老者猶豫了一下,“他中途意欲幫主上,結果被主上所傷。”
“活該。”墨淵搖搖頭。
白衣老者等待著墨淵還要再說些什麽話語的時候,忽而聽到一陣風聲,這讓白衣老者抬起頭看向墨淵所站之處。
空空如也。
崖邊除了參天翠綠的古樹蒼松,已經不見了墨淵的蹤跡。
“不知誰要倒霉了。”
白衣老者輕聲自語搖搖頭走進金虛洞內。
墨淵下山,必有血腥事。
月雲州撫寧郡廣蘇城,忽有陣陣涼風而至,可吹得不讓人神清氣爽,反而使得人頭疼欲裂。
墨淵身形於巷末而顯。
咯吱。
小巷木門虛掩,一雙驚訝的眼睛透過木門縫隙望著忽然出現在巷末的墨淵。
可這雙驚訝的眼睛很快變得痛苦,猩紅的鮮血從眼角流出。
撲通。
木門後傳來沉重的倒地聲,緊接著便是一陣自喉嚨裡艱難發出的短促虛弱求救聲。
“嗬嗬……”
墨淵平靜的走出小巷,途徑那座木門時,他甚至都沒有側眸看一眼那從木門裡僵直伸出來的求救手臂。
血液從逐漸蒼白的指尖淌落。
嘀嗒嘀嗒。
猶如淅淅瀝瀝的小雨從屋簷落在地面的聲音。
走出小巷的墨淵腳步沒有停頓,他一路走到廣蘇城的北城,也是撫寧郡的郡府衙所在處。
“麻煩請兩位通報一聲,我乃是郡守大人的故友。”墨淵站在府衙台階下,微微拱手對著守在府衙門口的兩名衙役說道。
衙役看著墨淵衣衫整潔,氣度非凡的模樣,倒是沒有過多刁難,“郡守大人可不是什麽人都能見的,你可有什麽信物?”
墨淵出乎意料的聽話,他從懷中掏出一塊玉佩遞呈上去。
衙役接過這塊玉佩。
這塊玉佩中間鏤空,上面並無任何雕刻圖案,僅有幾縷點綴鑲嵌的金石。
“紀苗,別忘了郡守大人現在忙正事。”正當這衙役準備走進府邸時,卻見左邊衙役連咳幾聲提醒喊道。
紀苗隨即也反應了過來,他看了一眼天色,臉上表情也變得有些晦澀難懂。
墨淵也不催促。
“閣下可去附近茶坊坐一坐,待到郡守大人忙完正事,我自會通知閣下。”紀苗見墨淵站在台階下,好心勸道。
墨淵望著紀苗搖搖頭輕笑道:“無事。”
紀苗也不好再勸。
左邊衙役瞧著墨淵站著府衙下一動不動,倒是忍不住嘀咕,“紀苗,你說這家夥是不是跑過來鬧事的?”
“不太可能。”紀苗看了一眼神情自若的墨淵,“他看起來倒像是某個世家的公子。”
左邊衙役多瞧了幾眼墨淵。
墨淵身上的氣度確實非同尋常,雖說身上黑衣看不出來是何材質編織而成,但陽光照在這件黑衣上卻能反射出縷縷玄光。
日落月升。
紀苗打了個哈欠望著還站在府衙門口一動不動的墨淵,“沒想到閣下的耐性如此之好。”
“麻煩請通報一聲。”墨淵微笑道。
左邊衙役也有些佩服墨淵,他看了一眼紀苗,“還是替他向郡守大人通報一下吧。 ”
“你去,還是我去?”
左邊衙役連忙搖頭,“那塊玉佩在你手裡,自然是你去。”
紀苗對著這左邊衙役笑罵一聲道:“你小子真是狡猾,挨罵的事情全讓我做是吧!”
“嘿嘿。”
左邊衙役撓頭敷衍一笑,沒有接過紀苗的話頭。
紀苗搖搖頭走進了府衙內。
片刻。
紀苗滿臉遺憾的從府衙門口走出來,抬眸望著墨淵道:“郡守大人雖收了閣下的信物,但也未曾說要見你。”
“那就請你麻煩再幫忙帶上一句話。”墨淵微微昂頭看著紀苗,“那猴子有可能也下來了。”
“胡鬧!什麽猴子下來不下來的,大人未說見你,那便是不見你!”左邊衙役眉頭一皺盯著墨淵呵斥道。
紀苗也覺得墨淵有些胡言亂語,“這裡是府衙,還請閣下速速離開。”
墨淵看著這兩名對自己嚴聲訓斥的衙役,便知尋常之法已經不行。
他深呼吸一口氣。
“主上曾言,那猴子可能下來了。”
墨淵其聲朗朗,清脆入耳。
紀苗一聽墨淵喊叫,便要拿著手中的殺威棒將墨淵趕走。
霎時。
一道人影出現在府衙大門口,在大門懸掛的兩盞紅燈籠的照耀下,更使得這道突然出現的人影帶有幾分詭異。
紀苗和那名衙役看到這道人影先是一陣驚慌,隨後便立即恭敬低頭喊道:“郡守大人。”
而原本站在府衙台階下的墨淵莫名跪倒地上。
地面的石磚都被跪出裂痕。